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粗理不粗。
方砚唯晚自习前都待在活动室里练琴,有不在场证明。
“那谁打你的啊?”陈老师痛心地拍了拍李舟的肩膀,“大声说出来,老师给你主持公道。”
方砚唯扒拉着路执的书桌,侧头看过去,李舟眼泪汪汪的,看起来还有点可怜。
他勾着嘴角冲李舟笑了笑,李舟看着他和路执这桌,面上露出惊恐神色。
吓一吓,就要哭了?
就这点破胆子,还想跟他约架。
“同学。”路执的声音自他耳畔传来,“谁打的你?说出来,学生会也会给你主持公道。”
他语调平和,既不同情也不袖手旁观,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方砚唯莫名有点说不出原因的不爽。
“没有。”老半天了,李舟才挤出来一句话,“没谁,我自己摔的,跟方砚唯没关系。”
方砚唯:“……?”
这是哪个孤勇者出的手,连善后都齐活了。
“你得罪的人有点多啊。”他冲李舟说。
陈老师一通兴师问罪没找到始作俑者,只好暂时作罢。
李舟畏惧地看了眼方砚唯,跟方砚唯身后的路执,低着头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方砚唯看得啧啧称奇。
“这题选错了。”路执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你的脑干没有弄懂题干。”
方砚唯把试卷抽出来,转了回去。
路执没动,仍看着少年浅棕色的柔软头发。
恰逢前排的李舟回头,刚好同他的目光遇在一起,李舟惶恐地低下头去。
“他好怕你。”前排的何岁岁找方砚唯讲小话。
“怕就对了。”方砚唯逮着机会,又给了李舟一记眼刀子。
像是借了他人威风的狐狸,招摇过市。
路执在白炽灯的灯光下,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指腹上有一道很小的挫伤。
被校服拉链划伤的。
很久没动手,那种瞬间爆发时力量上的碾压感,还停留在他的指间。
这是,那个人在基因上给他的,暴戾的一面。
明明已经决定过,不会再打架了。
现在的生活平静单调,已经很少有会让他动怒的时刻。
但当时,李舟恶意的诋毁语句,还是让他的眼尾轻轻地跳了一下。
眼前出现的是穿着他衬衣的方砚唯,很烦很吵,但眼睛很漂亮。
这算什么?
他给自己施加的规矩和条框,抵不过一双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狡黠眼睛吗。
路执轻轻地皱了下眉,似有些困扰,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
应班主任老师的要求,方砚唯把借来的琵琶带回了家练习。
晚间路执在看书,身后的琵琶就叮叮当当断断续续地响。
“执哥。”方砚唯的指尖勾了勾琴弦,“你想打游戏吗?”
林与宋喊他玩,但他们今晚缺个人,五黑开不起来。
“不想。”路执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意料之中。
“学霸。”方砚唯说,“现在都放学好久了,一些同龄人该有的基础娱乐,你都没有的吗?”
“没。”
那完蛋。
这书呆子估计连游戏全名叫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能给五黑凑个数了。
“太自律了你,满脑子只有校规。”方砚唯也不玩了,他抱着琴,乱七八糟地弹,什么音乐都有。
路执听到了几首常规的民乐,还有一些老歌。
还有段有些熟悉的曲调,他想了好久,才隐约记起来歌词——
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
方砚唯坐在露台的椅子上,月光洒下来,琴弦生着微光,四起的风吹着露台边的白色纱帘,吻上细白脖颈。
还真挺像个能蛊惑人心的妖物。
下一秒,方妖物把窗帘拍到了一边:“草特么,糊老子嘴里了。”
路执:“……”
-
高二(1)班这学期的课表,把体育课放在了周三上午的最后一节。
方砚唯对这种安排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体育老师安排了大家自由活动,男生们都聚集在篮球场边。
方砚唯跟何岁岁他们在打篮球。
少年们披着校服,奔跑在篮球场上。
方砚唯站在场中,从何岁岁那里接了球,扬手一抬,就是个漂亮的三分球。
场内一阵欢呼。
看台上,有其他班的几个女生聚过来,指着方砚唯,小声地讨论着,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谢谢。”方砚唯从一个女生手里接过一瓶矿泉水,他正要拧开,余光瞥见看台处,路执端正坐着,正在跟隔壁班的学委说话。
“考试是拿分,不是炫技,没必要追求太花哨的解法……”路执话说到一半,一件校服扔到了他的脑袋上。
路执:“。”
“学霸,帮我拿着。”方砚唯说。
路执把校服整齐地叠好,放在了膝盖上。
他这样看着像个被胁迫的不情不愿的好学生,方砚唯乐了半天。
“方哥。”又打了几个来回的球,何岁岁说,“要不要提前走?”
距离中午放学还有二十分钟,校门还没有打开。
“可以?”方砚唯问。
“当然,附近开了个火锅店就,涮火锅,咱们组男生都去。”何岁岁说,“我们翻墙走,西门那边的墙特别好跳,一翻就过去了。”
“好。”方砚唯说。
他脚刚迈出去,记起来自己的校服还在路执那里。
“咱们组男生都去?不带路执?”他停下脚步。
“额……”何岁岁说,“虽然我也很想邀请路神,但我真的想象不出来路神跟我们一起吃火锅的样子,而且,翻墙哎,这可是违反校规的事情。”
“你先等等。”方砚唯说。
他又坐到了路执身边。
“路神。”他伸手在路执眼前挥了挥,“吃午饭吗?”
“没有到下课时间。”路执敛着目光。
“老师都说了让我们自由活动了。”他说,“自由活动,不算上课。”
“以下课铃算。”路执说。
“你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方砚唯抢过自己的校服,随手披在肩膀上,半是请求半是威胁地说,“校草,方哥想跟你吃个饭,给个面子?”
路执站在学校西门旁的一面墙边,面若冰霜。
“没逃过课吗?”方砚唯说,“别怕,我翻墙贼溜,会帮你的。”
“方哥,你确定他等会儿不会扣我们的分吗?”一位同学战战兢兢地说。
方砚唯不确定。
“你们先过去,我得带着他。”他挥挥手。
“行。”何岁岁手脚并用,灵活但有失优雅地蹿上了墙,“这西门小铁门常年不开,这儿很少有人来。”
这一片他们经常来,熟练度满分。
短短几分钟后,就只剩下方砚唯和路执两个人。
路执一直站在角落里,距离他们有段距离,冷眼看着。
“执哥。”方砚唯说,“我先上去,然后把手给你,拉你。”
他后退了两三步,往前一冲,稳稳地踩住何岁岁他们搭起来的石头阶梯,往上一跃。
没够着。
他脚下一乱,石头崩了一块,带着他身形一歪。
方砚唯心头一凉,这个角度,保守估计是崴脚,往大了想得脑壳疼。
一双手及时地托住他的后腰,抱着他往上递了一些。
校服上衣扯出了一些,路执手心的温度没有隔阂地贴在了他的腰间,掌心包裹在他的腰际。
他及时向上伸手,抓住墙的边缘,腰部用力,把自己带了上去。
好险。
还好书呆子虽然木了一点,心地还是不错的。
接下来,要把书呆子捞上来。
他往下伸手:“执哥,来上。”
他执哥看着他,一言不发。
路执从校服口袋里,勾出了校学生会发的一串钥匙,找到了写着“西”字的一把,插进了小铁门的锁孔里,一拧,门开了。
路执走进去,出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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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哥:老婆的屁股,好软!
第16章 追人
路执转身咔哒一声再将学校西门锁好,再将钥匙放回口袋里。
在场的方某、何某、陈某等人面面相觑。
何某、陈某大惊失色。
方砚唯怔了半秒,拍了拍指尖上沾到的灰尘,单手撑着墙,跃了下来。
“执哥。”何岁岁问,“你有钥匙,怎么不说一声呢?”
面子,空空的。
路执:“你们没问。”
何岁岁:“……”
方砚唯:“……”
确实,这很路执。
但好歹今天,这木头被他带出来了。
何岁岁说的火锅店,就在学校附近约两百米的地方。
他们来得早,没到放学的时间,店里还没有人。
“执哥。”方砚唯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椅子,“坐这里。”
路执走过去,抽了张纸巾,擦完椅子擦桌子,然后才坐下。
“菜单呢,我看看。”方砚唯要了份菜单,“我先给我们执哥点。”
这学霸金贵。
辣椒不吃,葱姜蒜不爱,芹菜香菜也不吃,得避开。
他在菜单的备注区把这些写上去,问路执:“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路执说。
何岁岁等人接过菜单,一群男生吵吵嚷嚷地,来回点了好几轮。
“我靠。”核对菜单的何岁岁说,“谁点了那么多蘑菇?采蘑菇的小姑娘吗?”
方砚唯:“你再说一遍?”
何岁岁一哆嗦,不仅没删,还来了个超级加倍。
“一共七个人吃,鸳鸯锅底,对吧?”老板娘过来收菜单,“哎哟同学你们谁的字,好漂亮,未来的书法大师啊。”
书法大师在玩游戏。
这新出的法师他玩不转,很不爽。
服务生送上来的各种蘑菇在他面前摆了一排。
“你得体验一下翻墙,好学生。”方砚唯头也没抬地说,“那种自由和放飞的感觉,得从墙头过才能体验到,走门是感觉不到的。”
“哦。”路执说。
他俩交流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方砚唯在说。
其他几个男生倒是聊得热闹。
“我想追四班的钱遥遥,能支点招吗?”有个男生说。
“这个名字听起来好贫穷啊,待我想想。”何岁岁支招,“你多去找她,在她眼前刷刷存在感,给她送果汁,送她回家,请她吃饭,约她逛商场之类的,哦对,你还可以多向她表示你的关心。”
男生:“怎么关心啊?”
“路神,多吃点啊。”方砚唯把烫好的丸子捞进了路执的碗里,又给路执倒了满满一杯橙汁,“你们搞学习的体质都差。”
“看我干什么?”方砚唯问其他几人,“蘸料在我脸上?”
他没忘记路执是被他硬拉过来的,一顿饭里,十分顾及路执的感受。
怕路执吃不饱,又怕路执跟大家没共同语言。
至于何岁岁在叨叨什么,他半点都没听着。
“你还可以给她送花。”何岁岁继续出主意,“送花追人真的好使。”
方砚唯把四碟蘑菇一股脑倒进辣锅里,拿了把勺子,专心熬他的蘑菇汤。
他专注的时候,长睫毛在半空中轻轻煽动着,嘴角微弯,看上去甚至有点乖。
“真舒适啊。”何岁岁眯着眼睛说,“中午吃得好,下午不管干什么,我都精神抖擞。”
下午,方某、何某等六人,被主任罚站了。
“翻墙是吧,逃课是吧?”年级主任说,“上周我特地装了个摄像,对着墙上,专门拍你们这些跳墙逃课的。”
监控画面里,凡是上了墙的,都拍着了,除了路执。
“你最嚣张,你还转头冲摄像头笑,你还挑衅。”主任痛骂方砚唯,“要不是录音坏了,我是不是还能听见你说了啥?”
方砚唯:“……”草。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被主任赶去楼下罚站。
下午第一节 生物课,路执前排直接少了俩人。
视野范围宽广了一倍多。
方砚唯不在时,路执的教辅不会移位,书不会折角,窗户也不会被推来推去,截获三月的风。
安静得路执都有点不适应。
明明是那么能制造动静,到哪里都不安分的一个人,趴在桌上试图吹干弄湿的试卷时,眼睛里也会露出一点点伤心的神情。
这样的方砚唯,半蹲在墙上,低头冲他伸手时,又有些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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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班班主任陈桑榆冲进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理论一番。
理由是罚站六人组本来成绩就拖后腿,再不让他们上课,成绩更加稀烂。
教导主任看着当年进校还话少腼腆的陈老师心中感慨,挥手放人。
方砚唯得以提前释放,回了教室。
“路神。”他把椅子转过来,“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孤单?”
他紧攥着的右手浮在路执的作业本上方,摊开,翻转,几朵红色的小野花啪嗒掉在纸页上。
“方哥送你的。”方砚唯说。
他刚罚站的时候,蹲路边揪了半天呢。
路执这人,书桌上除了试卷就只有文具,整天穿着那件深蓝色的校服,世界里仿佛都没有其他色彩。
加点红色,活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