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洛佳可不是外表看上去那样的小白花,他当然知道谁才是最大的金主,否则他也不会一开始就把目标锁定陆少珩,只是没想到陈濯也突然对自己示好。
陈濯的背景,在圈里也是闪着金光的。既然陈总主动伸出了橄榄枝,他又何必舍近求远,于是就暂时把陆少珩放到了一边。
没想到这一放,就放出了乱子。
“陆总,我真的错了…我,我…”徐洛佳以为陆少珩要秋后算账,连忙开始道歉。
陆少珩对徐洛佳颠来倒去的这几句话没什么兴趣,突然问:“你现在在电影里演的谁?”
徐洛佳:“王文,就是那个捕快。”
这个角色陆少珩知道,是个男四号,陆少珩再怎么不理朝政,前期电影筹备的时候还是瞄过两眼剧本的。
“你要知道,他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陆少珩放缓了语气。
“陆总…”徐洛佳讷讷地看着陆少珩,隐约猜到他想说什么。
“他给不了你的,我也给得了。”陆少珩的脸上是笑的,但笑意尚未到达眼里,就散了开去:“所以你不如考虑跟着我?”
* *
空中皓月高悬,地上竹影晃动,风吹沙沙吹过竹林,墨色的竹浪中,几道黑影一闪而过。
一声尖锐的哨声划过夜空,这几道人影在竹林包围的空地上落定,一段利落凌厉的打斗过后,人影四散着倒下,几片崭新的竹叶翩然落下,掩去了一汪残血
导演偷瞄了一眼身旁的陈濯,见他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意,这才举起大喇叭,说:“过,准备下一场。”
听到导演这句话,现场无论是演员还是工作人员,都暗自松了口气。他们已经窝在这个山沟里连续拍了好几天这场竹林暗杀的戏,前几天不是月亮不够圆,就是风不够大,要么就是演员掉链子,总之一直拍到今天,才终于算是过关。
导演话音刚落,陈濯就放下环在胸前的手,将大伙儿雀跃的心无情地拍回了地面上。
“再来一条。”说完,他就来到场中,亲自调整了一遍地上几个群众演员的姿势,连手指垂落的角度都要逐一指导。
看来,他是对地上这几具“死尸”的“死亡”姿势很不满意。
既然陈濯已经发了话,众人只得提起劲儿,按照他的要求重新再来了一条。毕竟在这组里,导演说话不算,陈濯这位监制才是真正的太上皇。
好不容易熬到“太上皇”松口,演员们终于可以各自回去休息,陈濯依旧坐在监视器前,和导演一起回看刚刚拍摄的那段画面。
回看过程中,导演的内心始终战战兢兢,生怕陈濯再提出什么修改意见,继续把所有人耗在这山沟里十天半个月。
好在这次陈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就让导演去准备下一场。
导演离开后,陈濯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屏幕上一下子跳出了一连串信息,愣是把信息提示震出了电话的效果。
陈濯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移开了视线,没有搭理。
信息是谢思文发来的,陈濯和谢思文算是发小,此人在家里排行老二,兜里揣着十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家里对他的要求不高,常常叮嘱他尽情享受人生就好,千万不要去倒腾什么创业项目。
所以他每天都在换着法子烧钱玩乐,找陈濯从来没有什么正事。
见许久陈濯不回消息,谢二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老陈,在干嘛呢?”
“工作呢。”现场正在试光,陈濯用手势示意摄影指导,是不是需要再把人物的轮廓光调亮一点,又对谢思文道:“有话快放。”
“今晚喊你来玩你不来。”谢二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这下好了,陆少珩又把你的小情儿给拐了。”
听说了这个消息,陈濯依旧是没太大所谓的模样,甚至还有心情多问了一句:“哪个?”
谢思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给陈濯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陆少珩揽着徐洛佳站在酒店房间门口,对着镜头笑得嚣张。
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陆少珩和陈濯向来喜欢招惹同一个人,今天不是你挖我墙角,就是我跟你抢人,这么多年来乐此不疲,外人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他们夫夫之间的什么小情趣。
陈濯盯着照片里的人看了好几秒,连再见都没和谢思文说,就单方面掐了电话。
随后他打开通讯录,目光停留在陆少珩的名字上,最终还是略了过去,把电话打给了徐洛佳。
徐洛佳的手机铃声是一个当红男团的成名曲,黏黏糊糊吵吵嚷嚷的,直让人脑门生疼。陈濯今晚的耐心不错,第一次的铃声停下后不久,又再次响了起来。
陆少珩先徐洛佳一步,关掉扰人的手机,随手丢在床头,低头看向身下的人。
“陈濯还挺宝贝你的。”陆少珩笑着说。
这个问题徐洛佳不敢回答,好像答“是”或者“不是”,都有些不大对劲。
所幸陆少珩没有纠缠在这件事情上,很快就揭了过去。但徐洛佳的心还没来得及装回肚子里,陆少珩又抛出了另一个难题。
“陈濯是怎么操你的?”陆少珩问:“这样,还是这样?”
徐洛佳的心里慌得打鼓,他不敢直视陆少珩的眼睛。此刻的陆少珩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眸光里满是说不出的妖异。
他开始有些相信坊间传闻,这对情侣真的有什么变态的癖好。
“不是的。”徐洛佳努力回忆着那晚的场景:“更、更粗鲁些,他那晚心情好像不大好,”
“哦?”陆少珩的动作一顿,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有兴趣。
徐洛佳壮起胆子道,接着往下说:“他那天不是过生日吗,好像一整晚都在等什么人,没等到。”
陆少珩嗤笑了一声,评价道:“少爷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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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雪人》(1)
陈濯之所以可以在组里说一不二,倒不是他倚着资方的身份仗势欺人,外行指导内行,而是在他成立影视公司之前,最早是一名演员,后来演而优转行成了导演。
陈濯出生在演艺世家,还没学会说话时就开始演戏,二十多年来塑造的经典荧幕角色,比有些演员一辈子加起来还多。他本人至今还是飞鹰奖历史上最年轻的影帝,在他事业如日中天的那几年,有人戏称:人的一天逃不过三件事,吃饭,睡觉,在广告上看见陈濯。
就算如今他已经退居幕后,粉丝群体依旧庞大,涵盖了各个年龄阶段。
七年前他尝试执导了自己的第一部 电影,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以至于后来他突然宣布息影,从此不再执导电影,也不再当演员,彻底转入影视投资的时候,引得不少人扼腕叹息。
在巅峰时期离场,这是很多人都无法理解的决定,但也许对陈濯这样出生就在罗马的人来说,得到一切都太容易,别人为之奋斗一生的东西在他眼里不过是玩票性质。
就像普通人对待电子游戏的态度一样,成就达成后抽身而退,不会有人舍不得。
蒋小博刚打完电话回来,就看见陈濯煞有介事地问饰演女杀手的演员:你觉得这个角色每次杀人后,是喜欢喝酒,还是喝茶?
这是剧本里没有的内容,在蒋小博看来,这和电影也没有什么关系。
但既然导演问了,就算心里再怎么不乐意,演员也要一本正经地胡编乱造。
得了,蒋小博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现在连调教演员的活儿他也要亲自干了。对片子要求这么高,干脆直接下场执导得了,还搁这儿当什么老板。
当然,这话蒋小博也只是放在心里想一想,虽然他是陈濯的高中同学,也是剧组的生产制片,曾经还跟在陈濯身边当过一段时间的执行经济,但他也没胆子当面和他这么说。
见蒋小博来了,陈濯分神问了一句:“还没到吗?”
蒋小博摇了摇头,说:“打了好几个电话了,没人接。”
结束了贵州的外景后,剧组就转场回城,开始新一阶段的拍摄。接下来马上要开拍的是徐洛佳和女主的对手戏,但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在片场出现,甚至连电话都不接。
“最后再给他打一个电话。”这一耽搁就是近两个小时,现场的工作人员皆是怨声载道,陈濯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说出来的话却丝毫不顾念旧情:“如果还是没有接的话,这个角色换人。”
蒋小博应承了下来,心想,完了,陈濯这是要算总账了。
像是为了回应陈濯的话似的,他的话音刚落下,一辆黑色的阿尔法就停在了外围。在奢靡成风的娱乐圈,一辆阿尔法也算不上是什么豪车,但车牌号上那一连串数字“8”,彰显了车主的非同一般。
很快,人群中就有好事之徒认出,那是陆少珩的座驾之一。
这个猜想很快得到了证实,电动车门缓缓打开,在一众助理老妈子的簇拥下,徐洛佳的脸上趴着一副大蛤蟆镜,一脸骄矜地挽着陆少珩的胳膊,从车里走了下来。
眼看这贵妃省亲的阵仗,一声国骂卡在蒋小博的嗓子眼呼之欲出,又碍于陆少珩的颜面,咽不下去,也不好骂出来。
最后他只能铁青着一张脸,招呼化妆师上前去把人带走做妆发。
伴随着徐洛佳的到来,一同送到各位主创手里的,是一本崭新的剧本。在这份还带着油墨香的新剧本里,徐洛佳这个角色的戏份,已经从男四提到了堪比男二的程度,打眼望去,倒是有些时下正流行的双男主意味。
电影拍摄中,通常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份新剧本不亚于一颗深水鱼雷,三两下就在组上下搅起了惊涛骇浪,各方人马都坐不住了。
“这这这这…”导演捧着陌生的剧本,口中接连发出好几个没有意义的音节。他偷偷看了眼陈濯,又看了眼陆少珩陆少珩的方向,一时不知该当一棵往哪个墙头倒的草。
始作俑者陆少珩倒没有注意到片场的风起云涌,他坐没坐相地倚在化妆镜前,十分体贴地陪着徐洛佳化妆,时不时提一点不着调的“小意见”,逗得化妆师小姑娘想笑又不敢笑。
蒋小博敲了敲门,板着一张脸,对陆少珩道:“陆总,陈总请您过去一趟。”
陆少珩撩开眼皮,稍稍往后倾了倾身子,透过门缝看了眼不远处的陈濯。
陈濯这会儿过来请人,想来是看过剧本了,看他这个意思,大概是对剧本不太满意。
“怎么了?”陆少珩站直了身体,明知故问。
蒋小博语气平板地说道:“陈濯有话要和您谈。”
听说陈濯有事找陆总,徐洛佳开始有些紧张,虽说眼下他也算是得偿所愿,但陈濯也不是个好拿捏的人,陆少珩这个做法让他心里有些没底。
陆少珩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担心,随后站起身,跟着蒋小博走出了化妆间。
对于陆少珩的到来,陈濯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监视器,监视器里正在调整一个道具铜香炉的方向。
道具师前后摆弄了香炉几次,终于调整到他满意的角度,陈濯移开视线,开口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你不觉得他的资质不错吗。”陆少珩已经在陈濯身边坐下,自然知道陈濯找他要谈的是什么事:“现在的IP都流行加入男男元素,我们这个剧本有这个基础,正好合适。”
“你想捧什么人是你的自由。”陈濯对陆少珩说:“但不要来妨碍我的事。”
“我没有妨碍你,我确实是很看好他。”陆少珩随手翻着一旁的分镜剧本,轻描淡写道:“一部电影而已,又有什么要紧,况且你既不是演员,也不是导演,我们紧跟风向,安心把钱赚到就行了。”
谈话间,陆少珩瞄了眼场中无头苍蝇一般乱转的导演,挪揄道:“万一口碑崩塌恶评如潮什么的,有那傻小子担着呢。”
毕竟在这年头,影片质量和票房成绩有时并不成正比,商人重利,至于其他的可以延后再谈。
“陆少珩。”陈濯转头看向陆少珩,沉下声来:“给你时间,处理好这个人,不要影响到拍摄进度。”
见陈濯动了怒,陆少珩却像故意在老虎尾巴上拔毛似的,笑了起来:“陈濯,说得像我们第一天认识似的,这不就是我追人常用的伎俩吗?”
说着,他凑近陈濯,毫不避讳地看向他的眼底,语气暧昧地说道:“别忘了,你我之间,也是我这么砸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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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想当导演拍电影的人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想进入电影圈的,把当导演当作一种跳板,而另一种则是单纯地想要拍电影。
陈濯很明显是第二种,他的父亲陈光玉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导,他自出生起就站在了电影圈的顶端,从小就参演了各个名导的大投资大制作,是个不折不扣的资源咖。
拍戏、成名、拿影帝,到了陈濯这里,都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七年前陈濯第一次见陆少珩,是在一艘豪华游轮上。这一年他参演的一部剧情片不但狂揽了28亿票房,还获得了最佳故事片奖,出品方爸爸一高兴,在游轮上办了一场盛况空前的庆功宴。
参加这场庆功宴的,除了这部电影的主创人员,还有许多影视明星社会名流,可以说是一个浓缩成精华的名利场。
游轮驶进公海,许多平日里见不得光的活动,在这个时候纷纷登上舞台。宽敞的大厅里,数张椭圆形的桌子依次排开。陈濯正对着金发碧眼的女郎坐着,手边的筹码堆得向小山一样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