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了没握稳把手去抓。
不过里面的人动作比他快些,出电梯时帮他扶住,又顺手帮他拎了放进去。
虞了重新握住把手:“谢谢。”
“没事。”
对方声音低而沉,余韵浑厚,是他同为男人也觉得出乎意料得好听的程度。
虞了愣了一愣,再抬头时,只能看见两个西装革履的身影一前一后逐渐远去。
手机再次振动,虞了收回目光点开晏嘉又发来的一条语音:“快些选,有两家得提前订座,不然就没位置了。”
虞了随便选了一家把链接发回去,想了想,又打字问晏嘉:【这附近有没有按摩店,或者可以上门服务的按摩师?】
晏嘉:【按摩师?】
虞了:【嗯。】
晏嘉:【这才坐了多久的飞机,你就肩硬化了?】
虞了:【不是,是机场那箱石头。】
虞了:【我腰好像真拧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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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助理拉开后座车门,等人上车后关上车门,自己绕到副驾上车,打开流程表开始传达之后的安排。
“下午三点有一场会议,五点到六点会见合作商,另外上季度合作过的冯总想邀请您一起吃个饭,然后八点需要回酒店参加一个行内交流晚宴。”
合上文件夹,助理转头看向后座:“目前安排是这样,陆总,您看有没有地方需要重新调整?”
“不用。”陆邀捏了捏发胀的鼻梁,眉宇间隐隐流露出惫色,算上今天,他已经连续高强度工作了整整三周。
“现在几点?”他问。
助理低头看了眼时间:“快一点了,还有两个小时的空闲时间,要不要先送您回去休息一下?”
“不用。”陆邀放下手:“直接去医院吧。”
医院走廊被消毒水的味道浸透,陆邀轻车熟路找到位于最安静的角落处的病房,推门走进去。
陪护的护工见有家属来,礼貌打了个招呼便暂时离开了。
医院不养人,老人躺在病床上,一段时间不见又清减了些,好在精神头不错,见到陆邀便笑弯了一双眼睛,冲他招招手:“阿遥来了,过来这边坐。”
陆邀搬了张凳子在病床便坐下:“爷爷,最近怎么样?”
“很好啊。”陆爷爷笑呵呵:“医生好,护工好,新来的小医生也好,健谈,上午来给我测血压时候还在跟我唠嗑他姥爷新建的农场。”
“那就好。”陆邀脱了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从旁边桌子上拿了个苹果慢慢削。
爷孙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陆爷爷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阿遥啊,现在是几月份了?”
陆邀答:“五月底,没几天就六月了。”
“哎呀。”陆爷爷烦恼:“怎么又到夏天了。”
老人家生病了记性不好,一些说过的事情总要翻来覆去说好几遍。
陆邀听了个话头就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但从不会打岔败老爷子兴,不管重复几遍,他都耐心听着。
“当年退伍时,我就跟几个战友约好了,每年夏天就回我那儿聚一次,对了,那会儿你奶奶还在呢,之后年年相聚,她都忘不了摘院子里的槐花给我们蒸一盘。”
“后来你奶奶走啦,蒸槐花的活就落到我手上了,我可没你奶奶的好手艺,蒸出来都只是差强人意,好在大家都是刀山火海里滚过的,不是什么金贵人,也不挑什么吃食。”
“再后来,每年来的人越来越少,上次再聚似乎都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会儿算上我就剩三个人了。”
“那会儿拌了花生米,吃了蒸槐花,喝了老安家的米酒,散的时候说好来年至少咱们三个得齐了,结果隔过年,那俩老头我是一个也没等到。”
陆邀知道,不止是那年没等到,从那之后的每一年,他都没再等到了。
可纵使这样,老爷子依旧每年夏天雷打不动进山,雷打不动在老地方候着,他说人还在,约定就在,人还活着,就得说话算话,不能失约。
“我这病来得不是时候,下了床走不动道,我这是要失约了,你说他们要是今年去了,结果没瞧见我,可不得……唉。”
“我替您去。”
陆邀把苹果切成小块装进盘子,插上牙签,又抽了纸巾将水果刀擦干净收起来,抬头看向老人:“今年我替您去守着,有信了就差人告诉您,有人来了就帮您招待着,蒸槐花我会,不会让您失约。”
“哎,好孩子。”老人笑起来,眉间的褶皱松开了。
说这会儿话耗了他不少精力,眼神开始有了困顿,在陆邀帮他拉上被子时,用枯槁的手拍拍他的手背:“也要记得帮爷爷守着院里的老槐树。”
“你奶奶最喜欢它了。”
出医院时刚过两点不久,司机将车子从医院地下停车场开出来,接上陆邀后掉头驶往公司。
陆邀翻看着助理递过来的文件,逐条确认未来两个多月里需要他亲自出面处理的工作都已经提前完成。
“后续一些工作就交给你了,有事给我发邮件,如果有其他问题我会安排线上会议,具体商议。”
“好的,陆总,我明白。”助理问:“您是明天一早就出发吗?”
陆邀:“嗯。”
助理:“需不需要给您安排司机?”
陆邀:“不用,我自己开车。”
第3章
虞了订的套房在二十层,出了电梯右拐,尽头左手边就是。
刷卡进入房间,看见沙发和内室的床,疲惫感被瞬间唤醒,压得他肩膀和脚步都变得沉甸甸。
行李懒得收拾,也懒得拎进去了。
虞了反手关上门,将行李箱随手往门后头一撂,就滚进沙发面朝下躺成一条翻身都艰难的咸鱼。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沙发套上是一股很清新的洗衣液的香味,淡淡的,很助眠。
虞了原本打算瘫一会儿就去洗澡收拾,结果一不小心就眯了过去,好险及时被一通电话叫醒。
“喂,妈。”
虞了在沙发上蹭乱了额发,翻了个身面对天花板,睡意朦胧,眼睛还有点睁不开。
“儿子,真跑萱城去了?”
“啊,都到了有一会儿了,我不都跟您说了是因为工作上的事得来一趟么,怎么还觉得我唬您呢。”
“没说你唬我,就是觉得你走太急了,上次说给你介绍的——”
“妈。”虞了无奈打断她:“我真有急事,何况我寻思着你儿子也没到赶着相亲成家的时候吧,我今年入冬才25,您是不是给记成35了?”
“知道知道,不是催你成家,我们就是觉得那孩子跟你挺合适的,可以见见,而且也不说一定就能成,就当交个朋友也不亏吧?”
虞了抬起手臂搭在眼睛上:“可我最近真的没时间。”
“问题不大,可以等你有时间。”
……不大吗?
“妈,不了吧,我有时间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万一人家着急呢,别再耽误了人家。”
“算不上耽误,我就说你最近忙脱不开身,见面的事,过阵子如果还有机会就再说。工作之后时间就是不由自己做主,想必他们那边也能理解。”
有机会再说,意思就是如果这段时间里对方相中了别人,他们也就不必见面了。
虞了听他妈提过一嘴对方的年龄,27了,比他大三岁,加上各人对终生大事观念不一样,对方在成家这事上估计也比他急。
两人如今互不相识,对方也没有等他的义务,他并不认为这么一拖,两人还会有见面的机会,就应得没什么心理负担:“好,那就等我忙过这阵吧。”
挂了电话,虞了点进微信,看见朋友圈处有了新的红点,强迫症发作点开,最新一条是工作室员工拍的天空照,感慨今日天气甚好。
虞了给他点了个赞。
结果眼神往下一扫,第二仍旧是那条订婚请柬的动态大剌剌挂在那儿。
“……”
平时列表里这群人不是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都要发个动态人生理想地感慨一遍么,怎么今天都过了这么久,这条动态还没emo的海浪被冲下去?
他烦躁地啧了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点进程西梧个人主页设置了屏蔽朋友圈,不看他的动态。
眼不见心不烦。
退回来后不忘刷新一遍朋友圈,碍眼的订婚照没了,世界都清净了。
他放下手机起身去找行李箱,翻出睡衣带进浴室,洗了个澡趴床上继续睡。
这次没电话吵他了,一觉从中午睡到傍晚。
醒过来先看时间再看消息,晏嘉在十分钟之前戳了他,估计是怕打扰他睡觉,没打电话,只是让他醒了吱一声,他好过来接人。
虞了:【吱/困/困】
晏嘉:【正说给你打电话,下楼吧,就等你了。】
虞了换好衣服戴上口罩下楼,上车时晏嘉正跟别人打电话,声音从车载音响传出来,虞了听了两句,觉得耳熟。
虞了安静等电话挂了,才问:“不是就咱俩,还有谁来?”
晏嘉弯着一双天生多情的桃花眼:“高中室友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虞了恍然。
他和晏嘉高中念的一个学校,高三时住一个宿舍,刚刚电话里头就是另外两位室友。
大家高中毕业刚上大学那会儿联系还挺频繁,不过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慢慢也就联系得少了。
几年未见,虞了本来还担心突然聚一块儿气氛会尴尬,到了地才发现完全是多虑了。
二逼们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就失去他们充满代表性的欢脱气质,三言两语就能将气氛推得熟稔火热,好像他们昨天才毕业,又好像从来没断过联系。
虞了心情不错,上菜前偷偷问晏嘉:“你怎么会想起把他们也叫来?”
晏嘉说:“前段时间约着吃了两顿饭,他们跟我问起你,说好长时间不见还挺想念的,我寻思你也难得来萱城一趟,就一起约上了。”
晏嘉搭着他肩膀,端起酒杯跟放在他面前的杯子碰了碰:“来吧,今天就敞开了好好喝几杯,做人切记享受当下,别忘了除了有心上人,你还有兄弟,这里王八汤特别有名,一会儿记得好好尝尝。”
虞了翘着嘴角睨他一眼,端起杯子仰头喝尽。
两个室友补了两个菜,一抬头见他们都碰起来了,也乐颠颠倒了满杯加入。
“虞了来,碰一个,庆祝咱们宿舍阔别大几年,终于又合体了!”
“刚才我就想问了,虞了你怎么搞的,咋越长越往回长了,我怎么看着比毕业那会儿还标致,吃唐僧肉了?”
“二货!奔三的人了能不能有点文化在身上,标致那是形容男人的吗?”
“标致就是标致,还分什么性别?哎虞了,你在国外学校里头的时候,是不是也跟咱一起念书时一样,可多人追你了?”
虞了失口否认:“并没有好吧。”
室友:“怎么可能。”
虞了:“我骗你干嘛?”
室友:“骗了我,你的灵魂能收获快乐。”
虞了:“……”
无语!
另一位室友乐了:“主要你一出国就是好几年,我们差点儿都要以为你打算移民不回来了,说说呗,这几年在国外怎么样。”
这个话题虞了一点也不想多说,避重就轻一句带过:“就挺好的呗。”
室友半天没等来下句:“没啦?”
虞了:“不然你还想有什么?”
室友:“趣闻轶事啊,我长这么大都没出过国,你多给我讲讲?”
趣闻轶事?虞了还真没什么趣闻轶事可以给他们讲,拿了酒又给自己满上:“得了吧,国外生活才没你想的那么有趣,月亮也不圆。”
学历和才情代表不了素质和人品,尤其是竞争激烈的设计类院校,阶级打压,种族歧视,虞了一个亚洲人,又极有天赋,很轻易就成了被针对孤立的对象。
当然虞了也不屑于跟他们交朋友,只是一个人身在异乡,家人朋友远在万里之外,电话里又只能报喜不能报忧,或夜深人静,或逢年过节,别人都是呼朋唤友成群结队,他孤身一人,难免消沉沮丧。
所以那样的时机,那样的处境,程西梧的出现就显得格外恰到好处。
同样是服装设计专业,同样是中国人,程西梧理解他所有的无助和窘迫,并且毫不吝啬地将他拉进自己的团体。
他像是破云而来的一束光,温柔而强势地驱散了虞了周围堆积的所有的黑暗和阴霾。
雪中送炭自古最容易攻占人心,所以在那个时候,虞了会喜欢上温柔体贴的程西梧,几乎成为了不可避免的一件事。
只是可惜了,可惜不是喜欢就一定能得到回应,这世间两情相悦的概率不过百万分之一,他不是那个幸运儿。
虞了沉默的时间长了,晏嘉偏头看了他一眼,放下酒杯,杯底敲在桌上咔哒一声轻响:“你们啊,反正了了都毕业回国了,还问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目光能不能往前看?”
虞了才发现自己一不留神又陷进了往昔回忆,懊恼地皱起眉头,抬头去看晏嘉。
后者似乎并没有发现他刚才的走神,语气轻松地问他:“不是打算回来找设计灵感么,不如跟我们说说打算去哪儿找?”
“黛瓦镇。”虞了老老实实报出自己刚知道不久的地名。
“黛瓦镇?”晏嘉思索了一下,还真从记忆里翻出了这个地方:“挺偏远的一个老镇子,前两年说是要打造古镇,不过直到今天也后信,一个没开发过的小地方,你怎么会想着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