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下去玩?”美女的声音伴随着香风飘来,她的膝盖也似有若无地蹭过陈濯的大腿。
陈濯转头看向她,礼貌客气地说道:“浪太大,有点晕船。”
男女之间,可以是天雷勾动地火,也可以是有意的落花无情的流水,一个眼神,一个暗示,双方就已经心知肚明。
美女并不恋战,姿态撩人地擦干头发,潇洒离去。
“我说老陈,你不对劲。”一旁的谢思文看直了眼,好不容易回过神后,出言调侃陈濯:“Cassie刚刚在时装周上走了十几场秀,好不容易回国休假。”他越说越觉得他的这个兄弟指定出了什么问题:“这么个大美人向你抛出橄榄枝,你居然视而不见?”
陈濯并不理睬谢思文,目光又回到了水里,他见海面上的浮标动了动,慢条斯理地开始收线。
没错,在这么一个美人如云嫣红姹紫的环境里,陈濯居然心无旁骛地在钓鱼。
“最近这两三年,你可真是够难约的。”谢思文努了努嘴,开始半真半假地抱怨:“怎么,是真的爱上陆少,准备收心了?”
“嗯,是真的,收心了。”上一钩不出所料落了个空,陈濯并不灰心,重新挂上鱼饵,将鱼钩再次抛进海面。
“谁?”谢思文大惊,手里一哆嗦,险些砸掉了桌面上的果盘。他瞪大眼睛看着陈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是真的喜欢谁?”
陈濯看了他一眼,明明白白地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陆少珩。”
陈濯语出惊人,吓得谢思文连酒都顾不上喝了,他打发身边的小美人回避片刻,一脸撞了鬼的表情,连声问陈濯:“不是,哎,你说真的啊?”
陈濯淡淡应道:“嗯。”
“妈呀,这事可棘手了。”谢思文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又或者是开船前喝了太多香槟,开始出现幻听。
“那路羽姐呢?”谢思文问。
陈濯一脸莫名其妙:“这又关路羽什么事?”
“你不是打小就喜欢她吗?!”谢思文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偏差。
“你也说是打小了。”陈濯并不否认:“我过去是很喜欢她。”
这是陈濯第一次向别人坦诚自己的感情,这个人还是不开窍的谢思文:“当她告诉我她喜欢白颉的时候,我就只当她是姐姐了,也只能是姐姐。”说着,陈濯停了停,笑了起来:“而且后来我发觉,我对她的感觉和对陆少珩的…不大一样。”
谢思文被陈濯脸上过于温柔的笑容晃瞎了眼,干巴巴地闷了一大口酒。心想,陈濯,完了,你自讨苦吃,要栽大跟头了。
“那你吃饱了撑着可劲儿倒腾那什么电影,还满世界海选模样像她的女主角…”人的情感变化太复杂,谢思文这样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单细胞生物很难理解。
“这是两码事。”陈濯简直要被一根筋的谢思文闹得没脾气,后悔一不留神和他说了这么多,“《长路》是我决心转行导演后写的第一部 剧本,我当然要全力把它拍好。女主的人物灵感确实是张路羽,我还原剧本角色,有什么问题?”
“对,对,你说得都对。”谢思文又问:“那你们剧组那个丁嶙呢,可别又说没什么,你们俩在片场,那叫一个蜜里调油浓情蜜意,长眼睛的都看见了。”
丁嶙就是《长路》的女主角,是陈濯依着张路羽的形象选出来的,两人以拍戏为名,最近在剧组打得正火热。
“哦,我知道了。”没等陈濯回答,谢思文灵光一闪,分析得头头是道:“你就是想知道陆少珩吃不吃醋,心里有你没你,正好丁嶙那边拉着你炒绯闻,你就顺势从了。”
陈濯被谢思文问得不耐烦了,懒得回答他,这在谢思文看来就是默认,劝他:“可是我觉得,感情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这样试探来试探去不大好…”
“和你说不清楚。”陈濯说。
谢思文讪讪住了嘴,靠回到椅背上,但又突然想到不久前,他和陆少珩之间的一段对话。
“哎,老陈,不是我给你泼冷水。”谢思文观察了一眼陈濯的脸色,支支吾吾地说:“实不相瞒,几个月前吧,就是在茶山那次,小陆问过我路羽姐的事。”
“他怎么说?”陈濯总算赏脸将注意力从钓鱼这件事上转开,转头看向谢思文。
“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和他说了呗,他倒是没什么反应,根本就没当回事。你想想周扬,还有现在那个小丁,他不是就一点都不在意吗。”谢思文挠了挠脑袋,小心翼翼地问:“所以我看你这事儿够悬,他知道你的心思吗?”
“他还不知道。”陈濯将目光投向海天交接的那条蓝线,说:“我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该什么时候告诉他”
陆少珩无比排斥一段真正的亲密关系,无论谁图靠近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逃离。事实上陈濯试探过他几次,他的感觉很灵敏,每当陈濯有一丁点超过界限,他就立刻会在两人之间拉出一个安全距离。
这个问题也难倒了谢思文,他情场经历丰富,谈恋爱的经验却是零。不过他有着一种富二代独有的乐天,只见他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很快又眉开眼笑道:“这有什么难的,表白嘛,不就那一套吗,电影里不是常演的。”
谢思文揽过陈濯的肩膀,说得跟亲身经历过似的:“准备好戒指,找个浪漫的地儿,饭一吃,小酒一喝,瞧准合适时机,刷刷往地上一跪,这事儿不就成了。”
想象了一番这个画面,陈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把拍开他的手,笑骂道:“神经病。”
但骂归骂,游艇靠岸后,陈濯还是直奔商场,挑选了一对对戒。
* * *
几天之后,就是《长路》剧组的杀青宴。
这次的主创团队总体偏年轻,片尾曲又是由一支刚刚走进大众视野的地下乐队演唱,所以制片主任别出心裁,包场了乐队定期演出的livehouse,举办了这场杀青宴。
《长路》的题材相对比较沉重,工作人员们苦哈哈地在剧组压抑了几个月。今天总算可以放开手脚撒欢,所有人都玩疯了。
唯独一个人例外。
乐队演出的间隙,陆少珩坐在远离舞台的吧台位置,看着剧组同事起哄着要陈濯和丁嶙喝交杯酒。
丁嶙就是陈濯从几万人中亲自挑选出来的女主,为了给她起势,不惜大费周章,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办了一场选秀,选了一水的俊男靓女给她抬轿。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剧组里陈濯对丁嶙格外照顾,丁嶙对陈濯也有那么点意思。为了讨好导演,今晚在酒精的鼓动下,以庆祝作为幌子,众人不留余力地将二人送作堆。
若不是陆少珩还坐在这里,怕是要直接送入洞房。
陆少珩远远看着聚光灯下的女孩,其实单看丁嶙的长相,很难让人联想到张路羽。但只要把她们两人的照片摆在一起,就能发现在某些角度,丁嶙和张路羽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可见陈濯这人确实长情。
整个晚上,丁嶙都被喝高了的主创们满场子追着敬酒,最后她一脸惊慌地躲进了陈濯的怀里,才勉强躲过这一劫。
陆少珩在一旁看得发笑,好么,好一出白月光替身剧本。特别是今天出门的时候,陆少珩无意中在陈濯的车里看到了一对戒指,可见陈濯这个无心浪子,这次很有可能会栽在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身上。
吧台的调酒师是一位长相漂亮的中法混血,他见陆少珩始终是一副提不起劲儿的懒散模样,手法花哨地调了一杯菜单上没有的鸡尾酒摆到他面前。
“不开心?”调酒师擦着空杯子,对陆少珩说:“这杯请你。”
“现在好多了。”陆少珩看了眼杯子里色彩鲜亮的酒液,朝他笑了笑,欣然接受了这番好意。
短暂的休息过后,乐队返场,年轻人开始了新一轮的狂欢。陈濯为了躲酒,抛下众人来到吧台边,和陆少珩一起坐在舞台射灯照不到的角落里。
陈濯喝酒不上脸,别人看不出他酒量的深浅,陆少珩可是门儿清。他让酒保给陈濯上了一杯加了蜂蜜的柠檬水,盯着他喝完。
“我们认识多久了?”一杯柠檬水喝完,陈濯将空杯子往桌面上一推,开口问。
他今晚被众人拱着喝了不少酒,连眼尾都是红的,看上去格外撩人。
“三年?还是两年?”陆少珩觉得喉咙有些发痒,他错开视线,抿了一口杯中酒:“记不清了。”
陈濯不打算让这个问题轻易过去,他追着陆少珩的目光,问:“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有一点不大对劲?”
“哦?怎么说?”陆少珩心里有了一种预感,他睨了眼远处的丁嶙,大致猜到陈濯想说什么。
他这是要为了女朋友弃恶从良,洗手上岸了。
他和陈濯的这段关系,断断续续地居然维持了三年的时间,无论对他或是陈濯来说,都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陆少珩认为自己和陈濯是一类人,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的牵绊,两个人处在一起,聚散随缘,合得来就一起玩玩,合不来就分开。
然而今天,他却不想让陈濯再说下去。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陈濯开口说道:“我想重新考虑这段关系,所以…”
“不好么。”
无论陈濯想怎么改变,陆少珩都不希望他把这些话说出来,至少不是在此时此刻,他忙不迭地先打断他的话:“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我们不过露水情缘,哪来这么复杂。”
陈濯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开场白,就这么被陆少珩堵了回去,他一脸愣怔地看着陆少珩,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陆少珩心烦意乱地厉害,没有闲暇去顾及陈濯的反应,他端起酒杯,一口喝尽了杯中酒,掩去自己眼中的狼狈。
恰好这时女二号王艾敏过来邀请他跳舞,陆少珩说了一声“失陪”,放下酒杯,牵起王艾敏,一起走进了舞池。
台上的乐队唱了一首抒情歌,音乐慢下来,陆少珩绅士地揽着王艾敏在舞池中随着音乐跳舞。
“陆总,有心事?”王艾敏体贴地问,她是陆少珩选进来的人,和他的关系一直都不错。
“怎么会。”陆少珩笑了笑,道:“不是谁都有这个运气和你跳舞的。”
陆少珩确实还在想着陈濯的事,他的目光越过王艾敏的头顶,落在那个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
不久前他的那个位置已经被丁嶙占据,丁嶙永远像一颗小太阳,有她的地方总是围满了人。
在丁嶙的带头下,一大群人起哄着要陈濯喝酒,陈濯对丁嶙格外纵容,几乎来者不拒,一连喝了好几杯度数极高的龙舌兰,给足了丁嶙面子。
陆少珩移开目光,觉得自己有些自讨没趣。他就像一只把头埋进沙堆的鸵鸟,似乎只要不让陈濯把话说完,他们就能维持现状。
原来在他心里,与陈濯有关的愿望是如此简单,仅仅是维持这么一段脆弱的肉体关系足矣,从不期望太多。
不过幸好,陈濯不是要找他告白,陆少珩苦中作乐,乐观地开解自己。
否则他更不知道要怎么了断才好,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和陈濯才是真正走到了尽头。
音乐还在继续,身边一对醉了酒的年轻男女正在深情拥吻。陆少珩过分清醒地置身在梦幻的彩色灯光下,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一首歌还没结束,他拦下路过的男主角,将王艾敏的手交到他的手里,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独自离开了酒吧。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是最后一段回忆,说的是他俩怎么发展成全文刚开始的开放式关系。
*所有《XXX》标题的章节都是回忆杀,时间线也是顺序的,以当时陈濯在拍摄的电影命名。上卷最后的《长路》(1)(2)都是这个时间段发生的事,忘记之前发生过什么的领导可以回顾一下。
47
第四十七章 《长路》(4)
杀青宴还没结束,陆少珩就先走一步,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陈濯难得地留到了最后,今晚他其实醉得不轻,不过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混迹在一群醉鬼中,倒成了唯一的正常人。
白颉扒着马桶吐了一整个晚上,到了后半夜才有所好转。陈濯将他塞进车里之后,自己拦下一辆紧随其后的空出租,弯腰坐进了后排。
陈濯的情况并没有比白颉好上多少,他靠在椅背上,觉得整个世界在他眼前颠来倒去地旋转,头顶上来回摇晃的车顶灯更是让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抬手掩住了自己的眼睛,感觉有些难受。
意识朦胧间,他听见司机转过头和他说话,大概是询问地址或者是其他什么。陈濯不记得自己最后回答了没有,不过对方也没有追问,一脚地板油,就横冲直撞地上了路。
今晚的陈濯给足了所有人面子,白的红的,土的洋的,只要有人找上门,他就照单全收。旁人只当他是电影杀青了高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过是急需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借酒浇愁,这事说起来既没出息又丢人,陈濯向来不屑,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也就干过这一回。
他原打算选一个更合适的时间再和陆少珩表白的,但是今晚他见陆少珩谁也不搭理,整晚都在和英俊的混血酒保调情,一个冲动,就去找他了。
结果——结果其实也算不上惨烈,不过是连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得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