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办公室,就对上三张熟悉的面孔。
路倏:“........”
潘冕眼都亮了,带着某种疑似名为感动的情绪,张开双臂就要冲上来:“我的好兄——”
路倏果断对老班说:“是他们逼我的。”
唐星辰:“.......”
冯长宇:“.......”
潘冕趔趄一步来了个急刹车,满脸不可置信:“......靠。”
他竖起大拇指,真他妈狗。
洪瑞提起嘴角假笑,打开办公桌上电脑里一段视频,推在几人面前道:“学校围墙边那颗歪脖子树是越来越歪了,不知道还能供四位踩几年呢。”
几人看去,视频里的角度与围墙平行,正对着那颗歪脖子树,但凡有人踩着树干跳下来,别说长相了,连脸上毛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视频开始播放。
下午两点二十七分,歪脖子树被人连踩三下,唐星辰的脸露了出来。
然后树枝乱摇了五下,冯长宇出现了。
再接着是使劲扒拉树干爬下来的潘冕。
随后周围一片安静,直到下午三点。
视频里先是出现了一条笔直的腿,悠闲晃了两下后,一只修长的胳膊搭在了树枝上,手欠的扯下两片绿叶折了折,夹在指尖扔出去。
两秒过后,一个黑色身影快速踩着树干跳下来,往教学楼跑去。
洪瑞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黑色背影上,说:“挺帅啊,路倏?”
“.......”路倏静止几秒,压着嘴角没说话。
洪瑞视线在四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继续说:“溜出学校不穿校服,知道不能给学校丢人,值得表扬。”
唐星辰没忍住,被口水呛到咳了好几声,嘴角疯狂往上翘,眼神瞟过去,瞥见路倏脸都黑了。
四个人里,就他没穿校服。
“唐星辰,很好笑啊?”洪瑞枪口调转,“歪脖子树抢你女朋友了呗,值得你一脚又一脚的踩?”
唐星辰站直身体,正色说:“老师我错了,对不起。”
洪瑞司空见惯,完全不为所动:“是,你错了,下次还敢。对不起仨字听得我耳朵都要长茧子了,不要钱就放肆讲是吧。”
冯长宇正想补救一下,便听老班说:“这次学校给围墙边装了监控,专为抓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一天到晚不老实就想着往外跑。我还和其他班主任打赌来着,说咱们班都是些听话的乖孩子,结果好啊,第二天你们就给我打脸。”
老班痛心疾首的模样,给冯长宇整出点愧疚心来了,脑袋越来越低。
“行了,一人一份检讨。”老班拍板道,“下周一升旗的时候,上国旗台上念去。”
潘冕倒吸一口冷气,写检讨就是要他的命啊,“老师......”
洪瑞十分淡定:“隔壁班抓到的那三个,写检讨加扫厕所,你要不要加入他们?”
潘冕:“老师我一定好好写。”
洪瑞莞尔一笑,挥挥手:“你们回去吧,路倏留下。”
路倏朝门外走的脚步顿了顿,和唐星辰对视一眼,停下了。
唐星辰挑眉,递给他一个保重的眼神,和其他人一起走了出去。
“老师,还有什么事?”路倏说。
洪瑞说:“别紧张,让你留下是想和你聊聊天。”
路倏没出声。
洪瑞继续说:“我看了你最近的成绩,数学和理综都有所提高,按部就班下去,到高三应该会很不错的。”
“你的英语和语文是强项,我不担心,但是吧,你这个态度还是需要端正一下。成绩是成绩,课堂上也得认真啊,光靠自学是不行的,授课必然是有它的作用在,所以该听还是得听,你觉得呢?”
路倏有点心不在焉,淡淡道:“您有什么直接说吧。”
洪瑞停顿须臾,收起之前玩笑似的语气,认真问:“路倏,你是不是......对陈老师有什么意见啊?”
路倏愣了一下,倒没想到老班会突然这么直接。
他神情不变道:“没有,老师您想多了。”
“那为什么......”
“您不妨去问问陈老师,”路倏单刀直入,“她是不是对学生有偏见。”
陈茹不喜欢禇钦江,他很早就知道,虽然之前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但陈茹的针对也是有目共睹。
洪瑞皱眉:“你怎么会这么想,陈老师对你可是很尽心尽力的,哪回夸奖少了?”
路倏将校服拉链拉到锁骨,神色冷淡:“她是对成绩尽心尽力,换谁都一样。”
见路倏有些抗拒,洪瑞放缓语气:“老师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将心思更多的放在学习上,以后中午跑出去、上课迟到这种事,不要再有了,课堂上也得端正你的态度。”
路倏不欲多说,垂眸嗯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洪瑞又嘱咐两句,放他回了教室。
然而意外的是,禇钦江不在座位上。
快到上课时间,人还没回来,路倏用笔敲了敲张迟迟:“禇钦江人呢?”
张迟迟一脸茫然:“不知道啊,可能上厕所去了吧。”
路倏收回手,前座英语课代表回到座位,小声对张迟迟说:“我刚去交作业,居然看见江江在陈老师办公室。”
“江江?”张迟迟奇怪道,“他在那干嘛?”
慕容田清耸了下肩,无奈说:“挨训。”
“什么......欸等下,路倏你刚是不是问江——”
张迟迟一回头,座位上已经没人了。
第9章 “看你。”
禇钦江垂眼站在办公桌边,有些拘束。
放在口袋的里手微微蜷缩,掌心出了点汗。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压抑、紧张、惶恐不安的局促感。
上一次还是在三年前。
因为新班主任不清楚情况,他和路倏座位被调开,坐在了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旁边。
小混混总是趁着路倏不在时欺负他。
那时禇钦江病情已经好了许多,对外界的感知也不再那样迟钝,面对小混混的招惹挑衅,只能选择尽量避开和无视。
直到有一回,对方动了路倏送他的文具盒。
文具盒是路倏费了很大功夫才买到的钢铁侠周边,却被别人轻而易举毁坏了。
禇钦江非常生气,忍无可忍推了他一把,骂了个滚字。
小混混摔倒在地,丢了面子,直接扑上来拳脚相加。
他清楚记得,当初被打时最深的感受,就是此刻这种从心底漫上来的巨大恐惧和不安,宛如再次回到坠楼那一瞬间,满心都是绝望。
那一次禇钦江病情复发。
事后路倏将人揍到住院,若非路铭衡花钱了事,学校看在他成绩优异的份上,必然会被退学。
...........
禇钦江慢慢调整呼吸,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回想医生对他说过的话,试图让自己放松。
可陈茹尖锐刻薄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无孔不入钻进每个毛孔。
扑面而来的窒息——
“禇钦江,人贵在自知之明,自己不上进也不要拉别人下水。”陈茹将听写本和上次月考试卷丢在禇钦江跟前,嘲讽道,“看看你的成绩,怎么还好意思去抄别人的?”
“是,你数理化是好,可没有英语你上了大学照样混不下去,路倏和你不一样,你以后少影响他。”
“老师,”禇钦江逐渐有点呼吸困难,一字一顿说,“yan,不会。”
陈茹手上写着教案,没留意禇钦江已经不大对劲,兀自说:“学不学是你自己的事,我也管不着,但以后在我的课上,再发现你有什么小动作影响别人,那你就别来了,自己老实点出去。”
“还有,我会给你们班主任提意见,让你俩换座位。”
这一句说完,禇钦江脸彻底白了。
一阵剧烈的疼痛直冲太阳穴,他身体晃了晃,眼前开始发黑。
砰——!
办公室门猛地被推开,路倏正要往里走,迎面撞上出来的禇钦江。
他立马拉住他,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察觉禇钦江脸色发白,沉声询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路倏?”里边的陈茹抬头张望了眼,“有事吗?”
路倏没回答,只是盯着禇钦江。
禇钦江摇头,反手拉住他,离开了办公室。
上课铃响,路倏没多问,跟着一块儿进了教室。
这节数学课,路倏听的心不在焉,转头见禇钦江也在走神,索性撕了张草稿纸,刷刷写了行字推过去。
——陈茹和你说什么?
禇钦江回过神,盯着纸上那句话,好半天才拿笔回了一句。
——批评。
路倏皱眉,如果只是批评,禇钦江不可能会在数学课上走神,他最喜欢的就是数学。
——确定?别对我撒谎。
——确定。
“行吧。”路抽回纸揉成团,淡淡说,“没什么就好好听课,别走神。”
禇钦江垂眸抿嘴,嗯了声。
路倏暗自冷笑。
可以,胆是越来越肥了。
连标志性心虚动作都出来了,还敢说没撒谎。
后半节课禇钦江瞧着倒是恢复了些平时的状态,路倏按下内心不爽,跟随大部队一起去操场上做课间操。
课间操这种东西,对于十七八岁自认为已经是男人面子比命重要的男生们来说,就只能用一句话形容——操了真他妈傻逼。
不管做的标准与否,全身上下每个关节都会透着一股莫名尴尬的羞耻。
但禇钦江是个例外,看上去像是完全没这种困扰。
每个动作都做得认真又标准,曾经还被老洪拎到队伍前边领过操,后来因为别班领操的都是女生,他一个大高个站前面显得格外突兀,这才换了下来。
而以唐星辰为首“不好好学习成天净给老师添堵”的恶霸三人组,也是没有这种困扰的,操场上压根见不着他们人影。
老洪心血来潮了就天南地北的去逮人,心情不佳就随他们去,尽管大多时候都在小卖部窝着,无伤大雅。
唯独路倏,心里骂了一万遍操你大爷的,面上还得一脸冷漠矜持的跟着做乱七八糟的老年人运动。
起初是怕禇钦江一个人去操场出什么问题,他得寸步不离陪着。
后来长大了,谁知道禇钦江那个脑回路怎么长的,硬是觉得课间操在高中生涯里,就好比数学大题那个解字——非要不可。
死活拽着不让他逃,说什么都不行,路倏服了他了,只能无奈妥协。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来到转体运动,路倏正尴尬的顶着前边同学目光往后转时,猝不及防和禇钦江来了个对视。
禇钦江比他高一点,正好站他后面。
路倏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不动,身体就跟随节奏不自觉转回去了。
第二次,禇钦江依然没动。
第三次,还是没动。
第四次.....
总共就四个八拍。
“干嘛呢你?”路倏往后靠近两步,稍稍偏过头,“发什么呆。”
谁知禇钦江竟然笑了一声,笑声掩在音乐里,听不太真切:“看你。”
路倏愣了愣:“什么?”
随着全身运动展开,禇钦江抬起的手臂掠过他发顶,屈指在他后脑轻轻一弹。
“yan,别生气。”声音顺着凉风吹来,距离被拉近,他听见禇钦江说,“没有,骗你。”
广播还在继续,节奏分明有力。
路倏却觉得,原本与之跳动一致的心脏节律,在这瞬间,被人弹漏了一拍。
直到最后一小节结束,失常的频率才回归正确轨道。
刚下过一场小雨的操场有些湿滑,学生们三两结伴往教学楼方向走。
路倏面色如常的一搂禇钦江脖子:“吃东西去,你请我。”
“行。”禇钦江歪头,不轻不重磕了下路倏脑袋。
路倏笑着磕回去。
唐星辰几人不出意外窝在小卖部打发时间,潘冕和小卖部老板聊得火热,边唠往嘴里塞薯片。
门口放着几张桌椅,坐满了下课来补充体力的学生们。
唐星辰冯长宇占了一张,上面堆着各种零食饮料还有面包。
“哟。”一见路倏和禇钦江来,唐星辰伸腿勾了两条凳子,笑得特欠,“坐坐坐,跳舞辛苦了,来补充点儿能量。”
路倏看他一眼,伸手在他校服兜里掏了把。
在唐星辰愣住的目光里,把摸出来的东西往斜后方一扔,扬声道:“老洪,唐星辰请你的。”
老洪眼疾手快抓住,看清是什么玩意儿后,鼻孔都在冒气:“唐星辰!你!再多加三千字检讨!”
“牛哇辰哥,你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拿烟贿赂老洪,怎么着也得三更半夜啊!”有同学出声调侃。
周围一片嬉笑声。
“滚。”唐星辰骂了句。
老洪也朝那同学挥手:“去去去,没大没小,赶紧吃,吃完了上课。”
随后又隔空指了指唐星辰,才瞪着眼走了。
唐星辰转头看路倏,咬牙切齿:“路倏?”
“扯平了。”路倏憋了憋笑。
禇钦江从冰柜里挑了四根脆皮巧克力雪糕,路过趴在柜台上喋喋不休的潘冕时,往他怀里放了一根。
“江江巨他妈帅。”潘冕抽空表了个白,继续投身到与小卖部的火热联谊中。
老板是个四十岁中年啤酒肚,本该是吹牛唠嗑界一霸,结果快被潘冕聊吐了,抓起柜台上一把士力架粗鲁塞给他,赶瘟神似的:“这些送你了,雪糕也送你们了,走走走,别耽误我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