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看怎么傻逼矫情。
一觉错过了午饭,戚白打前台电话叫了份海鲜拌面,然后才回江鉴之的消息。
【齐白石分白】:你误会了,我从没觉得自己哪儿错了。
有错的,从始至终都只有戚瑞山。
一想到对方又买了新别墅,戚白心里更不爽了。
回南枫市的时间不定,画室却不能一直没老师,戚白找了个大学同学帮忙,又在学生群里通知,要是愿意上其他老师的课就继续上,会多赠送半个月的课时,不愿意可以往后延,实在等不了可以退学费。
那三幅同系列的画已经定下,走完合同就能打款,江鉴之有他家钥匙,到时候让对方帮忙去家里取了交给客户就行。
在南枫市总感觉每天都有事做,但细想下来,也没多少事要交待。
***
去医院时戚白戴了顶鸭舌帽,长发全遮在帽子之下。
陈少角陪白桑在楼下花园散步透气。
说是散步也不准确,白桑的身体不允许她从事这项温缓的运动,她只是坐在花园里的铁质长椅上,看着这一方空间。
戚白站在椅子后不远处静静地看着白桑,对方肩头披着外套,却还能看见她突出的肩胛骨。
陈少角和白桑小声说着话,随意转头瞧见伫立在不远处的戚白,喊了他一声:
“小白你来了啊。”
白桑闻声扭头,戚白抬手压了下帽檐走过去。
陈少角起身把空间留给母子两人:
“那白姨小白你们聊,我就先回去了,有空再来看您。”
陈少角离开后,白桑抬头仰望站着的戚白:“不坐吗?”
戚白没有罚站的爱好,一言不发在白桑旁边坐下。
有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老伴从两人面前经过,白桑目送两人远去,忽然开口:
“有女朋友了吗?”
戚白侧目看了她一眼,冷硬开口:“我不喜欢女人。”
白桑眼里的讶然一闪而过:“你喜欢男孩子?”
要是换个人问,戚白肯定毫不犹豫地说‘是’了,但他看了身体虚弱的白桑一眼,没接话。
“男孩子也好。”白桑却自顾自点头,又问:
“那有男朋友了吗?”
戚白:“……”
也许是戚白表情太过复杂,白桑笑了声,说自己没有那么封建守旧。
戚白盯着她:“是思想开放还是根本不在意?”
白桑脸上的笑意淡了两分,问他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戚白嗤笑一声心想区别大了。
听见这一声轻嗤,白桑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新奇。
小时候的戚白乖乖巧巧又好捏,像块雪白糕团似的可爱,白桑还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略带嘲讽的表情。
忽略掉白桑的目光,戚白硬邦邦开口:
“也没有男朋友。”
白桑点点头表示了解,又没话找话似的,问他怎么把头发遮住了。
戚白身体向后靠,说在医院嫌麻烦。
两人就像才见面没两次的陌生人,生疏而客套的问一句答一句。
夜色降临,微风吹过,戚白余光瞧见白桑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戚白起身:“回去了。”
白桑坐着没动:“你先回去,我待会儿自己上去。”
瞧她巍然不动的模样,戚白也没动。
沉默着僵持两秒,见戚白大有她不走就不动的架势,白桑在心里叹口气,撑着扶手缓慢起身:
“走吧。”
两人并肩走了两步,戚白似是不耐地皱了下眉,快走两步在白桑面前蹲下。
白桑脚步一滞,左右看了看,拉戚白起来:
“你做什么?”
白桑以前能轻而易举抱起戚白,可现在她用尽力气也没法拉动戚白分毫。
戚白没回头,语气不容置疑:“不是痛得难受吗,上来。”
白桑低眼看着面前这并不算宽厚的后背,最终还是靠了上去。
白桑身材本就娇小,病后疯狂掉秤,她趴上来时,戚白能清晰感受到她的肋骨硌在后背。
他还是高估了白桑的重量,起身时过于用力身形还晃了一下。
戚白掂了掂背上的重量,此时的白桑绝对没有八十斤。
像是知道戚白心里在想什么似的,白桑轻轻笑了一声,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我刚才应该揣两块砖在身上的。”
戚白想问白桑现在这模样还能不能拎动两块砖,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像白桑以前背戚白去上幼儿园一样,戚白背着白桑一步一步朝病房走。
两人回到‘1310’,恰巧看见小护士在收拾白桑的床位,而旁边站着一个新病人。
注意到床尾贴的病人信息已经更改,上面已经不是白桑的名字,戚白愣了一下,随即皱眉对护士道:
“这是我们的床位。”
声音下压,听着有些冷。
夏城一院床位紧俏,他们并没有办出院也没事先收到通知,怎么就收拾东西了?
护士听到声音转头,瞧见戚白和白桑后先是‘呀’了一声,随后道:
“刚才正找你们呢,电话也打不通,白女士的床位换到十六楼了,待会儿叫个人,让她带你们上楼。”
戚白皱眉:“为什么忽然换到十六楼?”
小护士被他问愣了,看看戚白再看看白桑,丈二摸不着头脑:
“十六层全是单人病房,环境比这里好,更适合养病。”
让白桑从十三楼搬到十六楼的事,是上级领导才通知的,她们都以为是白桑的儿子回来后找的关系。
毕竟十六楼条件比这里好太多,陪床的家属都专门有一张睡觉的床。
单人病房,无闲杂人等进进出出打扰。
普通人就算幸运能排到单人病房,也不一定消耗得起。
因此十六楼条件虽好,但是大多人还是会选择多人的普通病房。
十六楼那间病房的病人傍晚才出院,听说有位小腿骨折的病人托某个科室主任的关系,盯了两三天了,准备里面人一出院自己就搬进去。
结果上面一个电话下来,就变成白桑这个癌症晚期病人换上去。
白桑在十三楼住了一个多月,忽然要换病房,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刚回来的戚白身上。
戚白:“……?”
都看他做什么?
中间病床的大姐语带羡慕地对白桑道:
“还是妹子你儿子好,孝顺又能干了。”
白桑不赞同地看戚白:“好好的,多花这钱做什么?”
戚白一头雾水:“不是我。”
他是嫌1310条件不好——隔壁两床的病人白天探病的人多,晚上又鼾声如雷。
他想过给白桑换个环境好一点的病房,但他昨天去问医生时,医生说没有更好的病房了。
难道是又有了?
***
十六楼环境的确很好,房间比十三楼大一些,且就放了两张床,一张紧挨各种医疗器械靠窗,一张离门近,是家属休息的陪护床。
护士把白桑和戚白带到单人病房,嘱咐他们几句后又急匆匆离开。
白桑打量周围一圈,问戚白:
“这病房住一晚多少钱?”
住院时白桑就往医院卡中充了钱,钱不够时医生护士会提醒充值,病房升级后她卡里的钱肯定不够,得缴费。
戚白摇头:“不知道。”
白桑意外:“这房间不是你弄的?”
戚白继续摇头。
医院不会无缘无故给白桑升级病房,戚白后来又去护士站问了一遍,对方说是接到了病房升级的通知,具体的她们也不知道。
白桑想了想,又问是不是他哪个朋友帮忙。
这十几年白桑深入简出,基本没什么社交。
经白桑提醒,戚白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人选,神色微动。
“我出去打个电话。”戚白拿着手机就往外走。
戚白来到了楼道,拨通了江鉴之的电话号码——白桑住院的事他目前只跟江鉴之一个人说过。
‘嘟嘟’两声响后接通,手机那端传来江鉴之的声音:
“喂?”
戚白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问:“我妈病房的事是你安排的?”
江鉴之没否认,极轻地‘嗯’了一声:“单人病房住着舒服一些,你和阿姨昨晚不是都没睡好。”
戚白默了两秒,抬手扣了下医院白墙皮,说了声谢。
江鉴之:“未经允许,你不介意我逾矩就行。”
在听戚白说了原本病房的环境后,知道他昨晚束手束脚缩在墙角睡了一晚上,江教授结束聊天后就打听升级病房的事。
戚白听后笑了:“在你心中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江鉴之这次帮了大忙,戚白道:“回去请你吃饭。”
江鉴之:“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戚白轻轻捻了捻指腹在墙上蹭的白灰:“我还没想好。”
随着病情的加重,白桑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如果到时候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戚白皱了皱眉,没说话。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戚白笑着换了个话题:
“没想到江先生你在夏城也有人脉,厉害啊。”
听着戚白故作轻松的语气,江鉴之在心中叹气,叫他名字:
“戚白。”
戚白懒懒地靠着墙,抬头望着头顶的白炽灯:“嗯?怎么了?”
江鉴之放缓了语气:“难受的话,不用勉强自己笑。”
戚白:“……”
保持看灯的姿势,戚白缓慢地眨眨眼。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手机里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过了不知多久,戚白吸了一口气,低声道:
“最开始那两年,我离家出走去找过她……”
对白桑,戚白说心里没有丝毫怨怼芥蒂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并不恨白桑。
长大后见多了各种不幸的家庭,渐渐他也能理解白桑当初的选择——
单亲妈妈不好当,更何况是一个当了十几年家庭主妇、离开职场许多年的女人。
那时他正在读书,又在学画画,他记过账,每个月其实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戚白不希望白桑离开。
就算白桑不认他,躲着他,他心底还是希望对方能在自己不知道的某个城市,平安健康地活着。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病入膏肓地躺在医院,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离开。
就算他们之中注定有人会得癌症死去,那个人为什么不是戚瑞山?
凭什么就不是戚瑞山?
江教授自己都情感淡漠,因此也无法开导戚白,只能保持沉默。
好在戚白也没想过让他开导,把话题绕了回去:
“等我什么时候有空回南枫市,会提前跟你说。”
江鉴之问:“这段时间你一直住酒店?”
戚白道:“现在的病房有床,可能到时候会住在医院吧。”
每天医院酒店两头跑也麻烦。
医院那环境常待的话……江鉴之皱眉,问戚白有没有考虑过把白桑转到南枫市的医院。
南枫市比夏城更繁华,医疗条件和设备也更为先进。
戚白倒是没有想过转院的事,说到时候再看。
……
戚白打完电话回来,白桑又睡着了,手臂上还打着吊针在输液。
两张床之间的帘子没有拉上,戚白坐在床上看白桑。
医生说白桑本身求生欲不高,戚白有时候也会想,与其每天被病痛折磨,还不如遂了白桑所愿,让她痛痛快快离开。
只是他到底不甘心。
白桑忍着病痛轻手轻脚给他盖被子,十几年分别仍然记得他讨厌吃鸡蛋黄,说他喜欢男孩子也很好……
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变了,又在相处过程中悄然无声迅速回到最开始的模样。
***
白桑搬到十六楼的第三天是周末,医院食堂每天就那几样菜,大锅饭味道也一般,戚白就去外面买的午饭。
拎着保温桶回来时,他却在十六楼走廊遇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看着抱着一束鲜花站在护士台前的人,不用对方转头,只看身形气质戚白都能准确认出对方。
“江先生?”
正在询问护士白桑病房是哪间的男人止住声音转过身来,不是江鉴之是谁?
戚白微一挑眉,快步走上去:
“你怎么来了?”
江鉴之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把面前好久没见的人仔仔细细打量一圈,随后才道:
“我来看看阿姨。”
戚白带着江鉴之往病房走,边走边问: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江鉴之:“路上堵车,不确定什么时候到。”
戚白听后笑着调侃:“哦对,我忘了,你是人形卡点机。”
说完后戚白看向江鉴之手里的康乃馨:
“你还买了花。”
江教授其实不太懂人情世故,探病要买康乃馨还是他出发之前在网上搜索的。
江鉴之问戚白白桑有没有花粉过敏史,后者摇头,江教授放了心。
白桑刚取了留置针,抬头瞧见跟在戚白身后进来的江鉴之,愣了一下看戚白:
“这位是……?”
江鉴之把手里的花放旁边,对白桑道:
“阿姨您好,我是江鉴之。”
九个字说完,江教授没下文了。
白桑愣愣点头,问:“你是戚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