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难愈 完结+番外[现代耽美]——BY:鸦无渡
鸦无渡  发于:2022年0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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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倏把书包塞进课桌,对他说:“我就在你旁边的旁边班级里,你下课不要乱跑,我带你去上厕所。”
  俩人相处了近一个月,路倏如今也稍微懂了点要怎么和褚钦江交流。
  他边说边比划,语速慢吐字清晰,多重复几遍,褚钦江能明白个七七八八。
  不过也仅限于部分日常的生活知识。
  路倏说完,褚钦江缓慢点头,只是眼底的慌张仍旧抚不平。
  路倏扫了眼班上好奇盯着这边的同学,小声快速的说:“别怕,我一下课就来找你。”
  上课铃要响了,他背着书包飞快往自己班级赶。
  门外路铭衡没走,正和褚钦江班主任交待着注意事项。
  “……暂时尽量不要让他太过频繁和同学接触,他现在情绪不稳定,适应环境慢,还得多麻烦老师您费心了。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一定要及时给我或者路倏妈妈打电话。”
  班主任理解的点头,应承下来:“放心吧,照顾好每个学生是我们做老师的职责,我帮他把座位调上讲台,这样各科老师也能时刻注意着。”
  路倏妈妈两天前就来学校找过她一趟,大致说了事情来龙去脉,班主任理解之余也觉得心疼,满口答应一定会多关心的。
  路铭衡再次道了谢,转身离去。
  褚钦江自高烧好了后,不知怎么,突然就不再整天嚷嚷着要找妈妈了。
  虽然睡觉还是需要哄,但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哭闹不休的大范围情绪起伏。
  为此,沈含只觉得万分心酸。
  不论多大的孩子,依赖母亲是天性。
  可当一个人连这种先天就有的东西都失去了时,唯独能说明,他已经明白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掐灭了希望,也就失去了与生俱来的天性。
  前段时间,沈含和路铭衡带他去见了熟人搭线的脑科专家,在医院重新复查了一遍。
  结果确实不理想,褚钦江那一摔是脑袋着地,没当场咽气已经算是老天眷顾,想要完全治好大概率来说是妄想。
  不过幸运的是,接待他们的医生,专业程度能称得上是全国排名前十,仔细看完褚钦江的病历和检查结果后,邀请了各科室专家会诊。
  最终得出了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结论。
  ——能治。
  但时间可能是十年、二十年乃至三十年。
  几十年,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先不谈复健的过程有多么痛苦难捱,光是治疗费用与来回的车费住宿费,就不是一个普通家庭能承担得起的。
  那将是一段极其考验耐心与坚持的长途跋涉,需要家长费尽心力与财力,才能换来那么一丁点希望。
  然而沈含和路铭衡没有丝毫犹豫,当即点头同意了治疗方案与复健疗程。
  “那行,记得以后每个寒暑假都带孩子过来,”老专家整理着手边厚厚一沓刚给对方签完字的资料,叮嘱说,“平时在家也不能放松,最好是找你们那边的医院或者康复中心,定期去做治疗,这样也能尽量让他恢复快点。”
  “好的,我明白,真是太感谢您了医生。”
  沈含说完,又问:“医生,您看我们家孩子……如今心理状态怎么样?我不想送他去特殊学校,想让他多接触正常的同学和生活,提前适应,这样对病情恢复也能好些吧?”
  老专家略一沉吟,说:“撇开病情不谈,他现在主要是没有安全感,就像初生的婴儿那样,刚从母体脱离出来,周围环境对他来说是充满不安的,什么都需要人教。”
  “你们做家长的要多费点心,不送就不送吧,但是要注意一点,现阶段他身边必须有一个他很信赖的人陪着,不然就这么把他放入完全陌生的环境,可能会物极必反。”
  沈含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再想起路倏恰好和褚钦江同校同级,两人商量一番,就这么拍板定了下来。
  —第一节 课四十分钟,路倏上得心不在焉。
  若说平常的效率是三分之二,那么今天连四分之一都没有达到。
  他一会儿想褚钦江会不会害怕哭了起来,一会儿又想要是老师喊褚钦江回答问题,他不懂怎么办,接着又担心同学嘲笑他。
  路倏如坐针毡,每隔五分钟就抬头看墙上的钟表盘。
  看完钟表盘再瞄窗外,抖腿、踩凳子、趁老师不注意悄悄探身往窗外瞧,担心有人在外面找他。
  整一个就抓耳挠腮的猴子样。
  下课前十分钟,讲台上的数学老师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教学三角尺:“路倏!你一直往外面瞅什么呢?外面那么好看啊,来来来,你起来,跟老师说说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你,让你连课都不听了。”
  路倏虽然在学校是老大,每天呼朋引伴闹腾个不停,可因为成绩拔尖脑瓜子聪明,很少被老师批评过。
  此时却是当众批评,他腾地一下红了脸,垂着脑袋站起来,编了个谎:“老师,我想上厕所。”
  “上厕所啊?”数学老师一秒看穿,只不过顾忌小孩自尊心没有戳破,表面教育了几句:“老师不是说过吗,上厕所要举手示意,以后别忘了啊,去吧,快去快回。”
  路倏胡乱点点头,无视同桌偷笑的眼神,连忙冲出了教室。
  路过褚钦江班级门口时,特意放慢了脚步,扬起下巴往里瞧。
  褚钦江坐在讲台旁,背对门边,看不见表情。
  只见他趴在座位上,怀里紧紧抱着书包,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模样。
  路倏又多看了几眼,教室里逐渐有人留意到这边,连老师也望过来了,他这才赶紧溜了。
  下课铃一响,路倏马不停蹄跑去褚钦江班上。
  褚钦江见到他,先是高兴得眼睛一亮,过后又忽闪忽闪灭了下去。
  路倏从他怀里扯出书包塞进课桌,把人拉出去,问:“你要不要上厕所?我带你去。”
  褚钦江嘴角拉直,一言不发。
  路倏又问:“那你渴不渴,我喂你喝水?”
  褚钦江还是不出声也没反应。
  路倏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没有得到回应后,有点不开心了。
  在家里时,褚钦江从来没这样过。
  “做什么都不要,给你买吃的也不要,那你要干吗?”路倏板起脸,小大人般,“这里没有动画片!这是学校,我刚刚还被老师批评了,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说到这,褚钦江突然来了反应。
  他扯了扯路倏,想往校门口走,神色表现得很着急。
  “你要回去啊?不能回去,我们没放学。”路倏双腿岔开,杵着不动,“我们回教室吧,要上课了。”
  两人互相拉扯,但褚钦江力气显然敌不过路倏,很快被扯进了教室。
  铃声一响,路倏匆忙说了句不准乱跑后,去了自己班级。
  接下来第二节 、第三节,连续两次下课时间,褚钦江都极为不配合。
  像是忽然从乖小孩变成了令人头疼的大魔王,除了一个劲儿的想把路倏拉出学校,什么都不肯做。
  路倏没办法了,只能听从爸爸之前说的,去找老师。
  可是一进老师办公室,褚钦江立马躲在路倏背后,老师若想靠近他说点什么,他就抱着路倏哭。
  他一哭,路倏就慌了。
  赶紧手忙脚乱的哄:“别哭别哭,再过一会儿就中午了,中午妈妈来接我们吃饭,我们就回去行吗?别哭了。”
  班主任摸不准褚钦江性子,不敢再靠近,只能给路倏递纸巾:“路倏,你帮他擦一擦眼泪,老师给你妈妈打电话。”
  路倏立刻说:“老师先别打,我妈妈中午会来接我们,他不愿意自己回家的,等中午我和他一起回去。”
  班主任无奈,只得作罢,“那褚钦江同学,你在老师办公室休息吧,等下不去上课了好不好?”
  不知道褚钦江有没有听明白,总之他就看着路倏,等路倏给他擦完眼泪,才点了点头。
  这头是对路倏点的。
  路倏刚才说——回家,一起。
  他听明白了。
  最后一节课,褚钦江回到教室,抱着自己书包,听路倏再三保证和他一起回去,才终于安心坐下。
  路倏这节课是音乐课,同学们上得很欢快,老师还提前下了课。
  可当他兴冲冲往别的班级跑时,那些小弟们坐不住了,一下子全围上来,叽叽喳喳七嘴八舌。
  “老大!你还是不是我们老大了?前面几节课下你去哪了啊?”一个小弟说。
  “我们想玩游戏你都不见了,你上次还答应跟我一起玩抓人游戏,你是不是忘记了?”另一个声音说。
  路倏有点虚荣的高兴,他的小弟们果然都很佩服他,就喜欢和他一起玩。
  他一挥手,故作严肃说:“我现在有事,你们自己玩吧。”
  “什么事啊?都中午啦,你平时不都在食堂吃饭吗,我们去吃饭啊。”
  “不吃不吃。”路倏说着往外走,后边风风火火跟着三四个人。
  小弟甲说:“你要去哪我们陪你去,大家是兄弟!”
  小弟乙附和的猛点头。
  路倏正有些顾忌这么多人会不会吓到褚钦江,还在想他们看见褚钦江又会怎么想时,却发现对方班上一个人都没有。
  “五(六)班?老大你来这里找谁啊?”小弟乙说。
  小弟丙:“他们上体育课去啦,在操场上。”
  路倏转头就跑。
  他突然有些慌。
  哪怕是上体育课,褚钦江也不会跑出去,他不会和别人走。
  路倏赶到操场上,看见女生们在踢毽子跳绳,男生在踢足球和追打嬉闹。
  这些人里,没有褚钦江的身影。
  他瞬间更慌了。
  小弟们不明所以跟过来,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路倏又往其他方向走了。
  “老大等等我们啊……”
  路倏几乎跑遍了学校每一片区域。
  教学楼,没找到。
  小卖部,没找到。
  就连食堂也没找到。
  他撑着膝盖,汗留下来,眼睛都红了。
  目光无意识落在前方某颗树上,路倏脑子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还有一个地方没找。
  他火急火燎飞奔过去,不出所料,褚钦江果然在厕所。
  他面前站了好些人,看上去都是同班的。
  几人围在褚钦江身边,时不时上手推一把,嘻嘻哈哈的奚落:“褚钦江,你真的傻了啊?”
  “怎么不说话,哑巴啦?”
  “以前就奇奇怪怪的,现在变成傻子了还这样,出去别说我们在一个班,好丢人啊傻子。”
  有一个突然惊呼:“他尿裤子了!快看!”
  大家马上捏住鼻子,边嫌弃边把他往蹲坑方向推:“咦,你好恶心,又臭又恶心,和厕所一样。”
  自始至终,褚钦江都没发出过半点声音,只是死死拽住蹲坑旁的瓷砖,不让自己掉下去。
  他垂着脑袋,周围光线冷而暗,看不清表情。
  路倏愣了好一会儿。
  在看见褚钦江险些被推得摔进坑里时,刚才那股找不见人的焦躁,霎时化作灰堆里的火星子,劈里啪啦滋滋作响,濒临爆发边缘。
  “住手!”他死死瞪着那些人,怒道,“你们在干什么!”
  出声那一刻,不光是欺负人的,连褚钦江也猛地抬头看来。
  他和路倏对上了眼神。
  路倏额头鼻尖满是跑出来的汗,眼尾和脸颊都是红的,眼神透着惊讶愤怒。
  “路倏?”领头的高个略微惊讶,“你在喊我们吗?”
  说完他又看了眼褚钦江:“你认识这个傻子?你和他一起玩吗?傻子会传染的,小心你自己也变成傻子!”
  小高个叫邓远,六班公认的老大,“地位”不比路倏低。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俩没起过冲突,比不出高下,有点互相不干涉各当各的老大的意思。
  “老大,他是谁啊?”小弟甲气喘吁吁跟上来问。
  路倏本想说是我哥哥,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停住了。
  被围着的褚钦江在看他。
  脸上没有露出欣喜、求助或是害怕的神色,就那么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眼泪与鼻涕齐流。
  他双手紧紧攀住半人高的瓷砖,衣裤和鞋面上沾了尿液与脏污。
  整个人看上去又脏又可怜,带着明显的傻气。
  是那种熊孩子一看就会想往死里欺负的傻气。
  这就是他哥哥。
  路倏意识到自己答不出口,劈里啪啦的火星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碗冰凉的水,变得没了底气。
  “你、你们别管我认不认识他,反正住手!不然我揍你们!”
  “不认识你管什么?揍我,我怕你啊?”邓远不屑,转身提着褚钦江衣领,使劲把他往坑里怼,“别看了,谁会理你这个白痴啊,给我下去!现在还尿裤子,活该丢在厕所里。”
  被扯动的过程中,褚钦江嘴唇一张一翕,做了个口型。
  脚下没站稳,小腿狠狠磕在了台阶上。
  旁边的人边做鬼脸边幸灾乐祸的拍掌唱和:“大傻子,尿裤子,恶心人,丢厕所……大傻子,尿裤子……”
  小弟拉了拉路倏:“老大,我们走吧,别在这——”
  “傻你妈!!”路倏一把甩开小弟,发疯般冲过去,抬腿踹向邓远,“你才是傻子,你全家你爷爷奶奶都是白痴蠢蛋!滚开!”
  每年暑假沈含都送他去学跆拳道,学了好几年,这一脚下去不是盖的,哪怕年龄尚且不大,对付邓远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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