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蛇声音微微沉下，“下路打不了了。”
　　“我不能去。”灰猫声音非常清冽，“队长也说了，这一把只有我们起来才能赢。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刺蛇面色有点阴沉，眉间带着肉眼可见的焦躁和不安。
　　容亦没说话，他和萧隐、吾道孤打得也非常累，合力推掉上路一塔后，对面不为所动，仍然死盯下路。
　　刺蛇到现在经济还没有起来。
　　等到第二十分钟时，对面装备成形，开始步步紧逼。他们没有选择越塔强杀，只选择能打多少伤害就打，一次又一次凶狠地去磨刺蛇的血线。
　　刺蛇被盯了一整局，此刻出现了一个明显失误——皇女歃血充能还差0.5秒好，他想用高伤害逼退进入塔里的路风，但歃血模式不在，伤害差了一个等级，路风没死，再次把残血的灰猫收掉。
　　灰猫死掉，刺蛇的走位在回家和迎战之间犹豫了一下，这一下犹豫，让埋伏在他身后草丛里的辅助和射手直接看穿，三人越塔杀了刺蛇，随后从容撤退。
　　这一次失误导致了本可以走的两个人送出双杀，下路一塔被推。
　　“没有办法了。”容亦看了一下面板，再度指挥，“我们回防，稳一点。”
　　刺蛇沉默不言，但眼神越来越锋利和沉重，牙也咬了起来。
　　VIT全员回防。
　　所有人都在给刺蛇拖发育时间，但刺蛇明显难以应付CH这种打法，节节败退之中，第一次，他成了全队伍的突破点。
　　CH极有耐心，一点一点的磨，有任何风险就撤退，在路风的指挥下，全队全局没有出现一点失误，纵然VIT这边其他两路都做得很好，但最后无力回天。
　　VIT单局失败。比分0:1。
　　比赛结果的人头数量也令人惊异：5:1，从头到尾只有刺蛇和灰猫在死，VIT这边只抢下了一个人头。
　　比赛结束，训练室里没人说话。
　　容亦神色如常，跟萧隐讨论着：“CH这次厉害，季后赛水平直接提升了一个次元。”
　　萧隐点点头：“路风的风格。非常稳健。”
　　刺蛇一直没有说话，他低着头。
　　第二局比赛，不出意料，对面再度选择高防御和运营阵容，同时禁用了两个唯一能打出破防效果的英雄。
　　VIT这边阵容照常。
　　容亦和萧隐都像是刚刚的失败没有发生过一样，和上一局几乎一样的配置。
　　“队长，想点办法。”
　　开局五分钟，刺蛇再次被围时，他开口了。
　　“我现在打不了。放掉我吧，换一个战术。”
　　“没有别的战术。”
　　容亦一边操作，一边冷静地说。
　　“高收益高风险，对低收益稳步运营，只能拼哪边更快打开局面。”
　　“你能打好，我们磨塔更快，我们的优势就大。”
　　“你无法稳住，我们磨塔快不过他们回防，一样会输。”
　　“他们这套体系其实很好打。”容亦说，“你打得很难受，很正常，因为他们这套体系想赢，就不可能让咱们家的ADC发育起来，不可能和我们打正面团战。”
　　“我们的队伍风格就像刺客，那一刀杀不死敌人，机会就永远错过。”
　　“刺客对上战士，就是会难打。”
　　刺蛇沉默不语，所有人都看见，他仍然咬着嘴唇，努力集中精力想要抵抗对面的埋伏和截杀，但仍然面对的是上一局的情况。
　　对面不断出现、骚扰、撤退、蹲守，一次一次磨他的状态，一次一次逼他回城，等待他的破绽。
　　上一局的情况重演，刺蛇再度成为局面的突破口。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他失误，是对面用了一个持续伤害装备，他没有算好，极限逃生后被BUFF伤害挂死。
　　局面再次从下路被打开，容亦和萧隐都做了高伤装备，双人合力围下，但是强攻的后果不乐观，他们两人配合到位，能收走一个人，但是没办法再突破更多。
　　第二局很快也落下帷幕。
　　0:2.
　　VIT对CH，零比二。
　　这个结果出来时，不仅现场的观众，连裁判组宣读时都愣了一下。
　　VIT自从进入国内联赛后，大半年时间里从未输过，一路赢下来。
　　今天这一场，是VIT第一次输比赛。
　　刺蛇仍然没有说话。
　　比赛结束，其他人都起身，只有他还陷在电竞椅里。
　　萧隐摘下耳机，随口说：“我和小猫去赛后采访，大家休息一下。”
　　容亦点了点头，他去自动售货机里拿了瓶饮料，递给刺蛇和吾道孤：“辛苦了，今天打得不错。”
　　吾道孤接过来，说了一声：“谢谢队长。”
　　他往刺蛇那边看了一眼，少年人的脸都快垮到地上了，整个人仿佛散发着黑雾。
　　吾道孤无声比口型：“队长，怎么办？”
　　容亦走过去，拉开电竞椅坐下。
　　他把饮料递给刺蛇。
　　“小蛇，我们聊聊？”容亦问道。


第76章
　　“我想先一个人待一会儿。队长。”
　　沉默半晌后, 刺蛇终于开口。
　　他很乖，虽然脸色特别难看，但是情绪也控制着, 没有发泄给其他任何人。
　　容亦顿了一下, 随后点点头：“好，那么饭一起吃吗？”
　　刺蛇仍然没说话, 看起来开口也成了极其折磨的一件事。
　　短时间内, 他无法面对任何人，因为已经无法面对造成了队伍失败的自己。
　　“好。”容亦点点头，“给你打包肥牛鹅肝饭, 如果心情不好, 给你一晚上不舒服的时间, 明天我们照常训练, 还是我们的三阶段特训，明白吗？”
　　刺蛇闷闷地点了点头。
　　容亦和吾道孤起身。
　　刺蛇先跟着司机回VIT本部。容亦和吾道孤等萧隐、灰猫做完赛后采访后, 按照惯例去他们比赛后常去的那家餐厅。
　　比赛刚结束, VIT的节奏就已经起来了，网上怎么说的都有, 大部分矛头指向今天崩掉的下路, 尤其是刺蛇。
　　这也是VIT进入国内联赛以来，第一次如此声势浩大的对内部攻击。
　　饭桌上，萧隐随口跟助理吩咐下去：“撤热度, 带刺蛇大名艾特的限流一下。特别严重的辱骂和不实的指控也屏蔽一下。”
　　助理小周有点担忧：“会不会被粉丝说捂嘴？本身竞技这一行就是要挨骂的。”
　　“我和容队都不用，但他们几个年纪还小，不用刻意去承受这么多。。”
　　“侮辱谩骂和正常的观众表态是两个东西。”萧隐说, “保护队员和队员的情绪也是我们的责任, 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
　　容亦点点头：“同意。”
　　根本性原因还是, 电竞圈和传统体育圈的受众有所不同，环境戾气也更大，人员成分复杂。
　　有一些负面评论已经不是正常竞技行业内应该接触到的部分了，但随着网络的普及，却无可避免地被呈现在所有人面前，不知不觉地对一大批人造成各种影响。
　　萧隐的决定就是这样无可更改，独断，霸道，也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晚饭后，大家一起回到俱乐部。
　　别墅里黑漆漆的，刺蛇不在客厅，房间里明显有人，但灯也没开，一片漆黑。
　　大家面面相觑。
　　“怎么哄？”
　　容亦掂了掂手里的肥牛鹅肝饭：“我去。大家都做一下复盘吧。”
　　众人齐声答应。
　　容亦敲了敲门：“小蛇，我来给你带饭了，我直接进了？”
　　刺蛇没吭声，容亦直接带着饭推门进入。
　　刺蛇窝成一团躺在床上，背对门，见他来了，爬起来揉了揉乱成一团的头发：“谢谢队长。”
　　刺蛇的情绪明显低落。
　　“来谈谈。”容亦说。
　　刺蛇从床上爬起来，垂着头。
　　容亦把饭盒在桌边放下：“对今天的比赛你有什么看法？”
　　“我一个人拖累了全队。”
　　“是有点。”容亦随口说。
　　刺蛇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然后呢，准备怎么办？”容亦问道。
　　刺蛇愣了愣。
　　他拧着手指，有点不安。
　　“我适应不了这个阶段的训练。我还没法适应。”
　　“队长，真的很难。”刺蛇越说越委屈，声音出现了明显的波动，“这套体系真的不适合我，我感觉我所有的天赋都被困住了。”
　　“你说得对，但没有什么意义。”容亦冷静地说。“你的天赋困不困住，没那么重要。”
　　刺蛇：“……………………”
　　他被容亦的话震惊，以至于忘了悲伤。
　　太震惊了！！！
　　所有人都知道刺蛇其实是新生代天赋最高的ADC。这一点自信他是有的，否则萧隐也不会挑中他。
　　所有人都说的是，他初出茅庐，能力已经能够碾压巅峰期的瑶草，刺蛇听“天赋流”听了八百遍，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这不重要。
　　半晌后。
　　刺蛇缓缓地说：“那……我……走？”
　　容亦摸摸他的头：“倒也不用。”
　　刺蛇：“…………”
　　他用悲伤的表情看着容亦。
　　“看你Yin哥，天赋那么高，却也不能让我们躺着上冠军领奖台。”
　　正在门外偷听的灰猫和吾道孤：“………………”
　　灰猫扭头就小声告状。
　　“隐哥，容队说你没法带我们躺上冠军诶。”
　　萧隐坐在沙发上写复盘指令，抬了抬眼皮。
　　“而看看QILIN，看看CH，他们的人天赋没有那么高，却也能站上足够靠前的位置。”
　　“天赋和努力是不同的人为自己的人生选择的方法论。”
　　容亦说，“我们队伍的方法论早已决定了，那就是AI式的咬合配合与高精度的风险博弈。”
　　“这就是最残酷的淘汰，所有人都要被抹杀掉个人风格前来配合队伍行动，你的天赋，也是你的特性，你并不是无法适应现阶段的训练模式，而是你的感官指挥还在对抗你的理智指挥。”
　　“你不够理智。”
　　容亦看见刺蛇迷茫的眼神，肯定地点点头。
　　刺蛇：“…………”
　　刺蛇四处看了看，在床头找到一把小裁纸刀，绝望地说：“队长。”
　　“你用这个捅了我算了吧。”
　　门外的两人也听得直冒冷汗。
　　太恐怖了吧！！！
　　这是什么队内辅导和谈心啊！
　　刺蛇彻底EMO住，喉咙都哽了，想要找条缝钻进去从此不理人世。
　　“但是，你抬起头看我的眼睛。”容亦语气沉着，“这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人会成长，问题会解决，逃避没有实际意义上的作用。”
　　刺蛇还想狡辩一下：“我没有，我就想试一试如果按照以前那样打……”
　　“我问你。”容亦说，“以前那样打有什么弊端？”
　　刺蛇声音低落下去：“会被轮换阵容克制，会被CH这种防御型运营流针对得更死。”
　　“怎么解决？”
　　“学……学你和Yin哥的预判方法，学会综合赛场上所有信息。”刺蛇语气哽咽。
　　容亦笑了一下。很温和。
　　“你看，路不是就在这里。”
　　“走了最开始的一段路，摔了就说往回走，我知道你是接受不了今天的结果，随口一说。但仅此一次，知道吗？”
　　容亦说，“电竞就是这样残酷。你不一定能以你最自信的方式赢，你也不一定以你最喜欢的状态去赢。”
　　“队长以前被迫打辅助……”
　　刺蛇低声说，“也是这么想的吗？”
　　“是。”容亦平静地点点头，“痛苦、迷茫和怀疑人人都有，但只有往前走是没错的，不要走回头路。”
　　他讲得很平静，但是对于刺蛇、灰猫，甚至连吾道孤来说，这都是难以想象的。
　　这样冷静以至于冷酷地剖析自己的作用和发展，不自负，不自卑，却能碾碎任何人自以为是的骄傲。
　　连输了比赛后的不满，都好像变成了普通的矫情。
　　容亦身上就是有这种万事看淡，一往无前的力量。
　　刺蛇已经臊得不敢看他。
　　“我吃完饭就来复盘，队长。你们先复，我迟一点，我明天加练。”
　　容亦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起了作用，点点头：“我陪你。”
　　眼见着人是迅速哄好了，容亦松了口气。
　　他可太知道怎么哄人了。
　　灰猫这种乖孩子，就要鼓励教育，带头作用。
　　刺蛇这种刺儿头，极少服输，一个不小心就会整得叛逆了，但刺蛇有一个点就是，只要比他更成熟、更冷静，他会立刻甩掉他那些小情绪，飞快地跟上来，以免显得自己不够酷。
　　不过他极少用自己的准则去要求别人。
　　容亦起身推开门，外面的灰猫和吾道孤还在心潮澎湃中，没来得及撤。
　　容亦顺手下达了指示：“进去给他拍张照片。”
　　灰猫：“？”
　　吾道孤：“？”
　　容亦：“等我们夺冠了放大打印贴在客厅里，到时候这张图片会成为我们小蛇成长前永远的黑历史。”
　　高，实在是高。
　　他们的队长真是，一刻都不可以轻视。


第77章
　　刺蛇开始特别训练。
　　他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VIT内部至今没有开启内部军事化训练的原因就是, 所有人都有懂事和做正事的那个度，所有人都不会留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