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看看..”
冯晖翻着,秦卫东说:“现在矿上人手不够,还要再招一个配药的,一个出渣的。”
“招俩人?咱这个矿上用得了吗?”
他刚才看,都有十一二个工人了。
“现在金和贡的价格都走高,配药选炼都要用贡,我们最好抓紧时间。”
别等一个涨得还追不上另一个涨得,成本就高了。
冯晖对开矿的事儿没经验,也不敢决定,让秦卫东等会儿,出去给他二伯徐建川打电话。
自从上个月矿上楠-枫一个月给他进账了八万多,徐建川就对秦卫东那小子的能力就真的上心了,上次他和选炼厂的老板通过电话,人家还问他是不是换了个矿打,言语间还有想入伙的意思。
徐建川一听是秦卫东要加人,立马就同意了。
冯晖还纳闷,他二伯答应得也太快了,他回去找秦卫东,没想到秦卫东往外一瞧,放下了手头的账本:“等会吃饭的时候我去找你。”
说完就走了。
冯晖嘿了一声,往后头一瞧,见秦卫东快步走下去,接着一个男孩。
“怎么走上来的?没骑自行车?”
“上午有个学生想骑,我教他,没教好,摔了一跤,摔死我了,车链子也掉了。”
方黎捞起裤腿,露出膝盖擦出的一片血红,中间有块肉还叫石子磕掉了皮,流着血。
“你是怎么搞的?!”
秦卫东粗斥地骂了他一声,把方黎背了起来,径直去外头找酒精和纱布,方黎坐在硬板床上,揉着腿嘟囔着:“骂我有什么用啊,狗没良心的…”
刚摔的时候他疼,一个人走了那么远,这片皮肉好像都麻了,现在猛地一掀开,不知道是不是见着秦卫东的关系,他又疼得厉害。
矿上只有酒精,没有碘伏,纱布秦卫东找了里头最干净的那一叠。
“别动。”
秦卫东蹙眉很紧,用纱布沾上酒精,蹲在方黎跟前,刚靠近,酒精挥发的气味刺激到伤口,方黎就叫着要缩回腿:“疼疼疼——你别碰你别碰你别碰!”
方黎蜷着腿往床上退:“算了,算了!这我不得疼死了,我不消毒了,过两天他自己就好了!”
秦卫东抓着他,训斥他:“你别给我乱动!不消毒发炎了怎么办?”
方黎平常怎么打骂秦卫东都可以,但要真算起来,他们的力量悬殊就太大了,方黎挣脱不开,心里又怕疼,在床上蹬着脚,好几脚都蹬去秦卫东脸上。
秦卫东好不容易制住他:“黎黎,我轻些,我轻些行不行?”
方黎挣扎地浑身衣服都散了,汗也出来了,一只脚踝还牢牢的在秦卫东的手心里攥着,从没挣脱过。
他累得喘了口气,可怜地与秦卫东打商量:“我好饿..,先吃完饭,再消毒行不行?”
他的那点小心思被秦卫东一眼看透,方黎不想面对的事都习惯性往后拖,先拖了再说,秦卫东知道他怕疼,耐着性子同他说:“消完毒,包扎好,就让你去吃饭,还给你买糖。”
秦卫东不加后半句还好,加了后半句,方黎的脸就臊红了,好像他这么大了,还需要人家拿糖哄才行?
他面子上挂不住,放松了点腿:“..你轻点啊,你碰之前,得和我说..”
秦卫东点了头。
方黎叫了无数声,等秦卫东终于拿着酒精把那片沾上的脏东西擦掉了,脸上脖子上被他蹬了好几脚,身上出的汗比他的还多。
方黎裹在被窝里,嚎着:“疼死老子了..!”
“不让你去教书,你非要去。”
秦卫东把脏掉的纱布丢去垃圾桶。
方黎咕哝着:“下午你是不是要去选炼厂?记得把我的自行车从学校带回来,链子坏了,给我修修。”
秦卫东去外面盛了碗饭,坐在床边,喂给方黎:“伤了,这几天不要去了。”
“不去没钱发的呀..而且校长那份给我我已经够不好意思了,我再请假,那人家还要我这个老师干什么..”
方黎吃完一口,又换着秦卫东吃,两个人吃完了,秦卫东把碗筷拿出去,让方黎在床上睡会儿,下午不要去学校了。
方黎的腿也走不了,幸好今天是周五,上午上完课孩子就回家了,最起码能歇两天。
秦卫东就休息不了,吃完饭,他就开着矿上的面包车下山去选炼厂了,看上次原石选出来的品位怎么样,方黎下午无聊,从屋里头出来,看见冯晖正弯腰站在纸箱旁逗着他养的那只小兔子。
冯晖晃了晃手里的草:“你养的啊?”
方黎点点头,冯晖一笑:“我姐小时候在家里也养了一只,就是一拉屎,特味儿,就让我妈送人了。”
“它拉屎是臭,开始放屋里,熏得我睡不着觉,才放外头的。”
工人都下矿了,几台吞金碎石的碾子和出渣车的噪音声太大,冯晖站近了点:“秦卫东是你朋友?”
方黎平常在矿上也没个说话的人,他也薅了根草逗兔子:“我们是同乡。”
“同乡啊,他瞧着比你难说话的多。”
方黎笑了笑。
方黎这个人除去他的烂脾气,他这一身皮囊长得还是挺不错的,冯晖瞧着他,这张脸靠他那只有半吊子墨水的肚子还真找不出别的形容词,说帅吧,不恰当,就是..漂亮。
对,漂亮的像只小狐狸似的!笑起来还有两颗小虎牙,不像别人藏在里头,他微微一笑就能显出来。
冯晖瞧见方黎,忽地想起一个人,悄悄撇开了点脸。
方黎拢了下头发,最近天气转暖,他的头发也有些长了。
“你不去下矿?”
“你二伯没雇我,我是跟着秦卫东来的。”
冯晖点点头,又上下打量一样瞧了方黎一眼,方黎笑了一下:“没残废,就是这儿出了点毛病,医生说有个洞,谁知道是个什么洞,秦卫东怕我出事,就没让我做。”
方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冯晖心想着,心上有个洞还叫点小毛病啊,那什么算是大毛病。
“那照你这么说秦卫东还真够义气的,这么帮衬着你,我在学校的时候,多吃一顿饭都得还回来。”
“你在哪儿念的书?”
“晋阳一中。”
方黎有些惊讶:“那可是省会啊,怎么来这儿了?”
冯晖说起这个也是一万个不乐意:“谁想来啊,这儿鸟不拉屎的连个卡拉OK都没有,哪儿有我家好,我是高考考了两年都没考好,这回不想读了,在我爸厂里干了几个月,就让我爸扔给我二伯,下放到这儿了。对了,这兔子明儿晚上你能让我带回去两天吗?我姐也喜欢小兔子,她看见准高兴。”
方黎说:“行啊,没事儿,明天上午都行。”
“上午她没空,她白天在我爸厂里做会计,晚上还得去上夜校。”
方黎问:“夜校?”
冯晖忍不住又想抽烟,干脆掏出来了根儿,一摸兜,发现没带打火机:“是啊,现在好多人都去上,市里流行,我姐那人要强的很,而且比我读书强得多,打小就是三好学生。”
他问方黎:“你带火儿没?”
方黎摇头:“我不抽。”
“你不抽烟?不抽烟算什么男人。”冯晖在这儿憋着也好些天没人说话,他递给方黎一根儿,让他在这儿等着,他去摸个火。
旁边吃饭桌子上就用工人混用的打火机,冯晖拿了一个过来,给自己点上,又给方黎点上:“像我这样,吸,吸就行了。”
冯晖兜里的烟算是好的,不是矿上那些个成袋卖的旱烟,事正经的牌子货,春雷,要2块钱一包,烟草味儿燃起来有些呛,以前在重泗的时候,方黎偶尔去矿上,被这种味道熏得够呛,秦卫东也抽,只不过秦卫东很少在他面前抽。
方黎叼着烟嘴,吸了一口,只吸到嘴里,就忍不住吐了出来,呛的眨巴眼睛。
但好像男人天生就有那么点对烟的执着,方黎又抽了一口,这下他试着从嘴里过渡到肺,好像神经跟着麻了一下。
“你悟性还挺高,我撒个尿去。”
冯晖尿急,叼着烟上厕所去了,等秦卫东从选炼厂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手里的烟抽得只剩烟屁股的方黎。
秦卫东一把关上车门,大步走来,从方黎嘴里直接抢走了那根烟,他黑着脸道:“谁叫你抽的?”
“冯晖给的,我说不会,他让我试试..”
方黎感觉烟顶上来了,头有点蒙,他吐了口肺里的白烟,秦卫东把烟碾灭了,扯着方黎回屋,闻见方黎一身的烟味。
“方黎,我是不是得整天把你放在眼皮底子看着才行?”
“抽个烟而已,你十四不就会抽了吗,我都是十九了。”
方黎觉得没多大点儿事,秦卫东盯着方黎的嘴,那一张一合的简直在往他心上顶火儿,他又瞧见方黎的领口,一定是午睡起来又忘记扣扣子,上面两颗都散着。
秦卫东的脸色愈发不好了,他伸手给方黎扣,扣到最上头,方黎有些勒,他打掉秦卫东的手:“勒得慌啊,你不喜欢就不抽了呗,又没瘾。”
秦卫东没停手,硬是给方黎把最上头的那颗扣子系上:“以后都这样。”
方黎无语,心说他一个大男人,开两颗扣子怎么了,这他妈世界上毛病最多的人就是秦卫东。
等秦卫东给他系完了,方黎说:“秦卫东,我想去念个夜校。”
作者有话说:
方小黎是会抽烟的,以后偶尔也会抽。
别问,问就是冯晖的错!!
嗯和蒋爹涔涔四个人的关系对比:
方小黎:这是我的翅膀!
秦狗:折断他的翅膀。
甘小涔:我不想要翅膀!(大哭!)
蒋爹:给我戴好!!
哈哈哈不好意思我真的笑点超级低哈哈哈;
蒋爹:啥时候能让孩子学会自己飞…(发愁)
秦总:你他妈在凡尔赛?(目露凶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冯晖
但方黎的这种改变却让秦卫东心底没来由得涌起一股无法控制地烦躁。
秦卫东不知道方黎为什么突然提出要去上夜校。
“夜校?”
方黎点了下头。
“那是做什么的?”
“就是上课,学什么都的有,跟上学差不多,但是在晚上上课。”方黎说:“我刚才听冯晖说的,很多厂里学校里都开的有。”
“为什么要去?”
“赚钱呗。”方黎想着,说:“我高中没毕业,之前在矿上也没学到什么,现在连一技之长都没有,以后怎么养活自己?”
“我会养你。”秦卫东说。
“你难道能养我一辈子?”
方黎舔了一下上颚,舔到一些刚才没消散的烟草味道。
“为什么不能。”
秦卫东认真地回答,他没有用问句,他不想用。
“没有为什么,我是个男人。”
秦卫东沉默着,方黎比之前成长了,从前的方黎想得少,在意得少,他只在乎今天秦卫东有没有给他带他喜欢吃的肉,无忧无虑。
可现在,他比从前想得多,考虑得也多,或许每个人在经历了犹如丧家之犬一般被赶出家乡的狼狈之后,或多或少都会开始考虑现实之下的许多问题,方黎也不例外,一个人一辈子不可能永远当小孩子。
但方黎的这种改变却让秦卫东心底没来由得涌起一股无法控制地烦躁。
“要是读了夜校,以后还能考学,就有文凭..,算了,就算没文凭,听冯晖说,学个会计,以后也能找份工作。”
秦卫东看着他,低沉下来的声音语气愈发不好:“你什么都听他说。”
方黎笑了一声,就着带着淡淡烟味的手指,穿过秦卫东的脖子,将手臂懒懒地搭在他肩膀上头:“什么叫我什么都听他说呀,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呗。”
秦卫东冷哼了一声。
秦卫东这个人就是得顺毛驴,不顺着他怎么都不成,方黎的手指在秦卫东颈后的短碎发上摸了一把,他的手指纤细冰凉,在后颈抚过,秦卫东浅浅眯了一下眼睛。
方黎问:“哼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你去。”
秦卫东睁开眼睛,直截了当地说。
“为什么?”方黎有些惊讶。
“我现在走不开。”
“我知道你走不开啊..”方黎撅了下嘴,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可我在这儿待着,每天除了呼吸吃饭还能做什么..?废人一个..我想先去县城里,找个教会计的夜校读着..”
他没说完,秦卫东就抬起了头,眼神不善地打断了他:“你要离开我去读书?”
方黎喉头一滚,要他对秦卫东说离开这两个字很难..不是不敢,是说了,他心里也难受,就像有人用剪刀最尖的那头往里戳一样。
他摇了摇头:“暂时的..,暂时的..”
“暂时的也不行。”
方黎张口还想在说,秦卫东却不想再商量这件事,他拽下墙上的毛巾,去外面冲冷水澡,方黎看着秦卫东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他感觉..秦卫东好像生气了。
方黎仰头吐了口气,其实有时候他也分不清楚他和秦卫东的感情。
不过现在要分清楚太难了,他是个畏难情绪很严重的人,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都讨厌分离。
可..他也是一个男人,他不可能把所有担子都压在秦卫东一个人身上,那样就算秦卫东愿意,他自己也瞧不起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