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看向瞿末予。
瞿末予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微信对话框:“尤总,你多次给我和我父亲发信息、打电话、约见面,找我们借钱,有时候言辞激动,暗示在合作期间掌握了我们不少把柄,我现在合理怀疑你诱拐我的omega和孩子是为了敲诈勒索我。”他把手机给警察看了一下,“我有不少这样的证据,都可以提供给警方。”
尤兴海急怒道:“胡说八道,我们以前有过合作,还曾经成为姻亲,我找你借钱有什么问题?我怎么可能诱拐、勒索,沈岱是我的儿子,丘丘是我的外孙,我有什么必要诱拐他们。”
“那他们在哪里!”瞿末予目露凶光,“他们坐着你尤家的车离开,现在不见了!”
尤兴海的脸色难看至极。
警察道:“瞿总,请你整理一下相关证据提供给我们吧。”
“现在有什么线索吗。”瞿末予问道。
“他们坐的那辆车是套牌的,监控也追踪不到,现在正在调查。”
瞿末予握着手机,他当然希望警方能尽快找到沈岱,他也动用了自己的力量去找,但作用恐怕都不大,瞿承尘敢犯事儿,一定有着周密的计划,他在等瞿承尘的下一个电话。
尤兴海被拘留了,瞿末予做完报案记录就打算离开,走出办公室,却见沈秦等在门外。
沈秦正焦急地徘徊着,看着瞿末予和尤兴海先后随警察出来,他激动地就要扑上去:“尤兴海你这个畜牲,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你害了我还要害我的儿子!”他平时说话轻声细语,甚至带几分造作的温柔,此时却像疯了一样满脸扭曲的恨意,要不是警察拦住了他,他仿佛真的要扑上去啃噬尤兴海的血肉。
尤兴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好歹曾是知名企业家,如今家道中落、公司破产,还可能背负诱拐敲诈的罪名,人生最狼狈的时刻也不过如此了。
“尤兴海,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沈秦还在大骂着。
瞿末予沉着脸走出警局,见天边泛起一层白晕,破晓的黑暗正在被逐渐升起的天光所驱散,他浑然不觉竟然已经过了一夜,这一夜又短暂又漫长,他的心脏仿佛每分每秒都握在别人手里。
程若泽跟在他身旁:“瞿总,沈工说的那个牌子,我已经查到了,这是个高端的母婴品牌,市里有五家专卖店,现在还没开门,已经分别派人去盯着了。”
“跟这个公司的代理商联系上,扩大搜索范围到周边城市。”
“是。”程若泽犹豫道,“这个线索要不要提供给警方?”
“暂时不要,如果找到了人,不能惊动瞿承尘。”
“是。”
回到公寓时,天已经亮了,物业在楼下拉了提示高空坠物的警戒线,落地窗面积过大,需要定制,一时半会儿还换不了。
瞿末予上了楼,看着明显少了很多东西的客厅,虽然已经被收拾过,但几个小时前的狼藉还依稀可循。
保姆正在用吸尘器处理地上的玻璃碎渣,见瞿末予回来了,神色间涌现一丝惧意,她赶紧关掉吸尘器,生怕那噪音会惹恼她的雇主,在见识过S级alpha非人的破坏力以后,没有人能镇定自若。
瞿末予没有看他,径直走进了沈岱的房间,关上了门。
屋内干净整洁,私人物品不多,一个本子一支笔,都要摆放得整整齐齐,瞿末予知道这不是保姆收拾的,而是沈岱自己的习惯,沈岱的办公室和试验台都这样规整,丘丘的东西也必须码放得当,有条有理,生活上处处显示着科研人的板正和严谨。
他慢慢坐在沈岱的床上,又慢慢像是脱了力一样倒下,高挺的鼻梁陷进柔软的被子里,闭上眼睛,感受着被淡淡的昙花信息素包围,他冰冷焦躁的心好像得到了一丝抚慰。
他想起和沈岱分开的那一年,他也做过这样的事。
最开始他赌气,无法接受沈岱就那样一声不响的离开,他傲慢的认为沈岱不会舍得走,他更傲慢的认为即便沈岱走了他也不该感到难过,原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一个床伴,如今还成了麻烦,他为什么要留恋。
可是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心里有一个孔洞,在沈岱离开后不断被撕扯得更大,大到他无论怎么克制都再也无法忽略,因为太疼了,有一个人每天都在脑子里挥之不去,现实中却见不到、听不到、闻不到、触摸不到,那种钝刀子割肉的折磨无法形容。
所以有一天晚上,他真的忍不住了,他将他和沈岱短短几页的微信聊天记录看了无数遍,他偷偷跑到沈岱住过的客房,想要寻找那个omega的痕迹,搜索令他渴望不已又遍寻不及的一抹昙花香。然而客房被打扫得太干净了,他只能从柜子里找到沈岱用过的床品和衣物,透过洗涤剂的味道嗅那寡淡的信息素,他当时觉得自己又蠢又丢人,无法想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他只能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标记,尽管身体里和沈岱的连接已经消失了,可心理的标记还在作祟。
他以此来解释一天比一天更加强烈的思念。
那夜之后,他知道自己不能忍下去了,距离沈岱的离开已经过了半年,他已经打败了瞿承尘,高饱和的工作阶段性结束,连分散他注意力的东西都没有了,他要怎么挨过每一个想起沈岱的夜晚,他决定找到沈岱。
可找到沈岱之后,他又做了那么多蠢事,明明在他知道他们有了孩子的时候,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是喜悦,可偏要被他精于权衡的习惯压抑下去,他自己和自己较着劲,他向内攻击又向外攻击,把自己和所爱之人都弄得一身伤。意识到他对沈岱的感情的过程,就是一个抗争自我的过程,他无数次地拒绝向一个omega臣服,拒绝向感情臣服,因为在他的认知里,那是弱者的行为,可最终发现他也只是一个凡人,敢面对自己的弱点才是真正的强者。
他经历了一次剥皮抽筋般的成长。
他揪紧了沈岱的被子,蒙在头上,心中反复唤着那个名字。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他马上抓过手机,接通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告诉了他一个时间和地址,警告他不许报警,一个人前往。
其实他能猜到瞿承尘想要什么,就看瞿承尘有没有胆子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瞿末予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他爸妈,但瞿慎得到消息的速度比他想的快,天刚刚亮,他们就找到了公寓。
一见面,瞿慎就劈头盖脸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尤兴海进去了?尤柏悦给我打了一早上电话,说联系不到你,说什么沈岱和丘丘失踪了,尤兴海干什么了!”
看着屋内的糟乱,俩人可以想象是经历了怎样的破坏,更加担心。
瞿末予沉声道:“沈岱和丘丘在瞿承尘手里。”
“什么?!”瞿慎瞠目欲裂,“他敢!他疯了是不是!”
“让警察快去找他啊。”梁芮急道。
“不行,我下午单独去见他。”瞿末予看着墙上缓慢转动的指针,恨不能它变成轮盘,早点走到重要的时间。
“瞿承尘他怎么敢,他不该是个冲动行事的人,他……那尤兴海又是怎么回事。”
“尤兴海伪造沈岱的签名让他背债,他就给尤兴海下套,想用诱拐和敲诈勒索把尤兴海送进去。”瞿末予的瞳眸中闪过阴狠之色,“尤兴海想找瞿承尘一起来对付我,瞿承尘暗中把沈岱掳走了,想把一切都嫁祸给尤兴海。”
瞿慎怒道:“沈岱简直是自作聪明,我那天说得清清楚楚,瞿家会一直养着他,他根本……”
“就是因为你在逼他!”瞿末予低吼一声,额上浮现道道狰狞的青筋。
瞿慎怔住了。
“你逼他交出抚养权,在他看来就是抢他的孩子。”梁芮冷冷地说,“换做我,也什么都做得出来。”
瞿慎羞恼道:“你、你在胡说什么。”
“从今往后,关于沈岱和丘丘的事,是我们一家三口的事,您不能再插手。”瞿末予的声音冷硬至极。
“难道我们就不是一家人吗。”瞿慎咬牙道,“何况,现在还只是你们的事吗,瞿承尘一心想要把化工板块分出去自立门户,这么多年,从我们这一辈斗到你们这一辈,现在他手里捏着你的继承人,事关整个集团的命运,一个omega承担得起吗!”
“沈岱不是‘一个omega’,他是我的妻子,瞿家的内斗也不该由他承担,他是无辜被卷入的。”瞿末予低着头,“有没有沈岱,瞿承尘都会用尽手段,他失败一次、两次、三次,还会有第四次,换作我是他,我也不会罢休。或许,是该做个了结了。”
“你想怎么样。”
瞿末予站起身:“我去见他。”
“瞿末予!”瞿慎厉声道,“你没有资格代替公司决策层答应他任何条件,你必须和我商量。”
瞿末予斜觑着自己的父亲:“我有。”他说完,大步出了门。
沈岱躺在丘丘身边,他不可能睡得踏实,一整夜都处于半梦半醒之中,身边的孩子有一点点动静就会马上惊醒。
这让他想起丘丘刚出生那段时间,他昼夜颠倒的喂奶,几乎没有一段睡眠是超过四个小时的,好几次累到崩溃,原本怀孕就没有胖太多,产后迅速地变得更加消瘦。那么艰难痛苦的日子他都挺过来了,现在他也可以。
就这样迷迷糊糊到了天明,客厅里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沈岱马上清醒过来,他坐起身,搓了两下脸,打开了门。
他以为是看着他的人买了东西回来,但眼前赫然站着衣冠楚楚的瞿承尘。
瞿承尘一见沈岱就微弯起眼睛,笑着说:“嫂子好啊。”
沈岱面上浮现厌恶和畏惧。
“小侄子在睡觉吗?”瞿承尘偏头往沈岱身后看去,“我还没见过他呢。”
沈岱一手抓着门页,一手扶着门框,用身体做阻挡。
“别紧张,我会对一个婴儿做什么。”瞿承尘耸了耸肩,“我是生意人,又不是土匪。”
沈岱冷冷瞪着瞿承尘。
瞿承尘几步走过来,站定在沈岱面前:“我只是看看他,他毕竟也是我的侄子呢。”
沈岱沉默几秒后,放下手,往后退了半步。
瞿承尘进了屋,顺手关了门。
门板闭合的声音让沈岱的心脏跟着重跳了一拍。
瞿承尘走到床边,俯身看着睡得正香的丘丘,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真可爱,听说他长得跟我大哥小时候特别像。”
丘丘感受到了陌生的、强势的alpha信息素,在睡梦中皱起了眉,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但没有醒。
瞿承尘伸出手想摸丘丘,被沈岱喝止:“你别碰他。”
瞿承尘笑了笑,他直起身,凝眸望着沈岱,目光有些不清不楚的黏稠:“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一个omega,总是做出一件件让我惊讶的事,居然还能生出S级alpha。”
沈岱克制住想要后退的念头,将两条腿钉在原地,让自己的孩子留在他的安全范围内,眼前这个alpha虽然总是以笑示人,但从来都在释放着危险的信号,他无法不感到恐惧。
“我设计让他标记你,就是因为你信息素等级低,生出来的孩子多半都是普通人。”瞿承尘低低笑了起来,“可是,恐怕所有人都想不到,你居然能给瞿末予一个完美的继承人。”那句尾被强调的几个字分明透出一股狠辣。
沈岱冷道:“遗传本来就具有极高的随机性,你们那么热衷于择优配种,又成功了几个呢。”
瞿承尘大笑了两声:“‘择优配种’,说得好。”
“你想干什么,和瞿末予谈判了吗,什么时候可以放我们走。”
“我们晚点就会见面。”瞿承尘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在沈岱面前晃了晃,“你的小把戏用来骗一下外面的傻子还行,还好我发现了,现在得给你们换个地方。”
沈岱定睛一看,是打印出来的他的购物清单,他恨道:“你有什么可得意,你绑架半岁的婴儿,公平竞争不过就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公平竞争’?”瞿承尘的面色一沉,一双犀利的鹰眸慢慢充血,他一步步走近沈岱,“什么叫‘公平’?我没有半点比瞿末予差,只因为比他晚生了几个月,所有的成绩他都比我早一年拿下,所有的机会他都比我早一年得到,我做出的所有努力都像是在他的脚印上重走一遍,就因为他比我大几个月,就因为他是长孙,他拿走所有我想要的,如果没有他我大姐就不会痛苦到放逐自己,你告诉我什么是‘公平’!”
瞿承尘的alpha信息素在隐隐躁动,沈岱吓得脸色灰白,每一根神经都因提前感知到了压迫而紧绷着。
瞿承尘按着沈岱的肩膀抵到了墙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岱,一张绝顶俊颜上却露出了阴狠扭曲的笑容:“你是不是觉得不能理解?你也生了一个顶级alpha,他现在看起来多么天真无邪,可他的一生注定要像头孤独的野兽,战斗到死,这是我们可悲的天性。”
沈岱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他想要逃离瞿承尘的控制,他缩着肩膀幻想自己把身体缩小了无数倍,可他无处可逃。
瞿承尘慢慢低下头,一手抬起了沈岱的下巴,目光在这张白皙清俊的脸上来回逡巡:“二十多年来,我以为瞿末予是没有破绽的,严谨、冷酷、自私,他被训练得很好,结果呢,他居然着了你的道,居然犯了一个顶级alpha最抗拒的错误——向一个omega臣服。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好用,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在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