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指导这么一说，郑北楼摸了摸下巴，“你这么一说……这小伙子看着确实挺顺眼的。”
　　白白净净，面容和善，受伤的样子一定很让人有保护欲。
　　动作指导一愣，“嗯？等等，郑导您想的不是这个吗？”
　　“嗯？”郑北楼回头看他，“不是啊。”
　　“那您刚刚……”
　　郑北楼摆摆手，“没啥，就是发现这孩子有点眼熟……噢！我想起来了。”
　　动作指导竖起耳朵，只听郑北楼说道：
　　“就是他，拖拉机开得贼好的小年轻。”
　　动作指导：“？”


第7章
　　一镜到底的拍摄考验团队的默契和对时机的把握，郑北楼团队足够专业，同时也足够严格，这个长镜头反复拍了二十来次，主演群演们都快被折磨到自闭后，郑北楼终于点头喊了过。
　　假摔次数多了，冯思明走起路来都有些一瘸一拐的，总是下意识要踉跄一下，拍摄结束后只能依赖周游搀着他去还衣服。
　　别看比他小十来岁，周游这孩子却意外可靠呢。
　　拍摄前的周游顶着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冯思明本来以为他不在状态，拍戏扶他时十有八九反应不过来，所以前两次装摔时，冯思明都收着点力，怕真砸地上了。
　　没想到周游眼疾手快，每次都能稳稳地把他扶住，甚至后来的二十多次假摔，周游没有一次失误。
　　好一个让人有安全感的男人！
　　拍摄后冯思明问起他演戏时怎么那么精神，周游回答：“拿钱办事，我拿了剧组的工资，就要好好完成工作。”
　　冯思明只觉得尽职的光辉从周游身上散发出来。
　　“等一下，演樵夫那个！”
　　二人正往服装组的方向走，一个个头不高的女性跑过来，喊住了他们。
　　冯思明认得她，郑北楼的助理。
　　导演助理找他们干啥？
　　冯思明紧张又激动地问：“王助理，你、你找我俩有事吗？”
　　“不，我找他，”王助理示意周游跟她走，“郑导叫你过去一下。”
　　周游和冯思明均是一怔。
　　“郑导找你？”冯思明回过神来，赶紧一拍周游，激动道：“愣着干啥，快去啊！你小子机会来了！”
　　周游不明所以，跟着助理来到郑北楼这边。
　　郑北楼盯着监视器上的回放，对刚才那段一镜到底满意得不行。
　　“嗯，每一秒的点都卡得刚刚好……人找来了？”见周游来了，郑北楼问站立一旁的魏晋：“你觉得他怎么样？”
　　魏晋波澜不惊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疑惑。
　　他不仅是演技优秀的主演，而且还是电影投资人之一，郑北楼觉得有必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郑北楼“噢”了两声，一拍脑袋，“对了，还没给你说过，我打算让他来演被你救了的村民。”
　　魏晋了然，从头到脚打量了周游一遍，最后视线回到周游脸上，“先演一下。”
　　魏晋的声音和他人一样，清清冷冷，冷漠疏离。
　　郑北楼已然习惯了他这种性格，“对，先演一段试试。”
　　他伸手去旁边摸剧本，一旁的魏晋缓缓张口，念出了戏中的内容。
　　“忽闻林中传来痛苦的呻/吟，万山河步入其中，见一被毒蛇咬伤的村民向他求救……”
　　剧本这一段描写得很简单，在郑北楼示意他可以开始后，周游坐到了地上，酝酿了一番情绪，僵着一条腿，露出惊恐痛苦的神情。
　　郑北楼眯眼，默不作声地对魏晋点了点头。
　　魏晋依旧看着周游的表现，在他欣喜地朝自己呼救后，魏晋才淡淡提醒道：“故事背景在蛮荒时代，被蛇咬了只有死路一条。”
　　周游一顿，想了想，问：“所以即使遇到人也没救，那我看到你的时候不该那么高兴，应该……先获得希望然后再绝望，是吗？”
　　魏晋挑了挑眉，微微颔首。
　　周游懂了，调整情绪再演了一遍，这次的情绪显然更加贴合故事中的人物。
　　这段表演确实不错，郑北楼拍板：“行，就你了。”
　　周游站起来拍拍灰，“谢谢郑导，谢谢魏先生。”
　　郑北楼点点头，让他先回去，等拍摄通知。
　　等周游走后，郑北楼才和魏晋感慨：“这小伙子悟性挺好的……更难得的是在你面前不怯场，表演也自然。”
　　魏晋这气场和名气，好多新演员见到他，害羞也好害怕也罢，总是放不开，演起来畏手畏脚，严重点的话都说不利索。
　　郑北楼想的是如果周游不行，就找村里的老年人来演。
　　孤寡老人的设定同样能引起人的恻隐之心。
　　不过既然周游合适，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
　　下午要拍的是几个主演的镜头，群演们暂时放假休息。
　　周游刚回到屋里，冯思明和仲皓就围上来问他：“怎么样怎么样？郑导找你干什么？”
　　周游把试戏的事告诉了他俩，冯思明和仲皓激动得嗷嗷叫。
　　“意思是你能和魏晋对戏吗？沃日！我好羡慕！”
　　“不过郑导是怎么想到让你来演的？”冯思明困惑道。
　　周游摇头：“我也不知道。”
　　仲皓问：“你在剧组里有关系？”
　　“没有。”
　　“那是……”仲皓摸了摸下巴，忽然咧嘴一笑，“啊，对了，我们小周这不是怪漂亮的嘛……”
　　这一批群演中，长相最出众的就是周游了。
　　不过这话听着不怎么对劲，冯思明一巴掌拍开仲皓：“去去去，乱说什么呢？”
　　转头冯思明又苦口婆心地教导周游：“小周啊，咱们是正经群演，千万不能为了一时的利益出卖自己的底线嗷……”
　　周游面露茫然，又听冯思明说道：“而且这里面水深，那些人的话十有八九是空头支票，你千万别上当，免得到时候失身又伤心……”
　　周游眼中的茫然更深了，“什么失身？！”
　　“……呃。”冯思明顿时语塞。
　　周游继续追问：“不是哥，我大概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我是男的，男的也会……吗？”
　　冯思明欲言又止，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
　　仲皓在旁边锤床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周游，你太年轻了！我看你是完全不懂哦？”
　　他掏出手机，点开缓存视频：“过来过来！我这里有些好康的。”
　　周游疑惑上前，在看完《杰哥不要啊》的宣传教育片后，周游表示十分震撼。
　　看他一脸“社会阅历增加了”的表情，仲皓的笑声更大了。
　　冯思明在旁边咳了两声，语重心长道：“所以男孩子出门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啊……”
　　周游讷讷地点头，吃完午饭后恍恍惚惚地出门下田了。
　　因为得了半天空，他估计剩下半天就能把老人龚顺家的地全部种完。
　　五月的气温已经比较高了，耕到最后几块地的时候，龚顺拿了一小筐枇杷给周游吃。
　　这枇杷有核桃大小，肉多核小，清甜解渴，周游尝了两个，惊艳道：“奶奶，这枇杷好吃！”
　　龚顺老人得意道：“甜吧？我自己种的，种了好几树，年年都吃不完，想给囡囡寄过去，她地方又远，寄过去放不久啦……”
　　周游提议：“可以摘下来拉到镇上卖啊。”
　　龚顺慈祥一笑，“懒得摘。”
　　周游：“……”啊……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龚顺抬了抬脚：“而且我这腿脚不行，上树都费力。”
　　周游闻言：“要不这样，我帮您摘？”
　　龚顺惊讶：“啊？那太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周游计划道，“这样，我找个日子帮您把果子摘了，然后一并拉到镇上去卖。”
　　跟组演员没有绝对的工作时间，可能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也可能整天都休息。
　　周游和龚顺商量好卖果子的事，用剩下的小半天时间把地种完了，然而枇杷没吃完，龚顺让他带回去吃，好意难却，周游就这么抱着一筐黄澄澄的枇杷往回走。
　　他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所以若是在路上遇到认识的剧组人员和乡亲，他就分一把过去。
　　“王助理？”走到剧组的停车棚附近，周游看到郑北楼的助理带着几个工作人员神色匆忙地上车离开，看方向应该是去镇子上了。
　　周游没多在意，等到晚上才知道剧组出了事。
　　“有蛇？！！”
　　听到这个消息，仲皓吓得在床上缩起双腿，两眼不住地在地上搜索。
　　“对，”前来通知的工作人员给了他们一包雄黄，并提醒他们，“吴老师在屋里午睡，起来就看见墙角有条蛇，应该是从门缝里钻进去的。”
　　村里装的都是木门，四角有些磨损……不过就丁大点的缝，也不知道蛇是怎么钻进去的。
　　“妈耶……”仲皓快吓晕过去了。
　　等工作人员走后，冯思明打开小群，群友把蛇的图片发了出来，足有半人来长。
　　“草！好大一条！”
　　“别别别别给我看！我怕蛇！”仲皓捂着脸缩到角落。
　　周游点开消息，看到一条黑身红背蛇，“是条水蛇，没毒。”
　　“没毒也够吓人的！一想到睡醒可能看到蛇，我直接表演个原地去世……救命，这地方我不想待了！”仲皓生无可恋道。
　　“正常的，屯粮的人家一般有耗子出没，蛇逮耗子，自然有蛇。”
　　不过常见的蛇一般没毒，周游试图安慰他，结果仲皓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惊恐捂脸：“什么？！！！还有耗子？！”
　　周游：“……”
　　另一边冯思明把剧组发的雄黄袋子拆开，屋里屋外都洒了点。
　　回到房间，听见仲皓的鬼哭狼嚎，他安慰道：“没事的，听剧组说已经在找人驱蛇了，所以明天剧组停工，专门驱蛇，免得大家睡不好觉。”
　　“我现在已经睡不好了……”仲皓拿着剩下小半袋雄黄，围着自己的床洒了一个“保护圈”出来。


第8章
　　剧组组织驱蛇，周游正巧去给龚奶奶摘枇杷。
　　从四坪村去镇上至少要一个小时，为了赶上早市，周游四点多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步履匆匆地到了龚顺的家中。
　　“来的这么早啊小周？吃饭没？”昨晚提前说好了，龚顺也早早起来了，准备好背篓和梯子在院子里等周游。
　　“还没呢。”
　　“快进来快进来，我煮了醪糟汤圆，你吃完再摘来得及。”
　　龚顺把周游喊到屋里，无视他满嘴的“奶奶够了够了”，舀了满满一碗醪糟汤圆给他，里面还打了两个荷包蛋。
　　周游头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奶奶辈的关爱，一大碗汤圆下肚，着实有点撑，好在接下来干的全是体力活。
　　举着电筒利落爬上树，周游把电筒夹在颈窝里，把树上的枇杷一串串掰下来，放进背篓中。
　　龚顺就在树下摘矮处的枇杷，等周游下来时，和他一起卸背篓。
　　周游估计了一下，这三棵树两层楼来高，全部摘完少说也有二百多斤枇杷，就算他摆摊经验再丰富，在人口不算多的镇里也难把枇杷卖个精光。
　　摘了四五十斤枇杷下来，二人来到大路上，看有谁要去镇上，顺便捎他们一路。
　　他们最终拦下了一辆货车，开车的是个中年人，跟龚顺还有点远亲关系。
　　周游和龚顺就这么坐在货车的载货框里，一路来到了镇子。
　　镇子每月逢三逢八都会赶集，龚顺有时候也上来买些东西，但已经许久没有过卖家这个身份了。
　　不过想来周游的脸皮应该比她更薄，龚顺没打算依赖小辈来卖果子，所以等选好摆摊点好，她局促地正准备叫卖，周游抢先一步，一边朗声吆喝，一边从包里拿出个塑料编织袋铺在地上，把枇杷整齐地垒好。
　　镇上难得有年轻的商贩摆摊，更别说这么漂亮的年轻商贩了。
　　周游的出现顿时引起了街上不少人的注意，周游只要看路人感兴趣，就招呼人家来买枇杷。
　　枇杷是新鲜摘的，味道也确实好，外加上周游嘴甜，能说会道，枇杷卖得格外快。
　　每当有客人买枇杷，周游都会麻利地装起一袋果子，拿出老秤杆称重，称完还多送几个，整个人透露出一股专业的气质。
　　龚顺则负责收钱找钱，无数次听到路人夸“你孙子真能干”“老人家真有福气”。
　　两个小时下来，枇杷全部卖完，龚顺把手头的零钞一数，抽出一大半给周游。
　　周游受宠若惊，推拒道：“奶奶！不用这么多！”
　　枇杷买的八块一斤，这四五十枇杷一共才卖了三百来块，他就是一帮忙的，拿点出力钱就行了，周游没那个脸去占大头。
　　龚顺把钱强塞给他，“收下吧，小周，要不是你的帮忙，我那果子只能烂在树上……以前囡囡也陪我赶集卖过菜，那时候她也是清早起来和我拔菜，然后帮我拉人买菜……真的是好久好久没人陪我这个老家伙了。”
　　龚顺丧偶多年，女儿多年不在身边，老人家一个人生活，说不孤独那是骗人的。
　　一想到这里，老人泪眼婆娑，用粗糙的手掌拉住周游，轻拍了两下：“所以谢谢你啊，小周。”
　　……
　　四坪村的留守老人很多，龚顺老人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见龚奶奶被勾起了难过的情绪，周游带龚顺在镇子上逛了一阵子，把老人家重新哄得喜笑颜开后才慢慢地搭车回了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