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道上,容亦把口罩扶正,萧隐在他身边查手机,随口说:“要不要出去吃饭?”
“有点热,要不就在酒店吃吧?”
容亦知道他是客气,萧隐既是队员又是老板,工作量难以想象,他替他体贴了一下,“赛后复盘还没做,这几场比赛虽然赢得很顺,不过我觉得也有总结空间。”
萧隐顿了一下,随后答应了:“好。”
两人下楼吃了顿饭,很快又回了楼上,容亦拿了几片华夫饼,配热咖啡慢慢吃着,一边吃一边总结复盘。
他单人复盘很快,团队复盘却要复杂得多,这边不在俱乐部内,没有平常的复盘软件帮忙,一些地方需要手动阐释,他噼里啪啦地敲着字,神情凝重而认真。
萧隐最初在落地窗边坐着工作,后来容亦专心上头,也就没再注意他在干什么,有几次他回头,萧隐人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直到傍晚,刺蛇他们一行人嬉笑打闹着回来了,喧闹声打断他的思路,容亦这才合上笔记本,往外看去。
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很久。
萧隐带着刺蛇他们从外面会来,手里拿着给他带的饭。
容亦揉了揉太阳穴:“你们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事情忙完就出去了,没打扰你。”
萧隐把给他打包过来的饭拎过来,低头拆筷子。
他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平常那么冷冽严谨的人,做起这种细微小事,居然一点都不违和。
“队长,给你带的奶茶和蜂蜜脆底小面包。”
刺蛇一眼就瞥见他桌前的战术图,职业病上头,挤过来问,“队长一个人在复盘啊?不等等我们。”
“你们今天休息,我没事做,正好写一点,你们回头自己看。”容亦随口说,他道了谢,随后接过萧隐递来的饭菜,一边扒拉一边开了最近的一场世界赛事回放。
“队长事业心没救了。”刺蛇咂舌,“难怪E神强,E神带出的队伍也是国内最强……队长眼里完全只有工作啊,这样会没有女朋友的!”
容亦呛了一下。
萧隐在旁边面无表情。
灰猫察觉出蛛丝马迹:“还是已经有女朋友了?我那天听路风说,联盟里想追队长的可多,男女都有,男的比如那个每天给你朋友圈点赞的选手纪录片制片人,女的比如甲级职业联赛的那位主播……”
容亦呛得更厉害了,他喝了口水压了压,语气冷静:“不要瞎说。尤其是女孩子的事,更不要瞎传。”
他打了五年联赛,从小屁孩一个混到现在的队长,从来没听说过有谁还会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毕竟他性格不有趣,又是事业狂魔,一般人都受不了他。
只有萧隐这个口味独特的跟他处了一个月,当初还是被他捡了漏。
灰猫端详了一下容亦和另一边不露声色的萧隐,大胆地朝着早已预想的方向开了口:“还是说,你跟Yin哥早就是一对了?”
他们已经观察容亦和萧隐很久了,这个话题抛得迫不及待。
容亦耳尖发热的毛病又要犯了,他喝了一口水,镇定地说:“……不是。谁说的?”
他不知道萧隐怎么跟队里这些小孩说的,多半从没正面说过。
萧隐也随口说:“你们别闹他。”
灰猫看看容亦,又看看不动声色的萧隐,觉得这次可能玩大发了,立刻滑跪道歉:“我错了,队长,我们瞎猜的。”
刺蛇也没吭声,只是看着他们的眼神有些幽怨:“咱们都是一个队的了,有些事开诚布公可以吗?”
容亦瞥他。
刺蛇真诚地说:“那队长你要小心萧隐这个家伙,他性向可是全天下都知道了。你可要挺住!”
容亦:“……………………”
刺蛇毫无察觉,继续补刀:“当初他的事可是上了全球电竞头版,他可花了,几年前就跟人开房被拍了!”
灰猫也赶紧提醒:“不过我觉得被拍的那个人没队长你好看。”
吾道孤也赞许地说:“是的,我赞成。”
容亦:“。”
别说了。
再说真社死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讨论了半天,萧隐终于开口了:“你们很闲?很闲就都把赛后复盘写了,回俱乐部也少点事,早点准备A组比赛。”
刺蛇这才灰溜溜地起身:“你不要以为你是老板!就能随意使唤我!”
嘴上很强硬,身体很诚实,已经准备开溜了。
吾道孤拽着灰猫,也默默地走开,走之前体贴地给他们拉上了门。
容亦被带起过往心事,有些怔忪,一口饭放在勺子里,半天也没想起来吃。
萧隐抱臂,偏头看他一会儿,“阿亦?”
“没什么。有点走神。”
萧隐一出声,容亦就低头把饭送进了嘴里,重新点击播放当前页面视频。
国外解说叽里呱啦的英文在安静的房间里飘起来。
萧隐不知道在他背后干什么,容亦也没注意。
寂静持续了片刻后,他想了一下,还是放下勺子,关了声音。
房间里陷入彻底的寂静。
“萧隐。”
容亦低声说:“你不是被我掰弯的吧?”
他喜欢萧隐,伤害他绝非本意。尽管此前他已经有过诸多猜测,但他仍然决定坦白来问一次。
萧隐在他身后的阴影里,似乎愣了一下。
过后,他很快回答道:“不是。天生的。”
“噢。”容亦点了点头,垂下眼,也有点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耻,“我就问问。”
“你不必担心。”萧隐说,“我之后我会跟他们说,这件事不用再提。他们在我身边时间长,开玩笑没分寸,不要在意。”
容亦点了点头:“嗯。”
“不过。”容亦忽而听见萧隐顿了一下。
“联盟里喜欢你的人是挺多的。”
“没有吧?”容亦下意识地说。
萧隐没回答了。
容亦往后瞥了一眼,萧隐背对他,正在挂衣服,他于是也当话题结束,接着复盘。
几场比赛的信息量比他想的还要大,时间不知不觉就快过十一点了。
他们第二天是中午的飞机,容亦抱着飞机上还可以补觉的想法,主动对萧隐说:“我今天熬夜,怕打扰你,我先过去吧?”
萧隐说:“你的房间我退了。”
容亦:“…………?”
萧隐似乎没有过多解释的打算:“今天把你行李拿过来后就退了。”
他开始脱外套,打开浴室灯:“没关系,我也很晚。你做你的事。”
萧隐很快又去洗了个澡。
浴室灯光暖黄,非常有氛围,这家酒店的浴室玻璃是全双向透明的,只有一道浅色的浴帘挡住,里面雾气氤氲,水声清晰。
让人有点紧张。
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太过熟悉。
从前容亦以为记忆已经随着失恋尘封,但是随着萧隐的回来,那些记忆却重新被翻出来,越来越清晰。
以前每到这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多少要挨一晚上了。尽管来了这种地方就有这个准备,但开始之前的氛围却仍然令人喉头发紧。
容亦默默念了一遍清心咒,告诉自己现在情况不一样,随后继续投入他要为之奉献一生的电竞事业。
萧隐很快洗完了出来。
容亦主动把大灯关了,给自己留一盏小台灯:“我要是吵到你了你就说。”
萧隐很快靠床躺好,很快回答说:“嗯,没事,我也还有一些事情要看。”
不是过度谨慎,是容亦几年前知道萧隐的习惯。
萧隐睡眠很浅,而且不容易入睡。
容亦又写了一会儿,中间几次往后看,明显能看见萧隐正在越来越困,但却仍然在等他。
男人虽然冷静沉默地捧着手机,但眼帘已经渐渐垂下,神色也微有松懈,漆黑的睫毛坠着,像蝴蝶。
看起来比平常平易近人,甚至显得有些年轻。
容亦干脆关了电脑,换成手写,彻底无声无息。
工作量比他想的还要大,他觉得今天通宵也不是没有可能。
过了很久。
他听见了被子翻动的声音。
他以为萧隐终于要睡了,没有在意,几秒后,温热的薄荷香忽而从背后传来。
萧隐走近他,容亦立马回头,想要疯狂道歉——萧隐困后的脾气并不好他是知道的,他以前敢百般惹他,也是因为仗着他惯着。
容亦抬起眼,对上萧隐倦然阴沉的眼。
萧隐带着一身沉敛的薄荷香低下头,容亦以为他终于要不耐烦赶人了,还没来得及跑,就被萧隐拉住了下巴。
容亦:“?”
萧隐垂下眼,在他唇上很轻地啾了一口。
第24章
“早点睡,容小队长。”
随后容亦看见这个一身倦意的起床气杀神,松开他回到床边,乖乖地独自睡去了。
他带着滚烫气息的吻像是还留在唇边。
这是他们第二次清醒意识下的接吻——虽然萧隐自己可能困得不是很清醒了。
容亦坐在原地,走神了半晌,再回头看,萧隐已经裹着被子,沉沉睡着。
他也写不下去了,轻手轻脚地起身,无声地洗漱后,从另一边爬到了床上。
成年人的关系里没有那么多需要解释的,萧隐把他房间退了,他没有反驳,两个人都知道就是要睡一张床的意思。
不过两个人也都知道,彼此之间的关系,已经是合作远大于爱情。比赛期肯定也不会发生什么。
他们都是习惯留一点小夜灯的人,容亦关了萧隐床头的灯,把玄关廊灯留着,暖色灯光影影绰绰地透过来,蔓延到萧隐背后,就消失于无。
萧隐面对他这边侧睡,睡相很好,眼眸阖上,唇也紧闭,□□俊秀的线条被黑暗柔化,漆黑的睫毛就显得极长。
容亦出神欣赏了一会儿美男,也裹好被子闭上眼。
梦里旧事缠身。
不过不再是和RS的各种顶级拉扯,只是和萧隐的遇见。
RO那时还是联盟里风头正盛的战队,那天他去联赛方办事,和林疑一起走,正好撞见RO和某战队打常规赛。
容亦看了一眼对局,说:“RO换新打野了?挺凶的。”
他是联盟里极少数的教练级别的选手,看什么都一眼能看到本质——RO新打野锐不可当,战队其他成员则平稳发挥。
他们最近常规赛跟RO咬得非常死——RO教练卯足了力气针对他们打,容亦也头疼了很久。
“他们新打野跟队伍磨合不太行啊,多久了?”容亦随口问了一句。
林疑于是也随口跟他提了一句:“是不太行,青训三个月了,还是独狼一匹,说是跟队里矛盾很大。”
他有点来兴趣:“名字叫什么?不如来我们RS,我回头试试看怎么挖墙脚。我这人,最见不得人才被埋没呀。”
玩笑归玩笑,他确实存了点挖人的心思。RS刚刚重组,非常缺人,他每天还在全国到处飞着找人。
他非常缺人,但眼光也非常高。林疑走了,他干脆仗着自己RS队长的身份,中途混进赛场看了全局。
一代天才一代神,Yin这个新选手就是新生代唯一的神,不可逾越。
看完比赛之后,容亦就确定了这个想法。
他跟RO关系不好,因为敌对战队的缘故,他直接去谈的话,RO必不可能放人。于是那天,他特别专心地等了很久,终于在选手洗手间逮到萧隐。
萧隐那天穿一身黑,也是黑色的口罩,高挺冷峻,眼不看人。他在洗手台边洗手,容亦也假模假样跟着洗手,萧隐洗得比平常人慢,容亦也不装了,拧好水龙头等着他,直到那双冷淡锐利的眼望过来。
他一本正经塞了一张名片给他:“帅哥,RS战队了解一下?”
萧隐性子很正,而且很冷淡,最初一直没怎么理他,直到实在受不了他的狂轰滥炸,被他约出去谈了几次。
谈了什么内容,容亦也忘了,大概意思是给他画饼,说跟着他这个唯一现役世界冠军可以如何如何,萧隐多半没听进去,不过两人倒是吃了很多顿饭、喝了好几杯咖啡,线上也渐渐有的聊了。
一周之后,人没挖到,容亦自己栽了。
他给林疑打电话:“哥,我现在一天看不见Yin就睡不着。”
林疑说:“我现在看你这个德行我也睡不着。以前我们还愁着给你张罗相亲小姑娘,现在懂了,这是路走窄了。”
他不好意思地挂了电话,第二天就忸怩着跟萧隐表了白。
萧隐照常没什么反应,只是说:“知道了。”
他追着他问:“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跟你在一起。”萧隐那时候就显出了公事公办的冷淡,特意强调了一下,“但我去哪儿我自己定。”
他觉得没问题。毕竟爱情是爱情,在不在一个战队是事业,两条线分得清楚。
他那时太年轻,不知道一段感情开始的最错误的方式,就是掺杂利益。
容亦睡了个好觉,醒来后萧隐还没醒。
容亦头痛欲裂,他抓起手机看了看,自己一共才睡了五个小时。尽管睡得晚,但生物钟非常稳定地让他提早醒来了。
他这几年身体有点差,不像年轻时头沾枕头就能睡,醒来后要立刻再次入睡,十分困难。
他刷了一下消息,林疑给他发来消息:“你们VIT今天走吗?我今天也回联赛区,我可以来蹭个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