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吧,这是圆沙屿上的老字号了,当地人都喜欢来这里吃。”陆逾往碗里又倒了点醋,先吃了两口面,然后斟酌半天后才开口问道,“之前你说,你会和江之彦一起来的,现在他怎么没陪着你来?我想你们应该已经在一起挺久了吧。”
微生不想说他们刚闹了不愉快,而是说:“江彦在这里有工作,脱不开身。”
“我……我看了你写的《名画》,文笔非常好,把江之彦的故事诉说的淋漓尽致,但是……”陆逾放下筷子,深吸口气话锋一转,“但是江之彦那方却很强硬的否认了你们的关系,像是有多见不得人。你能接受这样的地下恋吗?”
答案肯定是不能啊,要不然他也不会和江之彦产生矛盾了。但微生还是没说出:“慢慢来,不是很急。”
陆逾看他面色有所变化,果断放弃这个话题:“好吧,那我也不说了。”他重新调节一下有些尴尬的气氛,热情的为他介绍了圆沙屿上比较有名的景点建筑,这里没有汽车,所以他们只能徒步慢慢逛,一天是肯定玩不了的,所以他在这里的酒店订了两间海房。
白天陆逾带他吃了各种正宗的小吃,还买了一大袋各种口味的牛轧糖让他当作纪念品带回去慢慢吃,微生想拒绝的,他虽然是巡塘人,但也没那么嗜糖,这么多糖他吃到明年都吃不完。
陆逾很快拿捏住他,说道:“我知道你不会常来这里的,下次来鹭岛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呢,还不赶紧一下子多带点回去?”
“那好吧。”微生接过了那一大包花花绿绿的糖果。
晚上陆逾先是带他吃了顿烧烤,又带他去了这里最有名的酒吧,没踏进门就已经听到人群的喧哗,响彻天际的音乐鼓点以及红黄蓝绿色的绚烂灯光照的人都不真实起来。微生站在门口迟迟没动。
“进去吧,你今天一整天看上去都心猿意马的,虽然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既然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陆逾推着他的肩膀和他走进喧嚣,他只有大声说话才能让对方听得见,“喝点酒放松一下吧,说不定就能高兴起来了,这里氛围那么好。”
陆逾大概也是来了好几次,酒吧内部的路有些拗,他都能带着微生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吧台,陆逾颔首朝染着浅金色头发的调酒师说道:“我朋友是第一次来你们这儿,帮他调杯热情的吧,让他体会一下你们有多好客。”
年轻的调酒师晃动酒瓶时露出大臂,他纹了一整条胳膊的纹身,像图腾似的,笑盈盈的问微生:“先生酒量怎么样?您长得真帅气,过会儿去舞池里随便晃两下,肯定就有一大堆女孩子跟在你身后喊欧巴了!”
“酒量还可以,但不要太烈了。”微生可不想一杯下去就上头了。舞台上的DJ穿的非常时尚,正鼓舞着大家跟着他的节奏跳动,这里不像在是地球上,而是一堆厌烦了伪装成地球人外星生物。微生终于被他们所感染,也跟着动了起来,他很久没来这么躁的酒吧了,之前杨墨桥在巡塘的时候倒是隔三差五会被拉去跟着闹。
酒已经调好,调酒师最后在泛着雾气的酒品上放了两片柠檬:“先生尝尝看,我的手艺在这里可是首屈一指的哦!”
微生端起抿上一口,辛辣感包裹上味蕾,果香从酒精中茧而出,最后涌上的是清凉的薄荷,他不免称赞道:“果然层次很丰富,各自又不抢各自的风头,你确实很有一手!”
“太好了,我还怕先生吃不惯这种味道呢,猜猜这酒是什么水果?”调酒师眨了眨眼睛,靠近他放低声音问道,像是在告诉他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微生才发现他的十根手指都涂着金属色的指甲油。
微生仔细回味,果味酸甜适口,有股特殊的香味,但他一时想不出来,他耸耸肩:“还真不太清楚,所以是什么水果?”
“是桑葚的味道,先生。”调酒师的指甲悄无声息的刮过他的手背,靠的越来越近,上半身的全都趴在吧台上,半敞的衣领下锁骨若影若现,他身上大吉岭茶调的香水味萦绕在微生鼻尖,“先生别去舞池了,和我共度良宵怎么样?”
微生推着他,让他站回他原本的位置,他也不恼,只是面前这个男孩儿大胆的让他吃惊,他笑着说道:“我已经有个需要费心思的,和你差不多大的男孩儿了,抱歉了。”
“噢~那太可惜了,我还挺喜欢先生您的,那就互换个联系方式吧,我肯定比你的男孩儿懂事哦!”调酒师在他手里塞了一张镭射风格的名片,上面只有名字和一行号码,他又补充道,“毕竟先生的男孩儿怎么会敢放这么惹人注目的您一个人来这儿?”
微生无奈一笑,口袋里的手机却震动起来,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江之彦好巧不巧的打来了电话:“微生哥,你在哪儿,怎么这么吵?”调酒师像是有读心术,一下子就猜到了,打了个响指转身去找其他客人聊天。
微生听见他的声音,心情又糟糕起来:“我在圆沙屿。”
“圆沙屿?微生哥怎么会去那里?我知道了,是陆逾带你去的,陆逾等你来鹭岛很久了吧。”江之彦的语气很平淡,让人不知道他此刻是何种情绪,“那么吵,所以你们现在在圆沙屿的酒吧?”
微生承认:“嗯。”
刚从舞池那边走来的陆逾一下就关注到他这通电话,他皱着眉问道:“江之彦打来的吗?”
微生无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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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重温了一遍《大鱼海棠》,又是为湫狠狠落泪的一天,那今天就到这里了,感谢阅读,放上今日的BGM:《湫兮如风》徐佳莹
第四十一章
江之彦在微生离开的那晚就没有合眼,无论做什么脑海中都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微生失望的面孔。江之彦一遍遍的掐着自己的掌心重复:你在利用他,你一直以来都是在利用他,现在效果达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第二天活动方给他配的化妆师难得要给他上遮瑕才能遮掉他眼下的黑眼圈,化妆师心疼道:“最近江老师肯定很累,活动都忙不过来吧!”
“还好,没关系,工作都是应该的。”江之彦微微一笑,一大早就又收到了几个影视公司发来的邮件,想问他愿不愿意将《名画》拍成电影,他们纷纷表示愿意用国内顶尖的一线演员饰演。但最有诚意的还是上次目睹微生在房间门口蹲他的那个女生所在的影视公司,那个女生名为华艺,是知名影视公司董事长的女儿,脑子很灵光,拎得清,又有点偏向于讨好型人格,谁和她聊天都不会不舒服。
今天的江之彦作为嘉宾所参加的募捐活动,邀请名单里原本是没有华艺她家公司的,但为了能和江之彦达成合作,她托了关系在当天才拿到入场券。
化妆师给江之彦稍作装扮后就离开了,华艺就立刻侧身闪进了没有他人打扰的休息间,她先是递给江之彦一杯温度适宜的咖啡:“江老师不能因为现在年轻就不注意身体,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哦,低因咖啡,比较健康。”
“谢谢。”感谢的话倒是说出口了,但江之彦没有接的意思。华艺便直接放在了化妆台上。江之彦开门见山道:“华小姐不用费周折的来说服我,我已经说过了,《名画》的版权是微生自己的,影视化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的。”如果《名画》和微生以往的书一样,版权是属于出版社的,江之彦早就将其买断了。
“这您就说笑了,您关系和微生老师那么好,问他要个版权还不容易?”华艺在旁边的空椅上坐下。
本来是挺容易的,要不是他自作孽兜了那么大个没必要的圈子也不会闹成这样,之前跳过微生这一步就是因为想继续塑造自己是个“不贪图利益的”好形象,现在形象破裂,导致他都打算抛掉这枚扰乱棋盘秩序的棋子了。
江之彦在饰品盒里挑了一枚简约的银戒戴上无名指,回道:“想拿到版权不容易,微生没想过用《名画》赚钱。”
“江先生,您是聪明人,您知道若是《名画》版权属于您,今后会获得多少利益。”华艺当然不肯放弃,掰着手指一一向他举例,“您是画家,您可以自己把这个故事画下来,您的工作室也可以出有关的周边,甚至可以制作成音乐剧、游戏等等你的任何东西,这其中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您……”
“咚咚咚——”
华艺还想再往下说,却被敲门声给打断,是工作人员来提醒江之彦该上场了。
华艺惋惜的耸耸肩,自觉起身给江之彦让了路,最后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希望您能在考虑考虑,我们公司有十足的经验。”
……
今天的募捐活动还算比较轻松,江之彦就只需要上台说两句客套话就好,相比之下募捐活动结束后的酒会才比较让他厌恶。不过就是一堆所谓的“慈善家”惺惺作态,看似在谈减震抗灾、谈山区重建、谈为贫困儿童提供医疗和教育,其实他们估计连山区在哪里,贫困儿童吃什么,贫困的原因是什么通通不知道。
每次和他们打交道,江之彦就感觉是在和一群没有灵魂的腐烂的骨肉交谈,那群腐烂的骨肉里洇出腌臜的酒味,空洞的眼眶里只看得见金矿貂皮,对他们而言铜臭味才是最曼妙的香气。
江之彦面上还是和善的样子,他来之前就把这些老总名媛的喜好记了一遍,只聊他们想听的,是简单又省力的方法。甚至有位比他大了两轮的大腹便便的煤老板以为自己遇到知音了,执意要在酒会结束后送他回酒店,原因是想在路上再和他多聊会儿,分别时还亲切的喊了声:“江小弟!”
“……”江之彦礼貌一笑,“下次再聊。”
刚背过身江之彦就又是面无表情样子,今天房间门口没有人在等他,他却不知怎么的四周环顾了一下,才将房卡拿出碰上感应门锁。
进了门他就直奔房间里的吧台,摆了许多酒店送的名酒,他挑了瓶常喝的威士忌倒些进纹理别致的酒杯里,仰头喝了一大口,随后手指顺着背沿一圈一圈的游走。江之彦摘下左手欲盖弥彰的戒指,露出永远清晰的纹身。
其实纹在这个部位的纹身是很容易褪色的,因此他一遍遍的补色,从忍受疼痛到逐渐麻木到现在的无感。纹身和其他事情都一样,再疼到最后也会习惯的。
他趴在桌上来回的晃动酒杯,看焦糖色的液体晕头转向,先回忆起华艺说的那番“利益万岁”的话,然后是微生的那句“你为什么要骗我”,说出这句话时他一定很难过,眼角漫着点红,眉头微微皱起,声音也浅浅的打着颤,垂在身旁的手握成拳,这幅模样简直是扎进了江之彦的眼睛里,他“啧”一声,这怎么就忘不掉呢,像半弯湖底的藤蔓,缠住他的脖颈,遏制他的呼吸。
江之彦将酒喝尽,他转换了思路想,华艺说的对,微生手里的版权是一颗人人渴求的钻石,如果这能专属自己才是最好的,所以他和微生并不能疏远,而是要继续留在身边,物尽其用,他现在还不能手,他要让微生是属于自己的,起码现在是,他必须要把微生哄回来。
江之彦莫名其妙笑起来,他立刻拨通微生的电话,对方接了,但背景声音喧闹嘈杂,他瞬间就反应微生是在酒吧,在询问后他得知微生真的是在酒吧,还是和陆逾一起去的圆沙屿的酒吧。
江之彦升腾起阵阵怒意,他站去阳台上,好让冷风把自己吹的冷静些,可适得其反,他愈发的压制不住心中的一怀愁绪,他朝微生说道:“微生哥要去圆沙屿怎么也不告诉我,我可以和哥哥一起来的。”
“你有工作,来不了。”微生说话声不大,却字字珠玑。
江之彦尽量把语气放温柔:“我可以退掉工作陪微生哥一起的,你应该告诉我的。”
“江彦,你同样应该告诉我你需要版权,而不是欺骗我。”微生听到他的话只觉得讽刺,江之彦想要微生将自己的一切全盘托出,却不愿显露自己的一些,“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知道我在做什么?”
江之彦抬头看着一片漆黑的夜空,落寞道:“对不起微生哥,我不该这么做的,我怕你觉得我是个唯利是图的人,我怕你就这么不喜欢我了。”
微生似乎是冷笑了声:“江彦,看重利益很正常,但是你骗我,我不能接受,编出一个谎言就需要用一百个谎言来掩饰,我现在甚至在想,你是只骗了我一次,还是已经骗了我一百次了。江彦,我没有你聪明,但我也不傻,总有识破的一天的。”
“微生哥……”江之彦的眼眸比黑夜还要暗沉,他低声道,“你不爱我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吵闹声也变得越来越遥远,最后变成一片死寂,微生的呼吸被无限放大,他叹道:“我只想知道你还有没有骗过我,还会不会继续骗我。你想好了再打电话给我好吗?这两天我都会住在圆沙屿。”
“好……”江之彦挂断电话后差点直接把手机丢地上,他深呼吸两次,咬了咬牙关才控制住直接冲去圆沙屿的欲望,他一想到微生和陆逾并肩同行的样子头就要炸开。
他想起之前无意间在地图上看见,离酒店不远处有个公共海滩,江之彦让随行的助理把在当地租的车车钥匙给他,他要自己开去。其实已经很晚了,路上已经没有几辆车,公共海滩也没剩多少人了,卖椰子和芒果的小贩也赶着收摊,只有些螃蟹还在玩漂流。
江之彦出门的时候没带外套,现在就穿了件单薄的黑衬衫,领口微微敞开。刚走不远,鞋里就进了不少沙子,他干脆把鞋脱了赤着脚踩在冰凉细软的白沙地上,细沙被风轻轻卷着滑过他的脚踝,着火般的心终于被缓解。他信步走到椰树下坐下,看层层的海浪扑向礁石,然后被礁石打散,又冲回蓝海……完全放空的状态,估计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跟着海浪的节奏念了多少遍微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