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梵大喘着气又沉默下来。
　　厨房里主厨和助手们在热火朝天地准备年夜饭，沈懿取了块小牛排煎起来，没再理会沈梵。
　　林光希把兜里的红包摸出来，递给沈梵，还是耐着性子好脾气道：“给你。”
　　沈梵从没接触过红包这种东西，见到的时候神情很复杂，他抬头看看林光希，然后别开视线：“我不需要。”
　　林光希直接把红包塞进他手里，“谁收红包是因为需要啊，这是心意，是祝福。”
　　“祝我什么？”沈梵冷笑一声。
　　林光希道：“祝你新年快乐。”
　　随后沈懿走过来也递给他一个红包，语气仍是淡漠的，“新年快乐。”
　　沈梵愣愣地拿着两个红包，明明是冷冰冰的东西，此时摸着却似乎有些烫手。
　　牛排煎好后沈懿端着去餐厅，林光希推着沈梵跟上。两人坐在他对面，看着沈梵吃东西。
　　中途沈梵红着眼睛说：“她知道你前几天带我会诊，知道没什么进展，让我不要打扰你工作，说你年底会很忙，我的腿永远都治不好，不如安心当个残废。”
　　林光希闻言无法理解，这是个什么妈啊，专往孩子伤口上撒盐。
　　沈懿神色未变，只是在桌下牵着林光希的手轻轻摩挲。
　　沈梵继续道：“她是不是很后悔生我？要是只有你一个儿子就好了，生我干什么呢。”
　　“怎么，你觉得她偏爱我？”沈懿面有嘲讽之色，“小时候她让我去死，你又不记得了？”
　　沈梵握着刀叉的手指僵硬地收紧，他当然记得，同时还记得自己也对沈懿说过这种话。
　　“都怪你把我害成这样！为什么被撞的不是你？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自己偷偷把他带出去弄成这样，以后你跟你妈养他吧！你敢把他送回来我就掐死他，弄死你！”
　　“我告诉过你不准去找你爸爸，你没有爸爸没有弟弟！我养你一个拖油瓶已经够烦的了，你现在还给我又弄个残废回来，你去死吧！死远一点别让我看见！”
　　他和爸爸妈妈，以前都不曾对沈懿有过什么好颜色。
　　沈梵无言以对。
　　林光希在桌下握紧沈懿的手，他知道沈懿小时候过得不好，不是物质上，而是精神上，父母弟弟都在指责他怨恨他，但没想到他们还对沈懿说过这么激烈的话。一时间又心疼又窝火，沈梵那时候还小，遭逢车祸失去双腿可以理解他无处发泄的愤怒。
　　可是他们的妈妈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这种事都拎不清楚吗居然要怪到孩子身上！
　　以父亲母亲的身份对心怀孺慕之思的孩子说这种话，是非常恶劣的暴力行径。
　　这一餐后沈梵说想洗澡，被保姆推走了。
　　林光希和沈懿回了他们自己的房间，进门林光希便苦着脸说：“你疼不疼？”
　　沈懿一笑置之，“不疼，他没什么劲儿。”
　　林光希跟他手指勾在一起，想说点安慰沈懿的话，又怕刻意提起反而给他添堵，最后只说道：“跟你在一起很开心，很幸福，你特别好。”
　　沈懿回头看他，眼里弥漫上一丝痴迷，“忽然怎么了？”
　　林光希跳上床，顺便把沈懿也拽上来，笑眯眯道：“没怎么了，你挨打了我心疼你啊。”
　　他们凑在一起接吻，林光希伸手翻抽屉，把作案工具掏出来砸了沈懿一脸。
　　沈懿无奈：“现在？一会就开饭了，而且……”他把手机怼在林光希眼前笑道：“距离十二点还有六个小时，你多少有点高看我了，老婆。”而且还高看自己了，林光希能实打实地撑一个小时，沈懿就烧高香了。
　　林光希脸红窘迫，“我让你收起来啊，吃完饭我们就走，万一吃完忘记了怎么办？”
　　于是沈懿当着他的面把盒子拆了，哗啦倒出十几个小袋子出来。
　　“你干嘛呀？”林光希看着这些大号的小袋子，瞬间小脸通黄，“都说了回家再用啊。”
　　“盒子太大了，揣不下，不然揣你兜里？”沈懿说。
　　润滑剂小小的一瓶随便就揣兜里了，安全套林光希买的是大盒装的，连着盒子揣兜里未免太过显眼招摇。现在拆开了，揣着也鼓鼓囊囊的，于是沈懿匀了几个给林光希。
　　林光希觉得这玩意儿烫手，哧溜就揣兜里了，可千万不能漏出来！
　　七点多的时候保姆来通知可以开饭了，两人这才出门。
　　沈梵已经在餐厅等着了，桌上摆满丰盛的年夜饭，虽然在宽敞的餐厅里三个人用餐显得有些冷清，尤其沈懿和沈梵两个人凑在一起就自动成了个冰坨子，气温骤降，但林光希心里还是喜滋滋的。
　　快点吃，吃完回家准备作案。
　　沈懿剥了一只牡丹虾给林光希，叮嘱他慢点吃。
　　然后剥的第二只虾放在了沈梵的盘子里，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沈梵默默吃了，也没有说话。
　　林光希心想两个人真别扭，一个想要关怀不肯说出口，一个愿意给关怀却不愿说点软话。
　　他们正吃着饭，餐厅外响起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是女人穿着高跟鞋发出的声音，十分清脆。
　　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门口果然走来一个身形高挑穿着小香风套装的貌美女人。
　　一瞬间沈梵如同受到侵略的猫，神情激动，手里的筷子都险些折断。
　　女人淡笑道：“都在呢？看来我到的正是时候。”
　　她话音一响，林光希的眼神从好奇探究瞬间变成了惊恐，一股冰冷窒息的感觉从他心里猛地溢出，在血管中奔腾，涌向四肢百骸。
　　沈懿和沈梵的妈妈……他明明刚刚才从照片上见过她而已，此时听着她的声音却十分耳熟，同时让林光希精神紧绷，浑身发冷。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完全是本能反应，连呼吸都克制了起来。
　　沈懿没有对她突然的到来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神色仍旧淡漠，“来了就坐下吃饭吧，饭还没凉。”
　　“不了，你们先吃吧，我很累先上去洗个澡。”她扫了林光希一眼，唇边笑色依旧，优雅地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头昏脑涨的，没二更了哈，明天继续，这章给大家发红包拉——
　　啾咪——


第79章
　　知道了，老婆说等会脐橙
　　柯珊一走, 林光希被紧扼住喉咙的窒息感也随之迅速缓解，但身体里仍充斥着那股冰冷，几乎要使他战栗。
　　他仓惶地抓住沈懿的衣袖, 近乎祈求地说：“我不想吃了, 我们走吧, 我想回家。”
　　他一出声沈懿便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伸手就在他后颈摸出一手冷汗。
　　沈懿神色骤变，当即应声，“好，我们回家。”
　　两人放下碗筷起身，沈懿牵着林光希满是冷汗的手心，立刻离去, 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沈梵怔愣地看着他们消失在拐角的身影, 眼神麻木地放下手里险些折断的筷子。
　　餐厅在转眼间变得落针可闻, 清冷得发寒。
　　楼下, 坐进车里后林光希就缩在副驾一言不发，但神色已经缓和了许多, 只愣愣地坐在原地，也不说话。
　　“怎么了？”沈懿轻声问他，在他脑袋上轻轻抚摸，发现他的额发都被冷汗打湿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看到你妈妈的时候, 特别害怕她。”林光希转头问道：“我以前见过她吗？”
　　“应该没有，高中的时候她带我们去了国外，然后就一直没回来过。”沈懿暗暗咬牙，他无从去分辨林光希这股惧怕情绪的原因, 他不知道, 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光希。
　　柯珊确实没有回来过, 哪怕他们结婚的时候，也仅仅只是来了一通电话，谨表祝贺。
　　可是光希现在这么剧烈的反应沈懿没办法不去多想，柯珊是否私下联系过光希？对他说了什么？是否产生了什么阴影？以至于光希都失忆了，见到她的第一时间都能引起如此强烈的抗拒抵触。
　　沈懿将林光希抱在怀里轻声安抚，“不要怕她，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我和她之间的亲缘斩不断，但早已没有感情，你不将她当做我的母亲都可以，所以不用害怕她。”
　　林光希茫然地点头，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她，媳妇对婆婆的天然畏惧吗？好像也不是。这种恐惧是没由来的，林光希失去记忆更说不清楚，他想不起关于柯珊的任何事。沈懿也说柯珊从未回国，所以他们是没有见过面的，那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这么怕她呢？
　　因为林光希出了一身汗，沈懿怕他着凉，很快驱车回家。
　　洗完热水澡后林光希说有点头疼，这就睡下了。
　　沈懿在床边守着，等林光希睡着了才离开卧室。
　　他给柯珊打过去一通电话，再也按捺不住井喷的怒火，“你究竟对光希做过什么？”
　　“嗯？”那边是柯珊面对沈懿的吼声略显疑惑的轻笑：“发生什么事？我才刚刚回来，洗个澡你们就不见了，大年夜冲自己妈妈莫名其妙发这么大的脾气，这就是你的修养吗？”
　　“你少说废话！”沈懿此刻确实修养全无，从未像现在这样被彻彻底底地激怒，直接出言不逊，“科女士，我警告你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搞你那些肮脏的小动作，如果你敢动光希一根头发，我让你后悔回国！”
　　“这么护着他？你曾指责我最喜欢拿捏别人的弱点，操纵他人，那你现在就这么把自己的弱点告诉我，这样好吗？”柯珊仍云淡风轻，随后不等沈懿有所反应又迅速道：“别那么自以为是，我对他没兴趣，我们之间也没有冲突，我找他的麻烦干什么？”
　　沈懿没有被她牵着鼻子走，咬着牙阴恻恻道：“光希前年因为工作去海外拍摄，那段时间你有没有找过他？你最好，如实说。”
　　“没有。”柯珊斩钉截铁，“我更想知道，他对你说了什么，你要冲我发脾气？”
　　沈懿根本不理会她其他的话，“你最好是没有，如果让我查出来你撒谎，你知道后果。”
　　说完便立刻把电话挂断了。
　　别墅餐厅里柯珊看着已经熄屏的手机，摇头嗤笑一句，“无能狂怒。”她放下手机脸上堆满笑意地看着对面惊惧又警惕的沈梵说：“你大哥他们什么时候搬出去的？”
　　沈梵声音发抖，“两三个月前。”
　　“是嘛。”柯珊给他夹菜，“那年夜饭只有我们母子吃了，快吃吧，都要凉了。”
　　另一边沈懿挂断电话又打给封樱，让她去查前年林光希在海外拍摄那段时间柯珊的行踪，以及林光希是否离开过剧组。
　　封樱道：“好的，但间隔太久了，我需要一些时间。”
　　沈懿：“你尽管去查，有结果就告诉我。”
　　“好的，我会尽快。”
　　结束通话后沈懿在外面冷静一会才推门进卧室，里面传出林光希迷糊的梦呓，沈懿走近便看到他睡得很不安稳，似乎在做噩梦，额间又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沈懿心疼坏了，抬手给他抹去汗珠，却感觉温度不太对劲。
　　测过后果然是发烧了，38.1°。
　　不知道是出了汗后路上着凉，还是因为柯珊的出现。
　　沈懿立刻去拿了退烧药和温水回到卧室，轻轻摇醒林光希，“光希，吃了药再睡吧。”
　　林光希的眼睫都是湿漉漉的，睁开眼睛便有颗泪珠倏地滚落，隐进发间，他轻轻喘息着向沈懿伸手。
　　沈懿立刻握上他的手，却听见林光希用虚弱迷糊的声音难过地说：“沈先生……”
　　这一瞬间沈懿如中雷亟，沈先生，是光希失忆前对他的称呼。
　　敬重礼貌，同时也客气疏离。
　　光希烧迷糊了？还是……恢复记忆了？
　　沈懿内心忐忑，失神的几秒钟里，林光希没有得到他的回应，眼泪越涌越多，“沈先生……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对不起……”
　　“你不用为任何事说对不起。”沈懿紧握着他的手温柔地出声安慰，“你在发烧，先吃药好好休息好吗？”
　　林光希的意识根本不清醒，吃完药很快就睡着了，留下满脸泪痕。
　　沈懿去拧了把毛巾来给他擦脸，逐渐有些魂不守舍，心里七上八下地守在床边。
　　两个小时后沈懿又测了一遍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了。他松了口气，正收拾着药箱，林光希忽然睁开眼睛，醒了。
　　沈懿下意识地一惊，不知道他现在是否恢复记忆，试探问道：“光希？”
　　林光希歪头看着他，“你拿药箱干什么？”
　　“你刚刚发在烧。”沈懿不着痕迹地放下悬到嗓子眼的石头，看来刚刚只是烧迷糊了，记忆错乱。
　　“啊？有吗？”林光希坐起身，在自己身上瞎摸一通，感觉也没什么不舒服的，最后捂着肚子道：“我饿了。”
　　“饭都没吃几口当然饿，那起床吧，我去准备年夜饭。”沈懿摸摸他脑袋，彻底放心了。
　　林光希没有立刻应声，而是先摸出手里看了一眼，然后惊悚地大喊道：“十点了！！我怎么睡这么久啊！！”
　　喊完把手机一扔，被子一掀，拽着沈懿就着急忙慌道：“快快快，来不及了！马上十二点，你兜里的东西还在吗？”他直接伸手去掏，哗啦掏出一把小袋子来，还好，还在。
　　林光希的思维太跳脱了，进门还在魂不守舍，洗完澡就头疼想睡觉，半路发个烧，现在烧退了，又立刻想开始作案。
　　沈懿跟不上他的节奏，却也很乐于见到活蹦乱跳的老婆，放下药箱失笑道：“还有两个小时你急什么，你确定饿着肚子你能坚持两个小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