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站起来,这个叫刘欣的学生仿佛不存在一样。
这是事实,他真的不存在,因为刘欣就是空留。
所有人都傻眼了。
李骄阳在赛场外面等到了傍晚,才见里面有人出来。他感觉自己好像一个送考的家长,翘首期待的等着孩子从里面出来。不一会儿,他就看见了空留的身影,空留也看见他,快跑了两步过来。
“怎么样?”李骄阳关心的问。
“哎……”空留的脸色不怎么好,摇了摇头。
李骄阳忙问:“晋级了么?”
“没有。”空留沮丧的说。
“啊?”李骄阳有点懵,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见空留又笑了出来,从背后变出来一张晋级证书给李骄阳看:“怎么可能没晋级,骗你的啦!”
她笑的很开心,李骄阳松了口气,说:“真好。哎,别说这个了,赶紧回学校吧,小鸟还在里面呢。”
“嗯嗯,走。”
他们按照约定时间回了学校,此时也是课间,但是申翼并没有在这里等他们。两个人望了好久,李骄阳给申翼打电话发信息都没反应,他有点疑惑的自言自语说:“干嘛去了,不是说好了这里见么。”
事情跟他们预设的不一样,两个人都有点担忧。
“要不你先回去。”李骄阳跟空留说,“我再找找他。”
“也行……”空留刚要动作,大老远跑来一个学生,她看是自己班同学着急忙慌的过来,问道:“怎么了?”
“老张上的自习……你朋友……”同学喘了口气,“你朋友被抓了!”
“啊?”空留和李骄阳一起叫出了声儿。
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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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骄阳下意识只有一个反应,就是踩着栏杆翻进学校里,他一条腿还瘸着,此时动作却非常的麻利,落地之后拉着那位同学说:“他们在哪儿?”
“在、在班主任那里……”同学愣愣的回答。
“快带我去!”他不管不顾的拉着那位同学就往前跑,跑起来还是一瘸一拐的。空留在后面喊他,他就说:“都这样儿了你就从正门进来吧!”说的时候头也不回。空留没办法,只得掉头往学校正门去,现在距离放学还有一段时间,她怎么进校门还是个问题。不过看现在这个样子,估计门卫应该也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吧。
空留的班主任是个小办公室,其他老师都去上课了,这会儿只有班主任和申翼两个人。申翼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臂,没什么紧迫感,反而有点悠闲。他都这么大岁数了要是再怕高中老师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班主任显然很生气,不过事情还没有一定要闹大的地步,空留只是个复读班的学生,又不计入学校升学率里,她就把申翼带到了办公室来,叫他说清楚,然后联系了空留的家长,这会儿应该正在往学校赶。
申翼是长的好看,然而这份好看在学校这个环境里就显得非常妖魔鬼怪妖艳贱货,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谁知道是不是什么社会败类。班主任拿出了平时训学生的口气,说道:“说说吧,怎么回事儿?你叫什么?哪个单位的?刘欣人呢?”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申翼面不改色的看了看班主任的脸,没说话。他表面冷静,内心自打穿帮的那一瞬间就开始狂风暴雨了。他事先又没和那俩人对过台词,万一再说出来什么奇怪的话那岂不是更拆台?没渗到不能渗着的时候,申翼不打算开口。
“说话啊!”班主任叫道,“装什么哑巴?我的学生呢!再不说话我就报警了!”
“我建议你先报警。”申翼好心的说,“因为就算你问我,我也没办法事无巨细的把经过讲给你,我不知道你的学生去哪儿了。”
班主任脸都黑了:“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只是来帮人个忙。”申翼不急不慢的回答。
班主任还没咆哮出下一句,门口就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有人跑来,急吼吼的抓着门框大喊:“刀下留人!”
“……”申翼和班主任纷纷往门口看,就看见一个更社会青年的人满头大汗的站在那里,后面还有一个人班主任倒是认识,是自己班上的学生。她瞪了那个学生一眼,学生就躲在了门后面,班主任的目光转而放在那个白毛小流氓的身上,问:“你是谁?”
“我我我是他朋友!老师,你听我解释!你学生空留……”李骄阳卡壳,跟空留认识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只能一笔带过的说,“她一会儿就出现,我们不是坏人,真的,这中间有点误会。”
“误会?”班主任气的想跳脚,“什么误会?你们怎么混进学校来的?不声不响的把我学生弄没了,谁担得起这个责任!一会儿学生家长来了谁能交代的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快给我说!”如果不是为人师表,班主任恐怕早就气到骂街。
这一会儿空留也过来了,李骄阳刚平复了呼吸,办公室里又响起了空留呼哧呼哧的喘气。班主任见空留回来了,刚才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脏这才落下去一半。人没事儿就行,接下来就是搞清楚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空留的父母随后也赶到了,空留她妈一进来就哭天喊地,连问都不问抓着空留的手臂就要拿包打她。其他人赶紧拦了下来,连班主任都不像刚才那么咋呼了,好生劝说她妈妈冷静冷静。空留她爸反应不如她妈大,站在一旁黑着一张脸,严肃问空留这都是怎么回事儿。他只在意自己的女儿,李骄阳和申翼何许人也他似乎毫不关心。
小小一间办公室挤着几个人一下子就满档了,空留和李骄阳垂着脑袋站在中间,仿佛三堂会审一样。
“是我拜托他们帮我忙的,跟他们没关系。”空留说,“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刘母呵斥道:“你闭嘴!你才多大,你知道什么?”
“我都十八了!”空留也叫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还当我是小孩子么?我有自己的想法!”
“那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学生的第一要务就是好好学习!你还有几天就高考了?怎么有心思去参加什么配音比赛?”刘母“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教训空留的时候还用手指她,“成天到晚弄这个有什么用?能当饭吃么?你已经落榜一次了,这次还考不上大学谁能养你?没学历没文凭,你要出去给人家洗盘子么?啊?你想过自己以后怎么办么?我和你爸养不了你一辈子!”
“我自己能养自己!”空留说,“这都什么年代了,我干什么还吃不上一口饭?我就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已!”
“有你这么跟你妈说话的么?”刘父这时候也开口了,“没大没小!”他转头又带着歉意的微笑对班主任说,“哎,老师,真是让您看笑话了,我们家刘欣打小儿就拧巴……”
班主任赶紧打圆场说:“刘欣既然喜欢艺术类专业,也是可以报考播音主持的嘛……”
怎料刘母脸色突变,尖锐的说:“就她这个样子还学播音主持?人家一个个都条靓盘顺的,她怎么比的过?学了还不是白浪费钱!学出来谁有钱给她安排进电视台工作?”
听到这里,李骄阳都要听不下去了。他觉得空留她妈特别烦,声音很尖,一直喋喋不休的叫嚷着,非常刺激。而且刘母讲话一直爱用手指往外戳,李骄阳看着都眼晕,生怕她戳到自己。他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刘母一定要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攻击羞辱空留,这话难听的连他一大老爷们儿都觉得臊得慌,就更别说空留一个小姑娘了。
刘母既然能大庭广众之下评论空留的样貌不行,那么肯定也说过其他类似的话。这样的父母总是带着一股自嘲的情绪,仿佛自家孩子永远不值得一提,贱养一下长大,永远比不上别人家的孩子。
女孩子刚刚开始发育知道臭美了要买漂亮的衣服,她可能会说,穿这样有什么用?成绩下来了,哪怕考的还可以,她也总有理由对着其他家长说,我们家孩子不行,打小就笨,不如那个谁谁家的谁谁谁聪明。哪怕唱歌跳舞很好,或者在某一方面有非常突出的特点,可就是学习成绩不好,到她这里都是与废物相提并论,学生时代就是以学习为主,搞那么多有的没的,能当饭吃?
也许在她的眼中,孩子都是没有自尊的,可以随意攻击和批评。
或者在她的眼中,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是在攻击和批评,因为按照她的话来说,孩子这么小能懂什么?自然是连“自尊”连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的咯。
“阿姨,您少说两句吧。”李骄阳说,“虽然我们的做法是不对,但是也不能一棒子打死吧。”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完全吸引了刘母的注意力,炮口从空留身上转向他。
“你是谁?怎么跟我女儿在一起?”她又开始叫唤,“是不是你教唆我们家刘欣逃课的?她原来不这样儿!”她说着仿佛自己提醒了自己一般,抓着刘欣炮轰:“你怎么跟这种社会上的小流氓勾搭上的!哎呦你可真是……你可真是要了我的亲命了!女孩子家跟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名声还要不要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她说着不服气,竟然眼中隐隐浮现了泪水,当即捂着心脏哭了出来。
这一哭还了得?跟哭丧一样,刘父也有点受不住,赶紧和班主任一起拉着自己的老婆坐下。他还扯了空留一把,低声呵斥:“还不赶紧跟你妈赔礼道歉!”
“我哪儿错了?”空留也有点急,“她闹半天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屋内又是叫喊又是哭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型亲情伦理节目拍摄现场。饶是班主任执教多年经验丰富,也很少见到这种令人头疼的场面。复读班其实是比不上高三班的紧迫程度的,也不是学校里的升学生力军。而且这都还有一个礼拜高考了,她不想弄出来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影响学生考试,本来只是担心空留跑丢了交代不过去赶紧通知了家长,谁成想一发不可收拾了。
“你也别太生气了。”班主任开始好生劝说,“刘欣人没事儿就行。逃课确实应该要反思,有什么事儿不好商量呢,为什么一定要选择逃课这种方式?”她又对空留说,“这还有一个礼拜就高考了,万一真出点事儿,且不说担责任的问题,你想想父母得多着急?你在自己做决定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么?”
“那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么?”空留说,“如果我能跟我爸妈说通,我会选择这样的方式么?你们只会事后马后炮讲大道理罢了!”
“你!你你!”刘母本来倒在椅子上捂胸口,听空留这么讲话,又气的跳脚,直接站起来拉过空留。两人拉扯之间把空留的书包给拽掉了,里面的书散落一地,有一张红彤彤的证书特别明显。空留想去捡,就被她妈先拾了起来。
那是空留入围决赛的资格证书,参加决赛是要拿着这个进场的,空留见自己的命根子落在自己亲妈手里,当即说道:“你还给我!”
刘母已经看清了上面的几个字,她不管空留,长长的指甲捏着证书“唰唰”几下就撕成了碎片,边撕边声嘶力竭的说:“我让你参加比赛!我让你参加比赛!这是什么破烂玩意?考上大学之前想都别想!你为了这么个不务正业的东西分心有什么用?拿了第一有什么用?你去社会上混,让我的脸往哪儿放?你怎么不替我想想?我养你容易么?”
她的咒骂空留一个字都没听见去,只是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证书被亲妈转眼睛撕的细碎,她傻了,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也没有想过应对的方式。此时她站在众人面前,眼眶红了一圈,但是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凝固。
其余众人也呆愣住了。
只听一个声音冷静的说:“您生她养她,这就代表您可以不顾她的意愿,替她决定自己的一生么?”
申翼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刚刚一直忍着没说话,就怕把事情越搅和越乱。可是当刘母亲手把自己女儿的证书撕掉的时候,申翼再也忍不住了。他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让他想起了多年之前因为考试成绩下滑而被父亲撕漫画书的情景。
当时他也是站在父母的面前,看着碎片散落如漫天雪花,不同的是,他不如空留勇敢,不敢对着父母大喊大叫,不敢问他们看漫画怎么就不务正业了。他只会默默的躲起来哭,就好像一个梦在心里头死掉了一样。
空留现在也应当是这种感觉吧。
“你是谁?”刘母才看见申翼。显然申翼的模样在家长眼里并没有比李骄阳好到哪儿去,可能更过分一点。长头发自然而然就被联想到了流里流气,再加上申翼穿衣打扮自带暗骚,这就更难说了。“我教育我女儿,哪儿轮得到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说话?”刘母接着说。
申翼也被她惹毛了,非常不客气的说:“您管我是谁?我还要问您是哪块儿小饼干呢?”
这么剑拔弩张的时刻他忽然来这么一句,给刘母顶的一下子没说出来话。反观李骄阳,他看申翼起来刚正面儿了,本想拦一下,这一句也给他弄的差点笑场。他往前一步拉了拉申翼,小声说:“好了好了,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我很冷静。”申翼却是对着刘母说,“我不否认逃课这件事儿做的很操蛋,我为我的过失行为道歉。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步,我想在坐的所有人都应当负起一些责任来吧?刘欣只是喜欢配音,并且想把件事儿当做自己奋斗的目标,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对。如果家长老师觉得不合适,不应当在高考之前做,完全可以跟她心平气和的谈一谈,十八岁已经成年了,我想一个成年人有足够的自我思考能力,而不是接受强行打压。退一步讲,你们觉得刘欣是不务正业,但是现在就是有声优这个行当,这跟公务员、老师、医生一样,是正当的职业,不是什么不务正业。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学生说自己未来的梦想是当老师当医生当科学家就是值得欣赏和表扬的,而当这个学生说未来想当声优,就要遭受如此大的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