也正是因为有了各自的立场,才会有这千百年来各色各样的论辩。
江照帮他把东西收拾了一下,他提前过来又重新做了大扫除,郁里的房间里干干净净。
第二天还得去学校报道,两个人早早便上了床。
郁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次都想给郁彬发消息询问,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抱起自己的枕头,走出卧室,笃笃敲门。
“进。”
拧开门,江照正在收书,看到他便道:“怎么了。”
郁里想说,我要跟你睡觉。
但他想起来爸爸的叮嘱,不可以那么冒昧。之前江照为了颜色利益熏心的时候,他也觉得江照很冒昧。
他举起手表:“你不许我带蜘蛛宝宝。”
“然后呢。”
“屋里有蚊子。”
“我喷了杀虫药。”
“看来还是蜘蛛厉害。”
再聊下去就得拉踩,明天蜘蛛宝宝准进门,江照道:“那你在我这儿睡吧。”
床很大,睡下两个人绰绰有余,郁里爬上去,滚了两下挤到他身边,眼巴巴瞅他。
“……什么事。”
“既然不打算问爸爸,那我们两个是不是要搞清楚。”
“嗯。”
郁里一下子撑起身子,细细的胳膊伸到他面前:“要不要做实验。”
江照瞥他:“你想单纯想碰我还是单纯想做实验。”
郁里对他笑。
“两个都有不浪费。”
“不许。”
郁里直接把头挤到他怀里,脑袋抵着他胸口转圈:“嗯啊,嗯啊。”
单一的音调很轻很软,像是某种小动物。
完了直接躺在他腿上,圆眼睛讨好地盯着他。
江照抬手托起他的脑袋,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再来嗯啊。”
他直接拿被子把郁里一卷,摆在了身边当抱枕。
“啊。”
以前不爱出声,现在倒是时不时就要叫两下。江照无奈,道:“可以放你出来,但不许再闹了。”
郁里不答应,也不反驳。又扭了两下:“嗯呀。”
“很晚了,你不想我熬夜计时吧。”
终于点了点头。
江照把他从被子里放出来,后者果然乖了下来,很快便枕在旁边睡着了。
晚上,两人同时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个人将另一个人压在开放阳台的护栏上,双唇相贴,有人喉结滚动持续吞咽,有人因为无法呼吸而吃力推拒。
郁里睁开眼睛,扭脸去看江照,后者已经不在身边。
卫生间传来抽水声,门被拉开,江照从里面看了他一眼,道:“醒了,快起来,一起去学校报道。”
郁里看他,江照也看他。
他拿过自己的手表:“昨天有一个梦不知道是你的还是我的。”
“什么。”江照十分镇定:“我没有做梦。”
不是江照的梦,那应该就是他的了。
原来他希望江照可以在阳台……
郁里悄悄红了耳朵尖,抿着嘴从床上跳下来,蹬蹬跑回了自己房间。
还好这个梦没有互通。郁里一边刷牙,一边对着自己的脸扇风。
原来他欺负江照,是潜意识想让江照欺负他。
……
太丢人了。
第77章 他想要的。
刷完牙走出去, 白色的圆桌上已经摆上了早餐,江照正在煎自己的那份蛋,腰上系着卡其色的围裙。
郁里挪过凳子坐下来看着他的背影。
桌上的手表响了起来:“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可以再进一步。”
“嗯?”
把煎蛋放在盘子里, 放在桌上, 然后又拿来杯子放在两人面前,在里面注入煮好的牛奶:“你是指我们可以开始试着交往了。”
点头。
江照唇角微扬, 道:“那晚上要不要去约会。”
郁里感觉好像发生了很不得了的事情, 一颗心穿过了时间跑到了今天晚上,他用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再次点头。
江照煮的牛奶很香,甜度适中,郁里喝完一杯舔了舔嘴唇,把杯子举到他面前。
江照又给他倒了一杯:“是因为更喜欢我了吗。”
应该是的吧, 不然他怎么会做那种梦呢。
郁里对他笑, 又觉得自己笑的太过分, 于是揉了揉自己的脸。
没出声。
吃罢饭,两人各自回浴室冲牙, 再次回来, 都换好了外出的衣服。
交往的话应该怎么做, 郁里还没想清楚,江照已经张开了双臂,“过来抱一下。”
郁里马上跑过去, 直接撞在了他怀里,他双臂搂着江照的腰, 鼻尖嗅着他身上好闻的香气, 感觉自己仿佛已经隔着衣料与皮肤把他骨血都嗅了一遍。
脸颊蹭来蹭去, 很久都没松手。
江照的手指穿入他的发间, 目光落在他莹白的耳朵与脖子上,又缓缓移开视线。
郁里舍不得松开,手指在他背上轻敲:“要·不·要·做·实·验·了。”
“你想咬哪里。”
耳朵咬了,眼睛咬了,嘴也亲过了,郁里略略分开,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然后落在他凸起的喉结上。
征求他的意见。
那处攒动了一下。
江照环在他腰间的手微微一紧,郁里直接被他往上提了一些,修白的脖颈微侧,他主动送到了郁里面前,低声道:“可以咬。”
郁里一直觉得他的喉结特别漂亮,他环住对方的脖子,悄悄凑过去,用牙齿磨了磨,然后老老实实退开,举起手表问:“你要咬回来吗。”
江照看着他,郁里摆出很无害的样子,掩饰自己想要重现梦境的坏心思。江照眼眸寂静,轻声道:“会咬回来的。”
郁里有些失望,点点头,指了指门口。
两人一起走向学校。
同居的房门被再次推开的时候,是郁里先一步走了进来,他把包放下,鞋子踢掉,赤着脚走向了自己的卧室,开始从里头挑衣服。
房门二次被推开,江照看着地上没有踢入鞋柜底下的鞋子,然后沉默地褪下自己的鞋子摆在里面,再把对方的袜子从里面拎出,朝附近喷了消毒喷雾。
随后他拎着两人的袜子,走向了北阳台的洗衣间。
“啊。”
小同学越发喜欢发音了。那发音轻的连空调振动声都能随意把他淹没,但江照却听的清清楚楚。
偏头去看,郁里正扒着门瞅他。
江照把两人的袜子搓了,道:“等我两分钟。”
郁里点点头,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先躺下再趴下,然后起身走向了阳台,推了推上面的护栏。
一动不动。
他靠在上面,拿背去顶。
江照挂好袜子出来,郁里已经改为了肩膀去推。
江照:“……你干什么。”
郁里站直,举手表:“试试结不结实。”
“……”梦里阳台上的一切倏地涌入脑海,江照绷脸:“试了干什么。”
郁里看着他笑。
江照呼吸乱了两下,扭脸朝卧室走去,郁里也没多说,又拿脚踢了两下,确定了这套房子的护栏不会突然掉下去。
也就是说还是有可能梦想成真的。
江照的书房里,依旧是洁白一片,墙壁上365天的计划书上,有人拿起黑笔,在十一月一日上面重重画了个大圈。
俊美的脸阴沉着,他捏着笔,吸一口气走出去。
黄昏时分,天色凉快了一点,郁里拉着他的手,亲昵地敲:“今·天·有·好·几·个·导·师·来·找·我·想·让·我·跟·他。”
“让你进实验室么?”
点头。
“有没有你想跟的教授?”
点头。
“选你想要的,别的不要在意。”
点头,并攥紧了他的手指:“你·呢。”
“差不多,也是说我大一就可以跟项目,我还在考虑。”
“为·什·么。”
两人边走边聊,郁里望着他的侧脸,看着他的嘴唇,认真地听着。
爸爸说谈恋爱好像没有什么意义,但谈恋爱又要什么意义呢。
如果郁博士再来问他为什么选择江照,郁里一定会回答,因为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感觉自己由内而外地被充满着。
完全没有余力去投入别的地方半分。
忽然又伸手抱住了他的腰,郁里把脸埋在对方的怀里。
扬着嘴角。
江照停下脚步,手臂虚虚环着他。这一瞬间,他仿佛感受到了对方汹涌的喜欢,犹如活泼的浪潮,扑面而来,饱含真诚与信赖。
郁里一下子松开了他,指了指旁边的奶茶店。
江照道:“想喝什么,我去买。”
郁里拉着他走过去,指着上面的某一款,江照道:“西瓜冰沙。”
“椰子水。”
“黄桃果霸。”
“橙意满满。”
……
郁里点点点点点,江照念念念念念,两个人没有交谈一句,直到奶茶店把打包好的八杯水果茶递给他们,江照提在手里,郁里已经从里面取出一杯开喝。
又走了将近两百米,郁里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还抽出纸巾垫在上面,示意江照。
后者也坐下来,把果茶放在两人中间,郁里举起自己喝过的递给他。
江照顿了顿,凑过去含住他的吸管。
郁里又笑了起来,收回来再喝。
江照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要点那么多杯果茶,郁里也没有主动问他为什么不问自己要点那么多杯果茶。
他晃着脚,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却感觉到了由衷的快乐。
江照靠在躺椅上看着他,目光柔和的像是蒙着一层水光。
所谓约会,也不过只是在小区附近的公园绕了一圈,两个人没有去看电影,没有去吃饭,郁里的八杯奶茶自然也不可能喝光,他只是把每个不曾喝过的都尝了一遍。
这些平时看着名字都不会点的果茶,因为跟江照在一起,都变得拥有了意义。
晚饭还是在家里吃的,饭后郁里捧起没喝完的果茶去了阳台,还啊啊地招呼江照。
江照面无表情,退避三舍:“我要睡了。”
郁里指凳子。
江照闷了半天才走过去,在上面坐下,郁里也坐下来看他。江照被看的头皮发麻,“干什么……”
郁里双手捧住脸,眼巴巴瞅他。
江照的呼吸浮起又沉下,道:“要是没别的事,我们回去睡觉好吗。”
“我昨天做了个梦。”
“……”
“梦里你亲我了。”
“……”
郁里抿嘴,耳朵发红,指着护栏:“很结实,应该不会掉下去。”
江照端起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剩余果茶,摘掉杯盖,仰头灌了大半杯。
郁里看着他吞咽时滚动的喉结,与梦里几乎一模一样。察觉到他的视线,江照放下杯子抹了下嘴唇,琥珀色的眼眸在夜色下深沉许多。
他说:“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面对的已经是一个成年男人了。”
郁里指了指自己,再输入:“我也是。”
“……”你是笨蛋小孩。江照无力伸手,道:“过来。”
郁里把手递过去,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江照伸手把他勾到腿上,这个姿势让他必须微微抬头去看郁里,后者的手指则搭在了他的肩膀。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俯视江照,眸子里有些新奇,还有些雀跃。
在面对外人的时候仿佛无坚不摧的成年人,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却好像一瞬间倒退成了幼稚的孩童,一切情绪都出自本能,每一分每一毫都坦露无疑,仿佛生怕他不知道他有多喜欢,有多信任,有多依赖。
他想起奶茶店前的拥抱。
那样的赤诚与热烈,让人的心尖仿佛被滴了柠檬汁,又酸又涩。
幼年之时所遭遇的一切,如母亲的恶毒,家族的遗弃,同龄人的欺辱,仿佛在这一瞬间消匿无踪。
他的手指抚上郁里的脸庞,后者微微偏头,柔嫩的脸庞蹭了蹭他的掌心。
望着他的眼眸里仿佛有星河流淌。
江照的手指移到他的颈后,然后微微用力,将他的脑袋按了下来。
郁里不喜欢他的时候,他很难过,可当郁里开始喜欢他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的喜欢在他的衬托下变得微不足道。
有谁能像他这样去喜欢一个人。
不知羞耻,百无禁忌。
把肮脏的欲望变得理所应当。
也许喜欢一个人本该如此,不躲不避,迎心而上。
千百年来的传统礼仪抑制了人类的太多本能,自私的基因里又填充了太多的自保机制,所以不敢说,不敢言,连喊一声喜欢,都要鼓起莫大的勇气。
夜空的星子无声地闪烁,地上的霓虹亮起一条长龙。
郁里慢慢被放开,愣愣看着江照的眼。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一下子闭上,弯起了眼睛。
江照的眼眸猝不及防地涌出了水雾,伸手再次把他搂在了怀里。
他抱得很紧,脸埋在对方的胸前,心脏像是猝不及防被掏了个巨大的窟窿。
他的世界正在恢复色彩。
而郁里依然陷于无声。
他在郁家老宅里晃着脑袋拍手,眼睛闪闪发光;在KTV的沙发上跳来跳去,话筒拍的啪啪作响,在暑期篮球决赛的现场,跳起来高举双臂……
他明明,那么喜欢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