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得吧,”颜暖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去留学就没通知过你。”
说完,整个房间陷入死寂。
郁千飞斜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站起身,进了卫生间。片刻后,颜暖听到了没有关上的门里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
“你在干嘛?”他不安地问道。
“洗把脸,”郁千飞走出来时刘海和面孔都湿漉漉的,“然后睡觉。”
颜暖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还早。”
“我健康,早睡早起。”郁千飞说。
“我的意思是,你回去睡也来得及,”颜暖说,“喝的又不多,行动自如,干嘛赖我这儿?”
“颜暖同志,”郁千飞伸手指他,“我劝你适可而止,不要太过分了。”
他说完,大摇大摆地从目瞪口呆的颜暖身旁走过,进了卧室,脱了外衣便往被子里钻。
“你是不是已经醉了?”颜暖皱着眉跟了过去,“你在干嘛?你下来。”
“给你留一半了,”郁千飞说,“我心情不好,现在就想睡了,你别惹我。”
“这是我家,”颜暖掀他被子,“你洗过澡了吗就睡我的被子。”
“我下班前特地洗了,”郁千飞和他对着抢被子,“连内裤都是新换的,要不要给你检查一下啊!”
颜暖顿了一下。
郁千飞趁机裹紧了被子。
“我、我不信,”颜暖说,“你给我看。”
郁千飞呆滞了两秒,掀开被子下了床:“看就看。”
眼看他就要脱裤子,颜暖混乱之下抬起手来用力狠狠把他推回了床上,又扯起被子甩了过去,将他劈头盖脸整个人罩在了里面。
被蒙着头的郁千飞大喊:“你干嘛!”
“你幼稚不幼稚啊!”颜暖喊完,转身大步往外走。
他面红耳赤,心跳得飞快,离开时甚至关上了卧室的门。
门里传来郁千飞闷闷的声音:“你偷袭就不幼稚吗?”
幼稚,都幼稚。别说二十七,十七岁都不如,简直像是七岁的小朋友。
郁千飞是喝了酒,自己则是昏了头。
颜暖坐在沙发上深呼吸,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可还不等他的心跳速度恢复如常,卧室门被人从内侧打开了。
“你关门干嘛,”郁千飞露出脑袋,“我给你留了半张床。”
“不用,”颜暖扭头,“我不习惯睡觉的时候旁边有人,我睡沙发。”
“开玩笑,”郁千飞走了出来,“那么大个床,能有什么影响。我们小时候又不是没一起睡过,你睡得和猪一样。”
颜暖还是不看他:“不乐意你就回去。”
“我不乐意,我还偏不回去,”郁千飞走到他旁边,“你要是睡沙发那我也睡沙发。”
“你有病吧?”颜暖骂道。
郁千飞居然笑了。他一屁股坐在了颜暖身旁,和他紧紧挨着,说道:“我神经病。”
说完,他抬起手来一把按在了颜暖的肩膀上,把他上半身整个摁倒在了沙发上,接着欺身压了上去。
在颜暖的目瞪口呆中,他居高临下看着颜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不介意就这么睡。”
说完,他大大咧咧地趴了下去,所有重量都压在了颜暖身上。
“晚安。”他说。
颜暖一动不动。
就这么安静了几秒,郁千飞察觉到不对劲:“你怎么这么老实?不揍我?”
颜暖这才有了反应。他手脚并用奋力地推,动作毫无章法,只想赶紧把身上的人推下去。郁千飞见他终于反抗,更来劲了,扒着沙发和他角力,坚决不走。
“看看你这小胳膊小腿,”他在颜暖耳旁笑道,“我要制服你只需三成功力。”
颜暖不挣扎了。
郁千飞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全打在他面颊和颈侧luo露的皮肤上。
他侧过头,躲避郁千飞的视线,拼尽全力试图掩饰嘴唇的颤抖。
不只嘴唇,他怀疑自己全身都在都抖。
郁千飞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怎么了?”
他说着放松了压制的力气,颜暖终于能抬起手,用手臂遮住大半面孔,小幅度地摇头。
“不舒服?”郁千飞坐起身来,“是压到哪儿了?疼?”
颜暖移动手臂,从袖子的缝隙间看他。太多情绪涌到胸口,让他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很痛。”他说。
“哪儿痛?”郁千飞紧张,“要不要紧啊?”
颜暖摇了摇头,起身后躲避着郁千飞的视线脚步跄踉落荒而逃。进了卫生间,他立刻关上门,打开了洗手台的水龙头。
那之后,他缓缓地蹲在了地上,抱着头。嗓子里细小的呜咽声被流水彻底掩盖,连他自己也听不分明。
不该回来的,他想。就算回来,也应该换一个城市,找一个不可能再遇见他的地方。
不如搬家吧,不如辞职吧,不如再次消失吧。
郁千飞太擅长折磨他。
“你还好吧,”一门之隔,郁千飞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担忧,“到底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你说话呀?”
颜暖吸了吸鼻子:“我没事,肚子痛。”
“哪种?”郁千飞依旧放心不下,追问道,“胃?盲肠?还是拉肚子了?”
颜暖站起身来,忿忿地踢了卫生间门一脚:“说了没事!”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郁千飞的嘀咕:“……没事儿就没事儿呗,拿我撒什么气啊。”
颜暖靠在门上,在心里默念,对不起。
郁千飞什么也没错,从来都是他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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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平复情绪,颜暖干脆洗了个澡。回到客厅时,郁千飞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没事儿啦?”他问颜暖。
“没事,”颜暖说,“你要睡沙发你就睡吧,我去睡床。”
郁千飞不依不饶:“那我也睡床。”
两人对视了片刻,颜暖生怕再出现方才的场面,败下阵来:“随便你。” .
见颜暖又翻出一床被子,郁千飞好奇的问道:“我上次就奇怪了,你家为什么会有两条同一个季节的被子啊?你一个人住,用得着吗?”
“我乐意。”颜暖说。
郁千飞挑起眉毛,一脸意味深长地看他。
颜暖视若无睹,把两条被子并列摆好,说道:“晚上乱动我就把你踢下去。”
郁千飞闻言立刻翻身上床,裹好被子,背对着他说道:“那我睡里面,你有本事把我踹墙里去。”
颜暖看着那一坨仿佛蛹一般的被子,忍不住叹气:“像没长大似的。”
郁千飞不吱声。
等他也进了被窝又关了灯,身旁的蛹偷偷地展开了些。郁千飞翻过身,在一片昏暗中小声说道:“要是真的没长大就好了。”
颜暖听着,轻轻地笑了一声。
“颜暖,” 郁千飞问,“你没有真的嫌我烦吧?”
“烦,烦死了。”颜暖说。
郁千飞笑了:“和你在一块儿真的会不自觉变幼稚,好像自己还是十七岁。”
“你十七岁的时候像七岁,”颜暖说,“这么看还是成长了不少的。”
郁千飞笑得更厉害了。
颜暖趁着黑,偷偷地侧过头看他。郁千飞仰躺着,面容轮廓在没有开灯的房间变得模糊,甚至无法确认他是否还睁着眼。
“再见到你是我今年最开心的事。”郁千飞说。
颜暖想问他,只是今年而已吗?忍住了。
“你别再突然消失了,”郁千飞继续说道,“要走也跟我说一声,我闹过也不能拿你怎么样。我知道我在你面前幼稚,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
“快睡吧。”颜暖说。
“嫌我肉麻了是不是?”郁千飞问。
颜暖保持沉默。
“我也觉得肉麻,这些话开着灯我都不好意思说,”郁千飞说,“不瞒你说我现在脸都是红的。”
“你那是喝多了。”颜暖说。
“才两罐,根本没感觉,”郁千飞摇头,“真心话,都是真心话。”
颜暖侧过身去:“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没啊。”郁千飞说。
颜暖不再追问,静静地看着他的轮廓。
就这样过了许久,久到颜暖以为郁千飞已经睡着了,郁千飞蓦地又笑了。
“没什么大事,”他说,“只是很多很多数不清的小事连在一起,日子过着过着就长大了。”
他也转过身来,看向颜暖:“你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就好像我已经消逝很久的青春一下子又回来了。你和我的少年时光连在一块儿。”
“对不起啊,”他说,“好像是我单方面的需要你。”
颜暖哑然。
不是的,他心想,不是的。
他说不出口。
第9章 你很酸欸
那之后,郁千飞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
他又一次抱怨起颜暖的不告而别,说颜暖是笨蛋,没脑子。
“就算你不走,选择跟她在一起,我也能慢慢消化,”他用带着浓重倦意的声音缓缓说道,“这种事又不能勉强,我懂的。再说,我跟你是什么关系。毕业半年我就把她放下了,但十年不联系你一样是我兄弟。孰轻孰重,我分得清。”
他嘴里的那个她,无疑是白黎。这家伙咬定了颜暖是因为这个女孩子才选择离开,既然解释了也没用,颜暖干脆将错就错,随他误会了。
“要不是你那么蠢,你们说不定已经结婚了。”郁千飞说。
颜暖眯着眼,借着被褥的掩饰偷偷看他:“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郁千飞说,“你要是结婚,记得找我当伴郎。”
颜暖摇头:“不。”
“干嘛,怕我太帅抢了你新郎的风头?”郁千飞说。
“我不结婚。”颜暖说。
“乱说话,”郁千飞批评他,“积极一点。”
颜暖调整了一下姿势,问道:“你结婚的时候会找我当伴郎吗?”
“废话,”郁千飞说,“还用问。”
颜暖摇头:“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郁千飞笑道,“由不得你。”
颜暖闭上眼,重复着:“我不去。”
“绑架你。”郁千飞说。
“绑吧,”颜暖缓缓说道,“那你就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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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千飞睡相和当年一样,不算太好,不算太坏,偶尔会翻个身,但手脚都老老实实的。
明明是陌生的床和枕头,才第二次睡,他却睡得很踏实,呼吸沉稳。
相反,颜暖睡不好。
他脑子乱,思绪杂,精神紧绷,犯一会儿迷糊很快又会醒来,一度浑浑噩噩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在翻了几个身后,他把郁千飞吵醒了。
郁千飞动了动,发出了一点接近于抱怨的声音,很快又沉沉睡去。
颜暖稀里糊涂地想,郁千飞现在有没有睡着,如果现在去亲他,他会不会发现。
想着想着,便跌进了梦里。他在梦里鼓起勇气亲了。亲了他的面颊,他喉结上的痣和他的嘴唇。
梦里的郁千飞还回应了他。
他们躺在床上,裹着被子,搂在一块儿接吻。郁千飞的手紧扣着他的腰,手指插进睡衣里。被修剪整齐的指甲边缘嵌进他的皮肤,不疼,很痒。
他还觉得非常非常热。
郁千飞问他:“你刚才哪里痛?为什么痛?”
颜暖告诉他:“头痛,我想起你就头痛。”
然后他们继续接吻。
恍惚间又来到了沙发上,郁千飞的身体压在他身上,与他说话时嘴唇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
“哪里痛,”他问,“痛我就轻点。”
颜暖伸出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背脊。
成年男子的肩膀宽阔厚重,强势、充满压迫感。
却让颜暖感到安心。
“没关系,”他说,“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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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颜暖头痛欲裂。
从没有拉好的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光晃在他脸上。他眯着眼发了好一会儿呆,始终清醒不过来。
他的身体上还残留着梦境中的触感,那过分真实,令他感到混乱。
终于意识到那些并非真实后,他掩耳盗铃般闭上了眼,试图再睡一会儿。
但做不到,他真的醒了。恢复思考能力的大脑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产生了强烈的羞耻感。
他带着心虚,偷偷地侧过头看向郁千飞。
这个男人依旧睡得很沉。他半侧着身,面孔朝向颜暖,没有盖好的被子露出了些许颈项的皮肤。
经过一夜,他的头发又变得乱糟糟,额头有点起皮了,下巴隐隐泛着青。
伸手摸一下,一定会感到刺刺的。
颜暖看地很仔细,也很紧张,生怕郁千飞忽然睁开眼。
他平时不敢这么看他。清醒时的郁千飞会注意到他的视线,会与他对视,还会冲他笑,说些不着调的话。
颜暖怕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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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郁千飞还没有醒,他抓紧时间洗了个澡。
离开浴室时,郁千飞正打着哈欠走进客厅。
他伸了个懒腰,笑着冲颜暖打招呼:“早啊。”
颜暖点了点头,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头往卧室走。
两人错身而过时,郁千飞忽然感慨:“好香啊。”
他说着转身凑了过来,靠近了颜暖的肩颈,狗似的抽了抽鼻子,说道:“大清早你又洗澡啦?”
“嗯,”颜暖往后躲了躲,“卫生间你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