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句摇头：“不是。”
　　妈妈又想了想：“还是，”她说着往前凑了一点：“是不是人家嫌我们家境不好？”
　　余句失笑：“没有。”
　　妈妈想了想：“你是害怕谈恋爱吗？”妈妈眉头更紧了：“我总担心你会被我影响。”
　　妈妈拍了拍余句的膝盖：“其实每段感情都不一样，我们不能因为几天的梅雨，就否认一整个春天，对吗？”
　　余句哧的一声笑起来：“你现在这么会说。”
　　妈妈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是朋友那学的。”
　　“哎呀，说正经的呢。”妈妈瞪余句。
　　余句笑了笑。
　　这不是想，轻松一点嘛。
　　他人都快晕了，再不开点玩笑要叫救护车了。
　　“支支吾吾的，到底是什么事啊？”妈妈又问。
　　余句想了想，问：“我记得真真表哥之前带了个男朋友回家，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妈妈不知道余句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她说：“上个月吧我还见你芳姨了，她和一个，”妈妈突然一个激灵，把手捂在嘴上：“哦！她和一个我没见过的男的出来买菜，你说，那个人不会就是真真的那个谁吧？”
　　“对对，”妈妈自己说自己点头：“年龄也能对上，是小辈的样子。”
　　余句挑眉：“姨姨接受了？”
　　妈妈笑：“我不知道，我也是瞎猜的，”她又说：“应该是吧，都多少年了。”
　　余句：“挺好的哈。”
　　说完，他小心地瞥了眼妈妈。
　　妈妈笑了笑：“你提真真表哥干什么？”
　　“好奇嘛，”余句问：“你觉得真真表哥他们现在生活怎么样？”
　　妈妈：“应该不错吧，他们能一起出来买菜，应该是挺不错的。”
　　妈妈说着无奈了声：“你别转移话题，说你喜欢的女生呢。”
　　余句说：“我没喜欢的女生。”
　　妈妈有点委屈了：“你又这样子，你昨天都那样了，还骗我。”
　　余句：“我没骗你。”
　　余句抬眼和妈妈对视。
　　好像不说不行了。
　　所以现在的局面是怎么造成的？
　　余句好像很清醒，但好像又不太清醒，他明明知道妈妈这一个个问题下来，他们会面临什么，他会面临什么，却还是放任他妈妈质问。
　　余句私心绕过了所有可以避开的答案和表情，与其说是妈妈想知道，不如说是余句推着，让妈妈想知道。
　　不管是妈妈，还是他，都在等他的一句话。
　　事到如今，好像就只能事已至此了。
　　余句一个咬牙，豁出去的样子：“我的意思就是，我不喜欢女生。”
　　妈妈表情有些疑惑：“你不喜欢女生你喜欢，什，么……”
　　最后两个字，妈妈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
　　然后她看着余句，渐渐地皱起了眉。
　　余句尽量保持简单的呼吸，也尽量放松。
　　因为睡眠严重不足，他这会儿脑袋更疼了，跟着沉重的心跳声，耳朵嗡嗡的。
　　冷静。
　　妈妈看着他，又好似不是看他。
　　好久好久，她才开口。
　　“你喜欢那个大哥哥？”妈妈问。
　　余句愣了一下：“啊？”
　　妈妈：“是吗？”
　　余句本想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走的，没想到妈妈直接在二楼等他。
　　他嗓子有点干，在不确定妈妈现在是什么态度的情况下，也模棱两可地回了个：“啊。”
　　妈妈抿住了唇。
　　余句屏住了呼吸。
　　片刻后，妈妈偏开了视线：“我想想。”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离开了客厅。
　　视线内没有任何人了之后，余句长长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然后他仰起了头。
　　别看他一副好轻松的样子，其实他好压抑，他快哭了。
　　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眼角，余句再吐一口气。
　　他不知道妈妈去哪里了，也不知道妈妈去想了什么，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是坐在这里，乖乖等妈妈回来。
　　妈妈去想了，余句自己也在想。
　　想着自己怎么这么冲动，想着现在该怎么办，想着妈妈离开去想了什么，甚至还想吐槽了自己真他妈的有勇气。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余句？
　　大概半个多小时，妈妈又出现在了客厅。
　　余句坐直转头，不过妈妈立马就躲避了她的目光。
　　即使妈妈想藏住，但余句看得出来，她哭过。
　　所以当妈妈在此坐下来，余句不再和她对视。
　　“我想知道，”妈妈看起来在尽量冷静：“你们两个现在的关系是？”
　　余句：“朋友。”
　　妈妈很轻地哦了声：“还不是情侣？”
　　余句摇头：“不是。”
　　妈妈点点头，好似明白的样子：“好。”
　　又安静了。
　　但安静之余，余句能听得出来，妈妈在努力平稳呼吸。
　　他好愧疚。
　　余句：“对不起。”
　　妈妈一下子笑了：“对不起什么，傻孩子。”
　　因为这一句傻孩子，余句终于没忍住，眼泪掉出来了。
　　“哭什么啊，”也因为余句的眼泪，妈妈也没忍住哭了：“你真的是。”
　　余句吸了吸鼻子，站起来走过去，缓缓地抱住了妈妈。
　　他很久没抱妈妈了。
　　妈妈又哭又笑地拍拍余句的脑袋：“我总和我朋友说，我家余句很懂事，这几年家里基本都是你在撑着。”
　　她有些哽咽：“我好没用，拖累你好多。”
　　“没有的事，”余句低头：“你刚刚不会就去想了这些吧？”
　　妈妈摇摇头。
　　余句就知道：“你哪有拖累我，你真是想太多。”
　　妈妈：“我知道，我清楚的。”
　　她声音更轻了：“我也经常和她们说，你是我的小太阳，因为你，我现在过得非常开心，她们都说我年轻了很多。”
　　余句：“你本来就漂亮，你一直都很漂亮，认清你自己，你是大美女。”
　　妈妈笑：“心态好，人自然就漂亮了。”
　　妈妈又轻声道：“一直想和你说谢谢，但好像又很矫情。”
　　余句又仰起了头，眨了好几下眼睛。
　　他刻意笑了一下：“是挺矫情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妈妈失笑：“你这个嘴巴。”
　　妈妈鼻音很重，余句放开了她，抽了张纸递给她。
　　妈妈压了压眼角：“不瞒你说，其实你真真表哥和家里说的那天晚上，我也没睡着。”
　　余句笑了：“为什么啊？”
　　妈妈：“那时候容易多想，在外面遇到点什么事，就会想到你。”
　　余句失笑：“你确实特别容易多想。”
　　这一下余句想起来了，妈妈病情反复的那段时间，是会经常给他打电话。
　　看到车祸了给他打，听说别的学生考试压力大而跳楼了给他打，看到有年轻人在外面遇难的新闻也给他打，经常代入，经常共情，经常要听到他的声音才能心安。
　　“真真的事，我当时就在想，要是你也跟我说同样的话呢，我会怎么样。”
　　她笑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真的发生了。”
　　妈妈抬头看余句：“我记得你教过我，人生不过须臾，开心一天，难过也是一天，不要把时间浪费在难过上，对吧？”
　　妈妈说着眼睛弯里下来：“现在我把这句话还给你，余句，我是最希望你幸福的，我也希望你在未来的日子里，用你认为的最开心的方式活着。”
　　妈妈看着余句：“你能明白吗？”
　　余句抿嘴点了点头：“那我也谢谢你吧。”
　　妈妈学余句：“我鸡皮疙瘩也起来了。”
　　妈妈说完点了点下巴：“坐。”
　　余句听话坐下。
　　“你这次回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件事？”说完妈妈自己歪了一下脑袋：“好像不是，你刚刚想跑。”
　　余句呃了声：“是计划之外。”
　　妈妈：“那你的计划是什么？”
　　余句笑了一下：“可能是，背着你偷偷谈恋爱吧。”
　　妈妈横了一眼余句。
　　“不过你那么关注我，肯定会发现的，”余句道：“从别人那知道，还不如我自己说。”
　　妈妈突然的眉头一皱，发觉事情不对：“那你昨晚为什么哭？”
　　余句呃了声。
　　妈妈问：“和大哥哥吵架了？”
　　余句摇头：“不是，”余句想了想：“就，可能一直没理大哥哥。”
　　妈妈疑惑：“为什么？”
　　妈妈这一句为什么，余句愣住了，他张嘴半天，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问得，好……
　　“没为什么，”余句失笑：“我有病。”
　　妈妈啧了声：“好好说话。”
　　余句笑了：“我这不是怕你接受不了那个什么嘛。”
　　妈妈：“你不是准备偷偷谈恋爱了，还管我接不接受。”
　　余句：“干嘛。”
　　敢情……
　　他真是……
　　余句：“就是没想好，所以没好好对他。”
　　妈妈突然说：“大哥哥对你挺好的。”
　　余句挑眉：“这你又看出来了？”
　　妈妈：“我有眼睛。”
　　妈妈说完就站起来了。
　　余句：“你去哪？”
　　妈妈：“菜还没买。”
　　余句：“哦。”
　　“你还有话跟我说吗？”妈妈给余句看时间：“十点了。”
　　余句：“没了，你去买菜吧。”
　　妈妈突然笑了，拍了拍余句的脑袋：“要谈恋爱了，要开心啊，别愁眉苦脸的。”
　　余句：“略。”
　　妈妈：“几岁了才谈恋爱，别人家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余句：“干嘛！”
　　妈妈不再说什么，拿起手机就出门了。
　　不过家门才关上没多久，余句就收到了妈妈发来的一条消息。
　　妈妈：“很开心你能告诉我，说明妈妈还是很重要的”
　　余句：“你当然重要”
　　妈妈：“妈妈尊重和祝福你的一切选择，真爱无关性别，你不要想太多，不要辜负人家”
　　妈妈：“中午想吃什么？庆祝你终于脱单了”
　　余句满脑子的省略号：“都可以，不是清汤寡水就行”
　　他好像，白哭了一场？
　　收起手机，余句看着墙上的一副装饰画放空了好久。
　　然后他又打开了手机。
　　挺好，快十一点了，顾千行没有一点消息。
　　他也是真不要脸，敢说偷偷谈恋爱这种话。
　　你以为你谁啊，你以为顾千行还要你？


第39章 哥哥，对不起
　　吃完饭后， 余句装模作样地把户口本带上，妈妈竟然没有一丝怀疑。
　　不过好在妈妈没有在这件事上再发表看法，没说儿子你一定要幸福啊， 也没说你们俩要好好啊这些鸡皮疙瘩的话。
　　她就像往常余句回家一样，简单说了声路上小心就再见了。
　　妈妈点到为止，不把这事当大事来看，余句其实是有点感动的。
　　回去的路上， 余句如释重负。
　　真的如释一个超大的重负。
　　急急忙忙赶了趟车， 到了座位安静下来之后，余句第一件事就是把顾千行的微信翻出来。
　　最后一条消息，是顾千行昨天说的晚安。
　　余句：“……”
　　他点开对话框， 在里面输入一个「早」字。
　　但想想不对，于是他改成了「中午好」。
　　好奇怪， 删了。
　　“吃了吗？”
　　余句嫌弃地咦了声，删了。
　　“你在干什么？”
　　余句看着这五个字，大拇指晃了好久，没有勇气发出去。
　　这声「滚」，他替顾千行骂了。
　　犹豫之间， 他的手机突然跳转了一个页面， 有电话进来。
　　余句太沉迷于怎么给顾千行发消息了，铃声响起他吓了好大一跳， 手机差点没抓稳。
　　是赵翼。
　　不得不说，这个家伙每次都出现得很及时。
　　“喂。”
　　电话接起， 赵翼那头的声音很小。
　　余句也跟着小声：“怎么了？”
　　赵翼更小声了：“你昨天把顾千行怎么了啊？”
　　余句愣了一下：“啊？怎么了？”
　　“昨天他来找周锦业喝酒啊， 看起来挺不好的， 应该是因为你吧？”赵翼问：“你昨天和他说什么了吗？”
　　赵翼声音越说越小， 余句问：“你旁边有人？”
　　赵翼：“没有啊， 我一个人在家。”
　　余句声音正常了：“那你这么说话。”
　　赵翼嘿了声：“这不是，氛围搞起来。”
　　余句：“……”
　　赵翼：“所以是因为你吧？”
　　余句挠挠头：“可能是吧。”
　　赵翼：“你们怎么了？”
　　余句瞎说：“分手了。”
　　赵翼噗的一声。
　　“正经的，”赵翼问：“是不是他表白你拒绝了？”
　　余句：“不是，他没表白。”
　　赵翼：“那是？”
　　余句：“就……”
　　说到这儿，车厢突然响起了女声，提示前方到站哪儿哪儿。
　　赵翼疑惑了声：“你在车上？你去哪？”
　　余句：“回家了，现在回去。”
　　赵翼：“家里有事？”
　　余句：“没有。”
　　赵翼长长啊了声：“你躲顾千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