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周连筠想,踪远不愿意和他说,那他就不去问,虽然心里还是会失落一下。
踪远平躺在周连筠床上,周连筠则坐回桌前继续写题了。
“周连筠,我今天在学校突然分化了,不过好在医院检查结果显示我是个Beta,很普通,但我喜欢普通。”
周连筠放下笔离开了座位,也爬上了床躺在踪远旁边。
他看着踪远的侧脸,认真说道:“我也想成为一个Beta。”
“你还没分化吗?”
“没有,分化后可以散发信息素,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我不知道,我闻不到自己的信息素,Beta是不是没有信息素啊……”
“有,只不过会很淡,后颈这里可以嗅到。”
踪远闻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生理课上老师教的有关Alpha、Beta、Omega知识他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周连筠的话让踪远开始好奇自己的信息素是是什么气味,于是侧躺着,对背后的周连筠说:“那你帮我闻一闻。”
“好。”
周连筠凑近了些,他看着踪远的后颈,不知道为什么喉结下意识地动了一下,随后他的鼻子凑近了那小片温热的皮肤。踪远来这里前在家里洗过澡了,所以皮肤上还残留着干净的皂香味,周连筠慢慢感知着那层皂香下的信息素的味道。
是淡淡的橙子皮的气味,并非剥开的橙子皮那样有些清苦,是一颗完整的橙子散发出的酸酸的而又温和的清香。
“是橙子的味道,很好闻。”
周连筠的嘴唇也和踪远的后颈挨得很近,说话时的热气尽数洒在对方后颈上,踪远觉得有些痒就往旁边挪了挪,而后恢复了平躺的姿势。周连筠也觉得自己刚才和踪远靠得有些太近了,脸有些热,气氛略微奇怪,于是他坐起身回到书桌前。
“真好奇你的信息素会是什么味道。”踪远没察觉到周连筠此时的不对劲,自顾自说道:“你这么文文静静又温柔的人,信息素肯定也是那种香香的,温和的,让人闻了就觉得心底踏实的。”踪远肚子里的墨水不够了,只能这么形容周连筠那还处于未知的信息素的味道。
“嗯。”
“你今天话怎么变少了?”
“没……没什么,我在做题,脑子空不过来。”周连筠手里笔并未在卷子上留下任何新的字迹。
“哦,那你好好写吧,我先回去了。”踪远说罢要起身离开,却被周连筠叫住了。
“你晚上在我这里睡吧,我今天刚看了个恐怖电影,一个人有些害怕。”周连筠也不会撒谎,可踪远居然信了,因为有一次周连筠和踪远一起看恐怖电影,结果晚上害怕,不敢一个人睡而让踪远留下来陪着他,那时候踪远笑话他:“初中生还会怕这个,我小学的时候才怕这些,只不过再怕也只能自己一个人睡觉。”
“好吧,还好我爸妈晚上不会来我房间,不然一看屋里没人还以为我逃走了呢……”
踪远今天才分化,下午回到家并没有好好休息,晚上又和混蛋爹起了冲突,这回早就乏累了,其实刚才躺在周连筠床上的时候就开始犯困了。要是平时踪远被混蛋爹打了,根本不会委屈得来找周连筠,可偏偏今天经历分化,情绪根本控制不好,不然也不至于敢和混蛋爹顶嘴。
踪远躺在床上,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周连筠听到床上少年的呼吸声变得平稳起来,小心地将书本文具收拾好,而后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了一管一直备着的可以消肿止痛的软膏,他知道踪远身上时不时会添些伤,这些伤全来自踪远父亲,周连筠不止一次和踪远说去寻求警察的帮助,可踪远对他说:没用的,事后反而被他爸打得更狠。
周连筠不知道怎么帮踪远,寻求母亲的帮助也只被母亲教导不要管太多,对自己无益的事没必要费力去做,母亲对他人从来都是冷淡疏离的,母亲不想和这里的人牵扯太多。
周连筠能做的事只有花些钱备些软膏,发现踪远身上有伤痕了,就耐心给他涂上,尽管踪远总说自己没啥感觉了,不用管那些伤,没几天就消了。
周连筠记得有次踪远说,他现在长大一些了,他那混蛋爹不经常打他了,可能是觉得他快念完书可以去工作,不用在家里吃白饭了。踪远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在笑。
周连筠看着沉沉睡去的踪远,沉重的无力感油然而生,为什么他帮不了踪远,什么时候自己能有保护他人的能力。
昔日母亲没带他搬到这里时,他在家里有任何要求都会被家人满足,他的想法会被任何人尊重,他可以保护一条误入院子里的流浪猫,让侍者给流浪猫找到一个能照顾它的家庭。可现在,他很想保护一个人,他却没有能力让对方离那些伤痛远远的……可如果他回到了原本的家,他就没有机会遇到踪远了。
周连筠轻轻拨开踪远衣服下摆,腰间果然有片红肿,他在踪远侧躺着时就注意到了。踪远睡得很沉,根本没有察觉到周连筠正给他涂药,只是药膏冰冰凉凉的,让睡梦中的踪远不自觉地哼出了声。
周连筠给踪远盖上了被子,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这才轻轻走出房间。
他下楼时看到母亲果然回来了,母亲结束了一天的小提琴课有些累,周连筠上的初中是私立的,教学质量很好,但学费也有些昂贵,母亲便在三个琴行里当小提琴老师,一天下来总是十分疲累。周连筠不知道母亲为什么毅然决然带他离开周家,母亲和父亲的事他从没问过,隐约猜到一些,也只能藏在心里,母亲不喜欢听他说这些。
周连筠唯一记得的就是母亲在和父亲的最后一次争吵中说道:“我不需要一直依附你而活,我有能力照顾好连筠,我也希望你别再干涉我的想法,不要再端着你那Alpha的臭架子。”
周连筠猜到了,父亲之所以会让母亲带他离开,是觉得母亲没有能力抚养好自己,父亲再等母亲妥协低头,可母亲没有让父亲如愿。
周连筠的父亲也是Alpha,一个强势专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姿态的男人,周连筠希望自己不要分化成一个Alpha,他怕自己也会成为父亲那样的人,踪远和母亲都讨厌那样的人。
母亲如往常那样询问了周连筠最近的学业,而后带着一身疲劳上楼回到了自己房间。
周连筠怕在房间洗漱会吵醒踪远,于是到了楼下卫生间匆匆洗漱完,回到房间后看到踪远还安静睡着,舒了口气。
他轻轻爬上床钻进被子里,凑近踪远颈边还能闻到淡淡的橙子味。
很好闻。
第7章 灾祸
中考结束那天,阳光很毒,踪远出了考场看到外面站着许多家长,他们给自己的孩子打着伞,开心询问他们考得怎么样,踪远的父母自然不会来。其他孩子结束这场考试,期待的是下一个阶段的开始,而对于踪远来说,这是个结束。
踪远没赶回家,而是往母亲工作的商场走去。商场里冷气开得很足,踪远一路走来身上流了不少汗,这会儿被冷风一吹身体忍不住颤了颤,他先是去商场的厕所里洗了把脸,而后才去找了母亲。詹月在商场负一楼的超市里工作,正在整理货柜上的商品,见踪远来了也没问他考得怎么样,就让他找个地方坐着等他下班。踪远见母亲没空理会他,于是在商场外面找了个空椅子坐下了,他就这么等到母亲换班。
直到出了商场,等公交的间隙,詹月开口对踪远说:“你爸态度挺明确的了,他不希望你继续读书……”
“嗯。”虽是意料之中的事,可踪远还是觉得难过。
“你还一年就十六了,这一年你先跟着我一起在商场做事吧,我跟主管说过了。等你满了十六再自己找活儿干。”
“嗯。”
詹月看着站在她身旁的孩子,心里虽有些不忍但也没法做主让踪远继续上学,踪远不是她亲生的孩子,虽说将他从小小一个婴儿养到如今比她还要高许多的大男孩,可到底是没有血缘关系,她从未当自己是踪远的母亲,谈不上多爱这个孩子,更多的是承担抚养踪远长大的义务罢了。
踪远的亲生母亲是谁詹月并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嫁给踪远父亲时,踪远已经大概四个月大了。詹月是踪远父亲买来的老婆,她本就无父无母,原本是在些乌七八糟的地方当陪酒小姐,后来跟了踪杭。她跟踪杭只是领了证,没办酒席,踪杭娶她也只是想让家里有个女人好照顾孩子,一开始踪杭并不会动不动就打人,直到有一天踪杭所在的厂子出了事,踪杭管事职位被撤了,事事不顺让踪杭酒瘾更大,一回家就止不住散发自己那极具侵略性的信息素,逮着詹月就扔进卧室床上,一边打她一边侵犯她。詹月的哭喊声和踪杭的谩骂声以及房子里弥漫着的刺鼻的Alpaha信息素都让尚是婴儿的踪远感到不安……于是孩子的啼哭让这间房子里的阴霾更加浓重。
被永久标记后,詹月只能依附这样一个人渣,也只有这种人渣肯要她,骨子里的自我唾弃让詹月生不出一丝要逃的想法,可是她却给那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取名为“踪远”。她没能力走了,可这个无辜的孩子总有机会逃得远远的……
周连筠同母亲一起回到家,他将迎来长达两个月的暑假,母亲打算带他去旅行却被他拒绝了,周连筠早在中考前一个月就被保送至自己在读这所初中的高中部了,去参加了考试也只是出于好奇,他对母亲说自己同高中部的学长借了教材书,打算暑假时间好好预习,这样开学能够轻松些。不过是些借口而已,倘若他和母亲一起去旅行了,就挺长一段时间见不到踪远了……母亲见儿子如此坚持,便没说什么了,只是让他记得劳逸结合,不要让自己太累。
这个时间踪远应该在家的,可周连筠趴在窗户前没看到对面阳台出现踪远的身影。
踪杭死了。
还在公交车上时,詹月接到了警察局的电话,詹月十分平静地听完对面警察说的一长串的话,而后对踪远说:“一会儿我们先回家,吃完晚饭,去趟警察局。”
“什么?去警察局干什么?”
詹月没回答踪远的问题,直到下了公交车,快走到家门口时才开口说道:“你爸被酒驾的人撞死了。”
踪远只觉得这一切发生的过于猝不及防,可在听到踪杭死了的消息时,他并没觉得难过,他和母亲一样十分平静,他甚至觉得踪杭的死是理所应当,压在他心头的阴霾少了很多……
詹月并不急着去警察局走流程,她在厨房煮了两碗面,甚至煎了两个蛋,她觉得她是在庆祝些什么 她没想好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她只觉得现在浑身轻松,她认为踪远现在的心情一定和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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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不安
赔偿金数目不大不小,肇事者虽是个家里有权有势的纨绔子弟,但他的父母显然觉得自家的钱不该浪费这么多在一个醉汉身上,是的,挺可笑,酒驾的人撞死了一个酒喝上头在马路上瞎晃荡的人。
詹月就那么与对方谈妥了,她并不打算纠缠太多,毕竟打官司甚至还得花钱,她也自知,对方不是好招惹的人……踪杭的命就是那么轻贱。
踪远看着母亲与另外两个中年人说着什么,他突然觉得母亲变得有些陌生,不再是唯唯诺诺,甚至给了他一种错觉,母亲会毫不留恋地离开这里,毕竟枷锁已经被踩碎了。
回家路上,詹月冷不丁地问踪远:“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踪远看着母亲,脱口而出便是拒绝的话:“不想,我们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为什么要走,我……我不想走。”
虽然踪杭没死之前,他每天都盼望着要离开,可现在踪杭死了,他生命里最大的阴霾消失了,他完全可以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在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这里还有周连筠。
“可是我想走。”詹月说这句话时有些激动,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些。
踪远不敢说些什么了,他原本还想问母亲自己能不能继续上学,可显然这不是一个好时机。他一直知道詹月对踪杭的顺从仅仅出于畏惧,以及一个omega对一个Alpha信息素的难以抗拒,詹月比他更恨踪杭,想离开的欲望也更甚。
詹月在这个畸形的家庭里扮演的角色绝非贤妻良母,只是一个在思想上被奴役的可悲的女人罢了,她对丈夫没有爱,对孩子也没有爱,原本打算潦草度过一生,可现在希望的曙光照向了她,她手上这笔钱完全支持她去另一个地方开启一个新的人生。她确实犹豫过,要不要让踪远加入到她那新的人生里去,可在听到踪远说不想走的时候,她下定了决心,自己一个人走。这个孩子间接带给她痛苦,她对这个孩子的感情更多的也是可怜罢了,但这份可怜并不足以让她选择带踪远一起离开,她要的是一个同这里没有任何联系的新人生,而踪远与这个小地方以及踪杭的联系是扯不断的……
之后直到回到家中,詹月也没同踪远说一句话。
周连筠没把窗户关上,因此房间里也没开冷气,他坐在窗户前,看着对面阳台,忽然见到那边亮起了灯,于是立马站起身,想喊踪远,想开心地和踪远计划这长达两个月的暑假要做些什么。
但迟迟没见到踪远走到阳台这边。踪远设计的小机关只能敲动周连筠这边的窗户,这么想来,每次都是踪远主动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