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夜色笼罩着灯火阑珊的城市,游乐场里开了灯浪,所有的项目设施都闪着梦幻的光。
摩天轮巨大又华丽,整个巨轮发出斑斓的光点,它缓缓转动着,如同时间的光轮运转,在这嘈杂、喧哗游乐场静谧、沉寂。
这个时间园区内有小丑表演,大部分的人都去看演出,摩天轮这里静悄悄地没什么人。
江旸买了票,带着林煦坐上去,座舱关闭形成了一个封闭而独立的空间。
摩天轮转得很慢,一点点远离地面,逐渐看到了远处的景色。
江旸看向窗外的视线收了回来,落在林煦柔和的脸上,低声问:“学长,你今天开心吗?”
林煦轻轻地嗯了一声,笑起来,“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他今天总在笑,眼里的光就没有消散过,一双眼睛干净又澄澈,仿佛星光落进清泉。
江旸觉得这一刻的林煦比今天任何时候都漂亮。
林煦想到什么,转头问:“其实,你是故意带我来的这里的吧?”
江旸嘿嘿一笑,冲林煦眨眨眼,“被发现了。”
林煦注视他,“为什么?”
江旸收敛了笑意,“学长,其实从我们再次见面开始,我就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变得沉默、疏离,你的眼睛没有了光彩,总觉得你有心事。”
林煦的笑意淡了几分,静静地听他说着。
“特别是那天去了酒吧之后,你让我看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样子,”江旸的声音很轻、也很低,眼里是化不开的浓色,“那晚我抱你回家,你在我怀里发抖、哭泣的样子让我心疼,还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呓语。你有心事,我不敢问、也不敢提,可又害怕你把自己憋坏,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让你发泄。”
说着这,江旸笑起来,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看来很有用,我仿佛又看到了以前的你了。”
林煦跟着笑了笑,游乐场的灯光照进座舱,他的眼睛湿润透亮。
“江旸,谢谢你。”林煦说,“这我这些年来,最快乐的一天。不,准确地说,从重逢你开始,我才又活了过来。”
摩天轮缓缓达到制高点,整个游乐场尽收眼底,还有更远处的霓虹灯带。
“林煦。”江旸没有叫他学长,神色真挚而肯定,身子微微前倾,想去握林煦的手。
然而指尖刚刚触碰到林煦的指尖,江旸的手机响了起来,这一瞬心照不宣的暧昧和旖旎烟消云散。
林煦隐约猜到江旸要说什么,嘴角已经扬起,不在乎这一点时间,看着江旸被打断的不善脸色,觉得可爱又好笑,贴心地说:“没事,不着急,你先接电话吧。”
江旸一脸懊恼,愤愤地拿出来。
电话是江旸的妈妈打来的,江旸不乐意,“是我妈,肯定又说相亲的事,我不想接。”
“接一下吧,”林煦说,“万一真的有事呢?”
电话一接通,女人崩溃又慌张的哭腔传出来,哪怕江旸没有开扬声器,林煦也听得清清楚楚———
“江旸,你爸爸住院了,你在哪儿?能不能快回来。”
第28章 【生日】
林煦坐在电脑前,修长的手指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鼻梁上架着一副防蓝光眼镜,金属材质的框架,眼镜腿细而硬,镜片泛着淡黄色的光,衬得他更加的秀气文艺。
他戴着耳机听音频,神色专注,完全沉浸在文字中,手速很快,几分钟不到就出了长篇大落。
乐乐躺在床上睡得很香,还有一两声小的呼噜声。
“叮——”手机发出一个提示音,同时锁屏页面跳出一条信息提示,耳机里的声音断了一瞬。
林煦分辨出提示音的声音,停下动作,拿起手机,是他设置的提醒事项,《棋子》广播剧今日中午十二点上线第四集 。
现在是11:59,他戴上耳机点进app,掐点儿守着上线,然后在第一时间下载到本地,顺带打了个赏。
广播剧从第三集 开始收费了,平台的宣传做得好,加上林煦转发过广播剧的微博,听众只增不少,播放量一直稳定持续地增长,短短四集就突破了百万。
林煦听着最新一集的广播剧,再次开始码字。
魏徽音色其实和江旸本人的声音都区别,这很正常,这是配音演员的基本功,不同的角色要塑造出不同的音色,能在里面听出本人声音的影子,但更多的还是为角色服务。
每集广播剧一般在二十到四十分钟左右,这集的内容挺丰满的,足足有四十五分钟,但这对林煦来说完全不够。
他听过了一个又一个四十五分钟,耳朵里听着、手里敲着,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等他写完东西,天已经灰蒙蒙的了,手机没电自动关机,耳机里静悄悄的,也没有敲击键盘的声音,房间里一时间过分的岑寂。
林煦盯着屏幕发呆,这几天都是这样,他给自己安排了大量的工作,每天沉浸在故事里,让自己不那么空虚,可是一旦停下来,他就会放空,杂乱的思绪蜂拥而至。
从江旸在游乐场接到他妈妈的电话已经过去三天了,他走得急,买的最近一班高铁,换洗的衣服都没带,直接在游乐场打车去了车站。
走之前,江旸忍着着急的心情,内疚地看着他,神色复杂地说:“抱歉,本来今天打算好好陪一下你,而且我……”
“你说什么呢,当然是你父亲的事情更重要,”林煦说,“骨折不是小事,你赶紧回去看看,虽然之前的事情闹得不愉快,但毕竟是父母。”
说到这,林煦苦涩地笑了笑,“我的父母就去世了,想孝敬也孝敬不了了。”
江旸的脸上闪过意外,正想顺势询问,出租车已经到了,林煦催促他赶紧走。
上车后,江旸摇下车窗,让他回去时注意安全。
林煦站在路边,目送出租车远去,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中,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上面还残留着江旸的体温和酥麻的触感。
他猜到江旸想说什么,惊喜的同时又有些难以置信,对方火热又真挚的目光烧得他心口发烫,感觉掉进了一团火苗,把他空虚又冷寂的心房照亮,得到了充实感。
有那么一瞬间,林煦想握住江旸的说出“我喜欢你”。
过去的经历让他不敢轻易迈出那一步,情感是最脆弱和难以捉摸的东西,在友情上他屡翻碰壁,捧出去的真心被砸得粉碎再扔回来,所以让他不确定爱情是否也会这样,他一边喜欢江旸、一边又望而却步。
而且……这个电话来得太是时候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如同一个号令,打断了这场旖旎的梦境,让林煦的如愿以偿扑了个空,也快得转瞬即逝,让他收起了所剩不多的勇气。
林煦从回忆中回过神,点开微信,99+的信息全是编辑、合作出版社负责人、杂志主编发来的生日祝福。
他没有看,点开置顶微信,信息停留在三天前,江旸主动给他说已经到家了,他爸爸出了车祸,脚是粉碎性骨折,要给阿良请假耽误几天。
林煦回了一个好,让他好好照顾叔叔,然后就再也没有回音。
他盯着江旸的微信头像看了许久,目光晦暗,好不容易被江旸点亮的神采再度熄灭了。
———今天是他二十七的生日,江旸答应了他要一起过,但是如今一条消息都没有。
林煦知道江旸在照顾父亲,所以他不可能去问、也不想提。
这是……还是难掩失落。
这是他五年来第一次期待生日,到头来又是一场虚无的幻想。
林煦摘下眼镜按了按眉心,他在电脑前坐了一天,这会儿腰酸背痛,手腕酸痛无力,转了转手腕,牵扯手臂上的肌肉抽疼。
他长年打字,双手疲惫过度,腱鞘炎很严重,手臂也时常疼痛。
林煦打开抽屉,把膏药拿出来给自己贴着,然后躺在床上,抱着刚过澡的乐乐,把脸埋进它香喷喷的毛发里,像在抱一个大型的玩偶。
狗狗的体温传递到林煦身上,他有了一些安全感,盖着被子,紧紧地抱着乐乐,打算像往年一样早早入睡。
“叮咚——”门铃按响。
林煦睁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叮咚——”门铃再次响起,乐乐也抬起了头朝卧室门的方向看去。
林煦没有朋友,也不过生日,能在这个日子找上门的……
他掀开被子下床,连拖鞋都没穿,快步走向玄关,乐乐也跳起来跟在后面。
每走一步他的心跳就加快一分,等走到门口,心脏已经快跳到嗓子眼儿。
林煦手心生汗,脸上已经露出了笑,他伸手开门。
“Surprise!”杨小凌提着蛋糕和礼物站在门口,兴奋又雀跃地看着林煦,“宝贝,生日快乐!”
林煦的笑容僵住,扬起的嘴角慢慢抿成了一条线,看了杨小凌几秒,才缓缓开口:“你怎么来了?”
“你的生日呀,我怎么能不来?”杨小凌挤进来,把鞋脱在门口,自顾自地走进去。
林煦关上门,平静地说:“你知道我早就不过生日了。”
“那是我们没和好,你不让我来。”杨小凌把蛋糕和礼物放在桌上,笑吟吟地说,“煦煦,你都主动给我打电话了,也愿意找我买衣服,是不是说明我们和好了?既然和好了,你过生日,我肯定要来呀。”
“咦,你什么时候养的狗?”杨小凌的目光落在乐乐身上,摸了摸乐乐的脑袋,“好乖,要掉毛吧?叫什么名字?”
“乐乐。”
乐乐今天才洗了澡,身上香香的,杨小凌喜欢极了,蹲在地上又揉又抱的。
林煦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白雾从薄唇里吐出,“小凌,我真的不过生日,你没有必要过来。”
“明明以前你过生,我都会来,我生日你也……”说到这杨小凌止住了话,紧张地观察林煦的反应,生怕他不开心,“煦煦,你还在为当初的事情生气是吗?你还在介意……对不对?”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介意。”林煦抽着烟,非常平淡地看着他,“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只为这一件事耿耿于怀,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赵医生说我的病已经好了,现在没有吃药,情绪和精神都稳定。”
杨小凌松口气,“那就好……煦煦,你不知道,你浑身是血的样子我直到现在都会梦到,要不是我来你家给你道歉,你早就……”
“我不想提过去的事,你也不用因为以前的事情自责。”林煦夹着烟,星火忽明忽灭,像极了一段即将熄灭的感情,“但是小凌,早在之前你我都知道,我们回不到过去了,我也不想再在友情上耗费时间,你不用觉得我针对你,我没有。我现在不相信任何人、也知道依靠不了任何人,我只信自己、依靠自己。”
杨小凌眼眶发红,蹲在地上仰头看他,“煦煦,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不配做你最好的朋友,但是……就算我们回不到以前,我想和你好也不行吗?我就做你最普通的那种朋友。”
林煦抽完一支烟,他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星火被彻底摁灭, “如果我还介意,会主动联系你吗?请你帮忙吗?”
杨小凌眼睛一亮,从地上站起来,“那煦煦,那我们……”
“我早就原谅你了。”林煦看着他,嘴角弯了一下,眼里却没有笑意,“以后你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也会尽我所能帮你,但小凌,我和你,只能这样了。”
杨小凌点头,眼睛湿湿的,破涕为笑,“我明白,不着急,我知道你需要过程,五年也好、十年也好,在我心里我们的关系还和以前一样,从没变过!”
林煦没有接话,准确来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五年前杨小凌冲他嘶吼的样子历历在目,那些字字锥心的言语还在耳边。
他头疼得厉害,他的过去一团乱糟,只要涉及到这些话题,就发现这些年努力配合治疗,康复如初全是假象。
———他像一个收集怨念的病人,别人对他的坏记得清清楚楚,把所经的一切都刻在心间上,明明痛苦至极,仍要记忆犹新。
“煦煦,让我给你过生日吧,”杨小凌调整好情绪,兴致勃勃地说,“我来都来了,还给你带了礼物。”
林煦摇头,按了按太阳穴,疲倦地说:“不了,我也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了。”
杨小凌见他神色不好,担心他的情绪波动,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能有这样的进展已经很好,不能再逼他,否则会适得其反,惹人厌烦。
于是杨小凌见好就收,“好好好,听你的,那我把蛋糕拿走,礼物你收下,不是生日礼物,只是一个看望朋友的见面礼。”
林煦不想和他一直纠缠,点了点头,“你还有事吗?我很累了,要休息。”
逐客令这么明显,杨小凌不可能再多待,提着蛋糕给林煦说拜拜,还说过几天再来找他。
曾经在一起长大的竹马之交,如今冷了五年,当初林煦的话太决绝,让杨小凌中途想去找他也不敢,只有等到林煦主动联系他之后,趁着生日的名义上门。
如今林煦愿意接受这段情谊,已经是杨小凌意料之外的事情,虽然没有给林煦过生日,也是心满意足地走了。
他是满意了,可林煦却觉得压抑又心慌,坐在客厅抽了两三根烟,耳边是静到极致的嗡鸣。
林煦不知道自己这样说、这么做是不是正确的,又开始后悔为什么之前要为了方便,去联系杨小凌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