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我试试别的配料。”瞿末予体会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成就感,这与他赚了多少钱、谈了多大的项目不一样,仅仅是看着丘丘慢慢在接纳自己、喜欢吃自己做的东西,他就会生出充沛的满足感,只有先得到丘丘的认可,他才有可能一步步打开沈岱的心防。
吃虾泥吃了个半饱,沈岱让丘丘喝奶,丘丘还不太乐意,不情不愿地含着奶嘴嘬了起来。
偶然间,沈岱抬眼扫过身边的瞿末予,发现瞿末予看着丘丘的眼神是那样细腻温柔,就像在看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他愣住了。
他以为他见过了瞿末予的伪装和真实,就见过了这个人的全部,而这一面却是他从未发现的,令他惊讶的,原来再冷酷的人,也会对后代产生本能的爱。
周六上午,沈岱要带丘丘去医院看姥姥。
他把丘丘喂好、穿戴好,把熬好的红豆粥装进保温盒里,又拿上一些日用品,他没让保姆跟着,自己推着婴儿车出门了。
到了医院,姥姥也刚醒,她的精神虽然不错,但身体日渐消瘦,这几个月时间,好像在加速地枯萎。
姥姥看到丘丘开心极了,把丘丘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地哄着。
沈秦也很兴奋,不停问着有关丘丘的各种问题,还央求沈岱给他抱抱孩子,沈岱不想让姥姥难过,只好同意。但丘丘十分敏感,似乎能觉察沈岱的情绪,连带着也不喜欢沈秦,抱了一会儿就要哭。
沈岱看得出,沈秦是真的喜欢丘丘,但这种喜欢不是因为丘丘是他的孩子,而是因为丘丘是瞿末予的孩子。或许沈秦在丘丘身上看到了在他身上求而不得的富贵。
快到中午的时候,护工送来午饭,沈岱也拿出了红豆粥,保温盒打开,还是热腾腾的。
姥姥一闻到这个味道就笑了:“红豆粥吧,你上学的时候我经常煮这个粥。”
“本来想煲个汤的,但你现在吃不了油腻的。”沈岱盛了一小碗,“姥姥,来尝尝。”
护工刚离开,又有人敲门进来了,沈岱扭头看去,整个病房都安静了。
瞿末予捧着一束淡粉色的康乃馨,拎着一盒补品,信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抹从容的淡笑。
沈岱皱眉看着瞿末予:“你怎么来了,是主任告诉了程助理?”
瞿末予没有正面回应:“我来看看姥姥。”
沈岱看向姥姥,才发现姥姥和沈秦都僵硬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他这才想起来,对于普通人来说,一个S级alpha突然出现在社交距离内是一件多么震撼人心的事,顶级alpha强大的气场和天人般优越的外表会将任何质朴的生活场景变得充满故事性,而与这种高大漂亮、得天独厚的生物挨得太近,没有人会不紧张。
瞿末予将花递给了姥姥:“姥姥您好,我是沈岱的alpha,瞿末予,今天特意来探望您。”
沈岱瞪向瞿末予。
瞿末予冲沈岱笑了笑。
姥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沈岱,沈岱也正头皮发紧,他站起身,朝瞿末予使了个眼色想让他离开。
沈秦最先反应过来,他站了起来,激动地朝瞿末予伸出手:“瞿、瞿总您好,我是阿岱的爸爸。”
瞿末予知道沈岱对这个omega父亲深恶痛绝,也知道沈秦曾经拿了瞿承尘的钱算计他们,害他对沈岱误会至深,但还是不动声色地与沈秦握了握手。
“瞿总您坐。”沈秦将椅子推了过来,“没想到您会来看他姥姥,真是太有心了。”
姥姥也低声说了句“谢谢”,又用眼神询问沈岱。她对沈岱和这个顶级alpha之间的事,知道得并不详细,她知道沈岱不说是怕她担心,但从沈岱放下最爱的工作、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偷偷生下丘丘这件事,她可以想象她的外孙独自吞下了多少委屈和痛苦。
她知道这个alpha对她的阿岱并不好。
“丘丘。”瞿末予伸出手,快速揉了一下丘丘的小脑袋,“想爸爸了吗。”
丘丘手里正抓着一颗煮到软烂的红豆,被那香甜的气味吸引,当他意识到瞿末予摸了自己时,短暂的碰触已经结束了,他呆呆地看着瞿末予,不知该作何反应。
沈岱受不了瞿末予如此泰然自若地以他的alpha、丘丘的父亲的姿态出现在他的亲人面前,他低声道:“你出来一下。”
瞿末予假装没听见,他挂着温雅平和的微笑,对姥姥说道:“姥姥,徐主任是这个领域最权威的医生,我们会为您尽最大的努力,您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要好好养病,我会照顾好阿岱和丘丘。”
姥姥尴尬地说:“谢谢你。”
“瞿总。”沈秦露出感激的神情,“真的要好好谢谢您,没有您的话,姥姥就住不上这么好的病房,得到这么好的护理,关键是徐主任对我们特别上心。您对我们全家都太好了,阿岱能遇到这么好的alpha,我们就放心了。”
沈岱冷冷地看着沈秦,如果沈秦知道如此令其满意的alpha曾经是怎么对待他和丘丘的,会作何反应呢?恐怕会是一模一样的反应,沈秦根本不在乎他都遭受过什么,只为他“攀上高枝”而做起了鸡犬升天的大梦。
瞿末予笑道:“客气了,我们是一家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这“一家人”三个字把沈秦听得心花怒放,“瞿总,以前如果有什么误会,那也都过去了,您和阿岱打算什么时候……”
沈岱猛地站起身:“瞿总,借一步说话。”
瞿末予看着沈岱,目光温柔又耐性:“我就是来送一束花,祝福姥姥早日康复,我这就走了,不会打扰你们。”
沈岱径直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瞿末予朝姥姥微微躬身,彬彬有礼:“您好好休息。”
俩人走出病房,沈岱关上了门,他瞪视着瞿末予:“你在做什么。”
“来看姥姥啊。”
沈岱心烦意乱:“你做这些是想干什么?”他想不通这段时间瞿末予种种反常的举动意义何在,他不相信瞿末予的感情,因为这个人没有感情,既然没有感情驱动,那么就是为了利益,他越是找不到瞿末予的利益驱动,他就越是焦躁。他害怕瞿末予还有什么他想不到的算计,在前方等着他。
瞿末予将沈岱脸上的防备和不耐尽收眼底,他心里难受不已,目光也暗淡了下来:“阿岱,难道无论我做什么,都会让你不高兴吗,我只是抱着善意来探望老人而已,我只是想……我想你的家人也能接受我。”
沈岱摇着头:“我只有姥姥一个家人,她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你不要再来打扰她,更别想利用她。”
瞿末予深吸一口气:“我利用她什么,利用她讨好你?对,我想对你的家人好,想对你好,我想尽可能地为你解决烦恼,让你开心一些,少受点累,这也有错吗。”
沈岱盯着瞿末予的眼睛,试图去伪求真,找出其中真正的想法,但那双眼睛很透亮,情绪很真实,他低下头,哑声说:“不要再来了。”便转身返回病房,关上了门。
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扉,瞿末予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原来捧着一颗心去示好,却被人质疑动机,是如此苦涩又不甘的滋味儿。
第九十八章
星期一的重磅新闻,来自创海集团,据说创海的资金链断裂,多笔债务已经违约,股票也应声大跌。
在创海被星舟并购之后,算是强行续了一段时间的命,但高额的债务和不见转机的经营状况最终还是无力回天,随时面临着退市的风险。业内还流传着另外一种说法,说星舟拿走了创海的采矿探矿资质后,创海已经不剩什么优质资产,他们又利用一些复杂的金融手段把风险转嫁给了市场,导致股价一路走跌,最终的结果是星舟虽然要承担一部分债务,但得到的实惠远超过损失,而创海短暂的回光返照后,又一路滑到了谷底。
这其中挥舞着镰刀获利最多的,就是星舟集团,星舟一手从尤家拿走最珍贵的资质,另一手通过周家获得巨额贷款,这头靠着新项目、新矿区、新技术抬高自身股价,那头对创海的股票反复吸筹和出货,花了一年的时间把债务稀释给股民,以最小的代价获得了最大的利益。这是瞿末予统帅星舟之后打的第一场仗,对内稳定了党争,对外扩张了资本,打的又阴又狠又漂亮,也让业界看到了这个年轻总裁的实力。
平时研究所里这帮搞科研的都不怎么关心公司在资本层面的事,一是不懂,二是懂了也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但今天竟有很多人在讨论创海的盛衰,以及瞿末予是如何运筹帷幄、资源整合,在行业大环境这么不好的情况下,带领星舟逆流而上。
瞿末予在员工心目中的形象称得上“崇高”,是一个好似没有缺点的完人,虽然和沈岱的关系一度成为热门八卦,但俩人身份地位的悬殊和“为了爱情舍弃豪门联姻”实在太符合梦幻童话故事的各种要素,让瞿末予在普通人眼中被再次升华,公司里对他的个人崇拜也十分利于他的管理和决策。
但沈岱总觉得有些人故意在他周围讨论瞿末予的英明,是在拍马屁。他假装没有领会,也不参与讨论,毕竟只有他自己知道,瞿末予为了达成那些目的,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而他恰巧是其中的一捧炮灰。同时他也不认为这些人是浅薄和不得要领的,毕竟他也曾被瞿末予的光芒所迷惑,直到靠得太近,被灼得遍体鳞伤。
不过,这些消息依然让沈岱感到高兴,可以说这段时间以来唯一值得高兴的事,跟瞿末予无关,只是看着尤兴海家道中落,三代辉煌毁于他手,实在是大快人心。
程子玫悄悄地说:“创海完了,你那个便宜弟弟恐怕也得意不起来了吧。”
沈岱这才想到尤柏悦:“他在网上有什么动静吗?”
“最近低调多了,据说和瞿承尘已经分手了,他那种小少爷,从小娇生惯养的,要是家里破产了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程子玫撇了撇嘴,“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当年他们家怎么对你的,我要是你做梦都笑醒。”
沈岱笑了笑:“走,吃顿好的。”
下午新到了一批材料,加上沈岱要等器材跑一个数据,就给自己加了班。没想到九点多打算走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雨,他看这雨势又大又急,自己也没带伞,打算等雨小点再走。晚上的实验室里只有他一个人,静谧的环境十分适合写作,他改起了论文,全然没有察觉时间的流逝。
直到电话铃声响起。
沈岱回过神,拿起手机一看,是瞿末予打来的。
“喂?”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好像没料到电话会这么快接通:“阿岱,你还没睡吗。”
沈岱觉得瞿末予的语气有些奇怪,他看了一眼时间,居然已经十一点多了,早知道就不接了,他道:“现在睡。”
“你别先睡。”瞿末予忙道,“我快到了,我有一样东西想给你看。”
“……什么?”
“我快到你住的地方了,我在开车。”
沈岱看了看窗外,雨势稍缓,但还是下个不停,这么晚了,这样的大雨夜,瞿末予要给他看什么?
“你一定要看看,看一眼就好。”瞿末予生怕沈岱会挂电话。
“现在已经很晚了。”沈岱皱眉道,“有什么……”
“只能现在看,明天就看不到了。”瞿末予的声音带一丝乞求,“你别挂电话好吗,我很快就到了,几分钟,看完了我就回去。”
沈岱十分了解瞿末予的性格,什么事越阻扰他,他就越要做成,这个点儿保姆和丘丘早就睡了,总不能让他过去把他们吵醒,沈岱只好说:“我不在家,我在公司。”
“你在公司?是因为下雨回不去吗,怎么不跟我说。”
“你想让我看什么,就带来公司吧。”
“好,我马上到。”
几分钟后,沈岱听到电梯间传来“叮”的一声响,白天这么细微的声音是听不见的,但在空无一人的深夜里,却格外清脆。
接着,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了,瞿末予被雨淋了个半湿,一手拿着一把不停淌水的黑伞,一手抱着一盆花。
那是一盆昙花,唯一孤悬的一支奶白色的花骨朵正在蓄势绽放。
瞿末予把伞扔到一边,抱着那盆昙花走了过来,眼中满含喜悦与期待:“你看,我种的昙花要开了。”
一股淡香飘入鼻息,沈岱本该是对这陪伴了他近三十年的花香十分熟悉,但越是自身的好像就越容易被忽略,他嗅到真正的昙花散发出的香气时,第一反应是真好闻啊。
瞿末予把花盆放到实验台上,抽了手边的纸巾擦着湿漉漉的脸和头发。
沈岱怔怔地看着他:“你……就是想让我看这个?”大半夜冒着大雨带着一盆花来找他,就是想让他看昙花开?
“是啊,它只开一个小时,还好赶上了。”
沈岱看着瞿末予软塌的、湿润的头发,又看看那盆只沾了水珠的昙花,心中泛起一股难言的酸楚。
瞿末予一定不会知道,赏昙花对他来说有着怎样特殊的意义。
“其实家里种了好几盆,你没发现吧,我办公室也有。”瞿末予用手指轻轻抚过那正在缓慢舒展的花骨朵,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情人的秀发,“听说有些昙花养好多年都不开,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开,也不知道它一次会开几朵,从绽放到衰败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它这么香,这么漂亮,却这么倔强。”他笑了笑,“跟你确实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