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前便出现了长裙女生的身影,她脸色难看地看着郁里,手指紧攥,表情看上去仿佛要吃人。
金淼把纸举起来给白樱樱看:“郁里说的是真的吗?”
“不是。”白樱樱毫不犹豫地道:“我就是看潘阳恶心。”
金淼道:“小孩子自尊心这么强,可不是好事。”
白樱樱再次看向郁里,咬牙道:“关你什么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郁里沉默。金淼一下子拍了拍桌子,道:“郁里同学也是为了你好……”
“我不想说的事情他告诉了别人就是为了我好吗?这种自以为是的好我才不稀罕!”
郁里似乎早已料到会这样,表情依然很平静。
金淼也火起来了,他拍了一下桌子,还没出声,就听后面传来轻笑:“那你就走啊。”
江照缓缓走了进来,语气轻柔,“你不会以为郁里做这一切是出于为你好吧?白樱樱,你仔细想想,你配吗?”
白樱樱瞪他。
“郁里告诉老师,不是为了你,你以为他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会说出什么样的话吗?”江照说:“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因为他出于自己的原则,不想让潘阳这样的人得逞,仅此而已。”
“……”白樱樱攥紧了手指。
“你以为真的没有人知道你所谓的秘密?”江照摇头:“不,大家只是同情你,可怜你,担心你会受不了自杀,所以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白樱樱猝然看向他身后,于沉和郝文涵皆十分沉默。
肖倩许俊一表情尴尬。
“白樱樱,我之前只知道你傲,但没想到你这么蠢。”
白樱樱发起了抖。
“江照。”于沉开口,江照旁若无人地继续:“你不知道吧,为了照顾一个残废的自尊心故意放慢考试速度,给一个自不量力的可怜人希望让她自以为可以追上好保持所谓的热血与动力,很累的。”
“当然。”江照的表情和善极了:“我也的确厌恶了这种做法。”
“毕竟赏给一条狗的面包也会获得摇尾感激。”
“所以高傲的白樱樱公主应该会跟潘阳一起滚出集训营吧……毕竟你不稀罕别人的施舍,不是吗?”
“江照你不要太过分了……”于沉话音刚落,就被他一拳砸在了脸上。
办公室里喧嚣了起来,白樱樱耳中一片嗡鸣。
“她过分的时候你不管。”江照哂笑地说:“跟我这儿讲什么克己复礼呢。”
第63章 【补更】、少年何须追光。
金淼先是给瞿阳明打了电话, 又给明德的校长打了电话,很快,江照于沉白樱樱潘阳四人便并排站在了一起。
郁里坐在外面的阶梯上, 旁边许俊一和肖倩都有点恍惚。
“他不是戴着眼镜呢, 怎么又突然发疯呢……”郝文涵嘟囔,被肖倩看了一眼, 欲言又止。
江照之前确实离开眼镜会心情不好, 但这次发疯,显然是被碰到逆鳞了。
之前白樱樱拒绝郁里的挑战,说他不配的时候,江照的表情就有些不快,那次两个班展开了拉锯战,卷的你死我活。
这一次集训营, 从郁里走进金老师的办公室, 他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后来潘阳来了,白樱樱来了, 他便好像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一样跟了进去。
然后几个疑惑地跟进去的人, 都听到了白樱樱对郁里说的那句话。
结合之前白樱樱和郁里之间的旧怨, 别说江照,就连肖倩都觉得郁里怪委屈的。
“什么叫江照发疯。”许俊一道:“白樱樱才是发疯,郁里是上辈子掘她祖坟了是吧?这么针对他。”
“不是。”郝文涵急忙摆手, 道:“我没说郁里这事做错了啊,相反他愿意在这个时候帮助白樱樱, 我心里很是敬佩的。”
“我·只·是·看·到·了·不·能·不·管。”郁里举起手表, 道:“我·没·有·针·对·她·也·没·有·非·要·帮·她。”
他本来就没想过白樱樱会道谢, 并且在早就预料到她会语气尖锐, 所以谈不上受委屈一说。但他没想到江照会过来,生那么大的气。
早知道会这样,干脆就不揭穿潘阳好了。
“没错。”许俊一道:“我们歪优才不在乎她呢,大班说的对,她也配,歪优只是出于原则,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出于原则这么做的。”
肖倩犹豫了一阵,道:“你们都知道白樱樱腿有问题的事吗?”
许俊一摇头。
郝文涵一言难尽:“不能说完全不知道吧,我们都跟她一个班的,倒是也有猜测过她一年四季长裙和过膝袜是不是有什么原因,但她羽毛球打的那么好……谁敢确定啊。”
肖倩笑了下,道:“江照真敢说,当时白樱樱估计都疯了。”
“于沉也很有意思啊,平时看他说白樱樱怎样怎样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一个分得清是非的人。”许俊一说:“他居然还好意思说大班过分。”
红A的思考模式跟白A完全不是同一个,郝文涵摸了摸鼻子,道:“苦肉计吧。”
郁里瞬间看向他,许俊一也道:“不是吧,这么下作,他居然为了留在集训营……”
“你们想什么呢。”郝文涵道:“我是说他是做给白樱樱看的,你们看当时她给你们大班刺的脸都白成什么样了,于沉可能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吧……他受伤了,也许白樱樱会愿意多跟他说几句话,心结说不定就解开了。”
“他倒是够拼的。”肖倩的表情也相当复杂,显然有些不理解:“他跟白樱樱到底什么关系?”
“苏医生好像是于沉妈妈。”郝文涵透露:“估计因为白樱樱经常找苏医生的原因,于沉会特别留意她的心理状态吧。”
许俊一:“她不是大小姐嘛,残疾了也是天之骄女,怎么那么多心理问题。”
郝文涵道:“谁跟你们说她是大小姐?”
肖倩道:“她宿舍装修那么好,不是大小姐哪能花那么大血本。”
郝文涵摇了摇头:“我跟宋莎关系还挺好吧,听她透露白樱樱是被项老师资助的,家里好像没什么人了,不过这些事我们也都不外传,毕竟她虽然跟你们红A水火不容,但对白A还是很友好的,经常自己解题到半夜再把思路来跟我们分析……实力摆在那里,所以大家也都愿意迁就她一些。”
“你们这可不只是迁就了……”肖倩撞了许俊一一下,又道:“那她平时那么高傲,你们知道她家世的没觉得不对?”
“成绩好啊,京朔是一个凭实力说话的地方,没有人攀比家世。”郝文涵理所当然:“在这里只要你实力突出,所有缺陷都可以被忽略,就像江照,郁里,现在全校谁还会去提他们的缺陷呢。”
一下子挖出了白樱樱这么多事,肖倩看上去有些唏嘘。
许俊一还是不太高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自己都是残疾,为什么当时要拒绝郁里入校。”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估计跟去年那件事有关吧。”
后方忽然传来动静,郁里马上站起来回头。
江照正在往这边走,看到他之后,脸上的阴霾便像是遇到了风,无声地散了许多。
一侧,潘阳脸色发白,拳头紧握。
另一侧,白樱樱与脸部受伤的于沉站在一起。
“潘阳离开集训营。”金淼道:“其他人都回去吧。”
郁里几步走了上去,拉住了江照的手。瞿阳明看了他一眼,温声道:“他没事,事情我们都了解到了,郁里,你做的对。”
郁里点头。
他当然知道自己做的对。
他又看了一眼白樱樱,后者单手扶着于沉,再次避开了他的视线。
郁里直接指她:“她·不·稀·罕·不·走·吗。”
瞿阳明咳了咳,道:“她没有错,当然不走了。”
“可·是·她·不·稀·罕。”
瞿阳明无奈,金淼也道:“你跟我们说这件事,难道不想让她留下吗?”
“本·来·想·现·在·不·想。”郁里举着手表,“她·不·走·也·没·关·系·请·跟·我·道·歉·然·后·说·接·受·我·的·施·舍。”
瞿阳明:“……”
这些小家伙怎么一个比一个难缠。
于沉偏头看向白樱樱,漆黑的眸子里似乎带着点什么情绪。
好半天,白樱樱才重新走下来,还没到郁里面前,眼睛便已经通红。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郁里,好半天才道:“对不起,谢谢你,我接受你的……施舍。”
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她浑身都抖得不成样子。
郁里静静望着她:“你·也·是·残·疾·为·什·么·要·拒·绝·我·入·学。”
白樱樱嘴唇蠕动了一下。
“因为你有缺陷,从心理学层面分析,拥有缺陷的人,不管是身体残缺,还是家庭不幸,或者童年创伤,你,我们这种人……都会极端自负或者极端自卑,我不想接受你,因为我不想对你负责,我不想跟江照一样,因为一个抗压能力不行的人而被记过。”
“不是所有人都能跟江照一样在学校发病还有人收拾后场,也不是所有人在跳楼的时候都会正好被人救下,我觉得你在普通班会更好。”
她低着头,眼泪爬满了脸庞,也许是因为羞愧,也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她清楚自己施加给郁里的‘好’,除了因为不想对他负责之外,也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好。
就像郁里对她的施舍。
他入校的时候,没有接受他的施舍,现在施舍给她的,她却必须承受。
因为于沉告诉她,离开集训营,可以是因为实力不够,但不要是因为不识好歹。
事到如今,她已经必须面对上天施加给她的一切。
郁里最后跟她说的只有四个字:“祝·你·好·运。”
他拉着江照的手离开,肖倩转身跟上。
许俊一在下方同情地看着白樱樱:“你跟郁里不是一类人,他是哪怕不能发声,也可以去唱K的人。”
白樱樱愣住。
许俊一说:“他比你诚实,比你勇敢,不是因为他拥有的比你更多。”
“而是他从一开始,就正视自己拥有的和不曾拥有的以及永远也不会拥有的。”
“白樱樱,同样是残疾人,你显得特别可怜。”
只有她一个人可怜吗。
如果说家庭不幸,童年创伤也都纳为残疾,那么京朔的残疾可太多了。如那些嫉妒的,愤恨的,厌恶的,还有……发疯的,不都是可怜人。
江照看着拉着自己的莹白的手。
有谁能十年如一日地忍受黑暗,谁不想将枝头长出深渊,爬向天光。
但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阳光在那只手上染上淡淡的光晕。
江照眼眸柔软了下去。
发疯的很幸运,因为有光爬向了他。
做朋友也没关系,只要他存在着就很好。
白樱樱就算再努力,心态到底已经大大崩坏,又一次考试就被刷出去了。
听肖倩说,她在考试的前一天晚上在寝室里哭了半夜,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半个床都是湿的。
郁里并不能完全共情,江照只是淡淡打断了她:“祝她好运。”
接下来,于沉也被刷出去了,但究竟是因为自己想走,还是因为实力不行,无人得知。
许俊一走的那天拉着郁里掉了半天的眼泪,让他一定要把金牌捧回来,郁里点头答应了。
对于许俊一来说,这是青春里非常难忘的一次体验,尽管最终也没能进入最后的选拔,但他至少没有像以前干脆利落地放弃,回家去的当天晚上,他在自己的日记上写下了一行字:
高二集训营,负重前行的滋味,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他把“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的座右铭换掉,在墙上贴上:少年何须追光,多多正视自己。
最后一次,陈小颜也走了,余下的人里有四个京朔,还有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中秦秀秀。
陈小颜倒是很看得开,表示自己至少跟完了全程的集训课程,这已经是一笔非常宝贵的财富,至于未来的路,谁说被留下的一定就是输家。
人生可还长着呢。
秦秀秀感慨了一下京朔的卧虎藏龙,表示联校的其他学校估计都气坏了,毕竟京朔居然包揽了四个名额。
就离谱。
郝文涵也表示人生真是起起落落,他当时被郁里挤出年级前十的时候,可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代表京朔去参加国际竞赛。
尽管这次多多少少沾染了一点幸运因素,但不都说嘛,幸运也是实力的一种。
一个月后,江家的大别墅里,江献在门口来回踱步。
吴姨永远在切水果端水果,见他在太阳底下晃来晃去,便喊了一声:“说是飞机晚点了,先生坐会儿吧。”
“饭准备好了没?”
“差不多了,照儿和小郁同学一回来就能开饭。”
“我这俩儿子争气啊。”江献拿左拳砸着右掌心,又拿右拳砸着左掌心,来回反复,眼看着一辆车缓缓行来,便立刻上前去,车门打开,里面的人一下来,他就垮了脸:“你来的倒是早。”
“不是你说要给孩子庆祝。”
“是。”江献别开脸,郁彬看着他,道:“上回跟你说的那个项目,已经正式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