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政的事情管岄郴不太懂,这种时候说不上话,也提不出什么可行的建议,只能默默地陪着父王。
“郴儿,你今年多大了?”寅王突然问。
管岄郴的心性单纯,以为寅王只是为了纾解心情,和他闲聊,笑着回答:“父王您忘了,两个月前才给儿臣过了十七岁的生日。”
寅王沉默了一瞬,笑了笑,“是啊,你是本王最小的儿子,这一晃竟然也十七了。过来,让本王看看。”
管岄郴乖乖走上前,任由寅王打量。
“说起来,后宫里的妃嫔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争气,母凭子贵,后半生有个依靠。也就只有你的母亲,对这个半分不上心,只要你安乐无忧就好。”
管岄郴笑了笑,“儿臣愚钝,哥哥们个个能文能武、各有所长,儿臣被各位哥哥和父王、母后宠的就只好躲嫌了。”
寅王摇头,意有所指,“生在皇室,肩负重任,从来没有置身事外一说,这是你应该承担的责任。”
管岄郴不以为然,搂上寅王的胳膊,“我的责任就是孝敬您和母妃、敬重各位兄长、再带好妹妹们。父王,您了解我的,我对朝政之类的事情真的不感兴趣,再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以后不管哪位哥哥继位都会照顾我的吧,我就做一位闲散王爷就好。”
寅王底底地笑了两声,却没什么笑意,“你啊,所有兄弟里就你会偷懒。”
管岄郴嘿嘿一笑。
兵刃的声音越来越大、淬满鲜血的兵器撕碎了伪装的祥和。
“不要,父王,为什么要让我去梁国?”管岄郴跪在地上,哭得痛彻心扉,“不要去,父王,你不是最疼我吗?现在齐国正在攻打我们大寅,我这一去还回得来吗?”
“你也知他们在打我们?”寅王的嗓音不似之前柔和,冷酷漠然,全然没有对待小儿子的宠溺,“郴儿,你一向闲散惯了,我说过,身为皇子,有应尽的责任和义务,现在需要你尽一份力、百姓也需要安稳的生活,战火让太多人流离失所,你宫里尽享富贵,忍心看手无缚鸡之力的子民颠沛流离?”
管岄郴哽咽地说不一句完整的话,颤声问:“可是……我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本王最宠爱的儿子,”寅王冷漠道,“他们需要一个能制衡大寅的棋子。”
管岄郴惨笑一下,“我真的能够成为制衡您的棋子吗?”
寅王沉默,须臾,开口:“郴儿,父王需要时间。”
“……”
“你的哥哥们为国效力,各有所长、能够为本王分忧,而你志不在此,只有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寅王说,“你走,对大寅没有影响、也能让梁国安心撤兵。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本王的儿子,等时机成熟或者稳定,一定会想办法接你回来。”
那是管岄郴天真的最后一天,寅王没有一丝温情的目光让他明白了父慈子孝是个笑话。
正如寅王说的,皇室子弟从始至终都不能置身事外,向来身不由己,为了大局、为了利益,帝王之间的博弈,以人为子、天下为码,赌一个皇权富贵,巅峰盛世。
凄厉的哭声和兵刃相接的声音渐渐退去,被悠然静谧的呼吸取代,一阵被褥摩擦的声响,其中一人的呼吸渐渐急促,猛吸一口气,被噩梦惊醒,急促地喘息着。
“嗯……”男人发出一个慵懒的鼻音,抬手圈住管岄郴的腰,“做噩梦了?到本王怀里来。”
许是梦境太真实,让管岄郴没有回过神,又由着魏徽抱着他躺下,在男人炽热的怀抱中平复心绪。
“怎么还哭了?”魏徽懒懒地问,带着餍足和未醒的困意,“给本王说。”
管岄郴的性子冷淡又好强,心事从来不会告诉被人,魏徽知道,本是随口一问没指望他回答。
哪知管岄郴开了口:“梦到被送来当质子之前,和父王的谈话。”
“无非让你收好本分,要为大局着想?”魏徽不以为然,嗤笑一声,音色有些沙哑又很轻松,“当年我父王送六弟去别国成为质子的时候,也这样。”
“我本以为父王很疼我,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管岄郴的嗓子是哑的,昨晚叫得激烈还没恢复过来,他平静地陈述着,听起来有点让人心疼,“你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我来?”
魏徽没说话。
“他有那么多儿子,偏偏选择了我,因为他说我无能。”管岄郴说,“我不争那把椅子、不想卷进手足相残的厮杀里,在他眼中我没用、没办法帮他、帮大寅。”
魏徽听出了暗藏的恨意,挑明道:“如果有机会,你想争?”
“为什么不能?”管岄郴反问,“他们瞧不起我、父王认为我最没用,所以把我送了出来,是大寅的诚意、对梁国的保障。我已经尽力远离是非,可还是被卷入其中,你身居高位不会不知,只有权利握在自己手上是做稳妥的、才能做自己的主。”
“……”魏徽拍着管岄郴的背,沉默不语。
管岄郴自嘲地说:“我也是疯了才会跟你说这些。”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魏徽。
过了几秒,魏徽从后面贴上来,把人紧紧搂在怀里,嗓音低沉,随口应道:“知道了。”
管岄郴没有接话,呼吸变轻了。
听到这里,江旸开口:“我觉得魏徽算忠犬。”
林煦闭着眼,和江旸十指紧扣,勾起唇角,“你在配他,自然摸清了他的性格。”
“是摸清了,这不是在和原著作者探讨一下?”江旸目光柔和,把玩着林煦细长的手指。
“他只是对管岄郴忠犬。”林煦说,“他爱他。”
“可是管岄郴不知道,”江旸感慨,“林作者,你可真是狠心,一边让魏徽欺负管岄郴、一边又做着对他好的事,一颗心被伤得稀巴烂,就不能长嘴解释吗?”
林煦笑容更深,“笔给你,你来写好不好?”
江旸认怂,“我没那能耐。”
“很多读者说主角应该长嘴,他们只看剧情和感情,没有站在角色身上。”林煦的声音柔和,有些疲倦,“他们的性格、环境、主观和客观因素都会导致隐瞒、不解释这种情况,有时候并不是只是为了发展剧情,往往更多是作者被角色带着走,他们是有意识的、是真实存在的。”
“我懂。”江旸俯身亲了亲林煦的额头,“我不是你的那些激愤读者,不用特意解释这么多。”
林煦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你怎么知道我的读者激愤?”
“旭天大大的新书,《暗恋》。”江旸笑得得意,“我看了。”
林煦愣了两秒,随后瞪大眼,立刻脸蛋通红,羞耻的脚趾都蜷缩起来,“你说什么?”
追他的新书?这太尴尬了……
对于江旸看他的书这件事,林煦一直很矛盾,一边希望江旸能多关注自己、一边又不想让他通过那些文字窥破自己的内心。
其他的书也就算了,他把江旸的某一个特性加给主角、赋予角色江旸的影子,让他写起来能够更舒服。
可这次不一样,和江旸的重逢激发了林煦的创作,记忆中的人鲜活地出现在眼前,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暗恋》的主角原型直接就是江旸。
不再是影子、也不是“江旸的某个特性”,就连取名,林煦都特意给攻取了“yang”的同音字。
林煦写文多年,这是第一次用第一人称,他写小说向来不会避雷,第一章 发布的时候劝退了好多读者,有不少人抱怨为什么是第一人称,看着好不习惯。
林煦没有理睬,每天都更新,与其说它是本小说,不如说是五年感情的自传。
在这种情况下,江旸居然说在追更。
林煦有种被看透的慌乱,“你真的在追更?看到哪儿了?”
江旸笑了两声,“逗你玩儿的,我没看,我看书有个雷点。”
林煦还是很紧张,以为自己写的东西让他讨厌:“什么?”
“我雷连载。”江旸说。
“……”
“只要是连载的书我都不看,追更新太痛苦了。”江旸抱着林煦撒娇,“看书的时候觉得作者为什么不能多写一点,可是看你这么这么辛苦,又不想你那么敬业的去写。”
林煦稍稍安心,揉了揉江旸的后脑勺,再三确定:“你真的没看?”
江旸失笑,“真没有,只是放在了书架。”
“书架也不行。”林煦说,“你去取消了。”
“为什么?”
“反正就是不许看。”林煦对江旸一向温和,这件事挺坚决的,“一个字都不能看。”
“好吧。”江旸笑吟吟的,“听男朋友的。”
林煦又问了一遍,“你真没看?”
江旸无奈,“我真没有看,我不会骗你的。”
林煦这才放心下来,软在江旸的怀里,打了个哈欠,“嗯……不许看,我会羞耻的。”
“困了吗?”江旸摘下林煦的耳机,把手机也放边上,将人打横抱起,往房间里,“已经凌晨一点了,早点睡。”
林煦是真的累了,这几天忙着赶稿还忙着谈恋爱,今天写完之后双手都是酸疼的,这会儿有江旸抱着,困意来势汹汹。
“耳机……”林煦迷迷糊糊地说着,气息喷在江旸的耳廓后,“我的耳机。”
江旸呼吸一滞,咬了咬牙,把他放在床上,用被子细细盖好,“要耳机做什么?”
林煦圈着江旸的胳膊没松开,音调软软的,嘟囔地说着:“听……江旸……”
江旸顿了顿,吻着林煦的嘴唇,像吃糖似的含得亮亮的,呵气道:“我在呢,别听,先睡。”
林煦呼吸渐渐平稳,听到江旸的声音仍是下意识地回答,“不……别走……”
“……”江旸艰难地吸了口气,软软的人就在身下,下腹紧绷,呼出的气息灼热。
失策了。
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什么一步步慢慢来的话抛之脑后。
———江旸只想欺负林煦,把他欺负的哭。
第41章 【苦闷】
江旸推门而入时已经晚上九点了,今天的配音工作不太顺利,很多细节的地方反复推敲。
邢星的状态不太好,这近一个月来的进度总是不太顺利。
一开始江旸还以为是知道他和林煦恋爱心里有气,所以影响工作。
结果是他想多了,对人家和自己交往的新男朋友闹了矛盾,年纪小,不懂得隐藏、控制情绪。
阿良找他聊过了,所有收敛,但每天录音要找挺久的状态,阿良在外面亲自指导,教他该怎么录,才让进度顺利一点。
《棋子》数据是听悦FM排行第一的广播剧,平台花了大价格营销,微博上时不时发一些录音花絮,两位主役的互动把粉丝们迷得神魂颠倒,全都折服于江旸的攻音和邢星的受音中。
乐乐听见动静后第一时间冲过来,冲着江旸摇尾巴。
江旸脱了鞋,弯腰揉了揉它的脑袋,低声问:“你爸呢?”
乐乐回答不了他,键盘声说明了一切。
江旸往卧室里走,桌上点了一盏小灯,林煦坐在桌前专注地敲键盘,戴着一副防蓝光眼镜,镜片挡住了眸中的冷淡,看起来相对温柔。
林煦听到江旸开门的动静,手里动作未停,脸朝门口偏了偏,“回来了。”
江旸从后面抱住林煦,亲了亲他的脖子。
酥痒的感觉让林煦缩了缩,脸上有了笑意,眼睛还盯着屏幕,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的,“别闹,我这没写完。”
“我出门的时候你在睡觉,回来的时候你在码字。”江旸张嘴咬住林煦的脖子,不重,齿间叼着皮肉磨蹭,留下暧昧的红痕,“林作家,你也想想还有个男朋友需要顾及?”
说起来,他和江旸交往快一个月了,江旸越发地黏人,知道林煦的门锁密码,每天早上去工作室前会带着早餐过来,然后把恋人吻醒,美其名曰讨要早安吻。
林煦的作息较为混乱,白天睡、晚上写到凌晨,所以被江旸吻醒的时候既甜蜜又痛苦,提不起精力应付他,瞌睡虫上脑,有时候甚至不知道江旸来过。
江旸爱玩儿,约着朋友一起去酒吧之类的,但是这近一个月江旸除了加班之外,每天都很准时地回来,俨然把林煦的房子当成自己的屋子,直奔卧室,抱着林煦亲密撒娇,带着乐乐遛弯儿、再缠着搂搂抱抱一会儿,用极大意志力回自己屋里。
“嗯……”林煦发出又轻又黏的鼻音,身体轻颤了下,键盘的声音终于停了,“江旸……别闹,我今天特意中午就起来写,还剩一点儿就写完了。”
“一点儿是多久?”江旸问,“前天你也说有一点儿,结果写到凌晨十二点,狗都睡了……”
本来是抱怨的话,被他说得有些搞笑,林煦的眼里盈满笑意,把眼镜摘下来,“听语气很可惜?还是你想做什么坏事?”
林煦很喜欢被江旸抱着,青年的身形高大,比他大了一圈儿多,随便一抱就能让林煦完全陷入其中,江旸凛冽的气息将他紧紧地裹挟,让空虚心得到了充盈和满足。
“怎么不可以?”江旸嘟囔,深深地吸取着林煦干净的味道,身上是薄荷味的沐浴露香气,莫名勾人,手不老实的伸进对方的衣服里,贴着细腻的触感抚摸着,“学长,我后悔了。”
林煦呼吸有点乱,“什么?”
“我为什么要拒绝你的同居邀请啊。”江旸闷闷不乐,嘬着林煦的皮肤,留下深红的吻痕,“我只想抱着你,想和你贴贴又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