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将郁南抱起来放在台面,不容拒绝地圈在怀中。接下来这句不知是在揭谁的伤口,他哑着嗓音道:“那就重新爱我。” 郁南听在耳中,心跳如擂:“不可能。” 下一秒,宫丞却叼住了他耳垂,轻轻地用牙齿碾磨。 那里已经许久没有人碰过,郁南被刺激得低喘一口气,忍不住咬住了唇,生怕发出半点声音。 “郁南。”宫丞近乎卑微的声音响在耳边,“请你重新爱我。我……我在求你。” 求他? 这、这是宫丞能说出来的话吗? 郁南睁大了眼睛,他无法想象宫丞能做到这个地步。 在那段感情中他从没得到过的东西,现在就摆在他的面前,时隔几个月,在这异国他乡、在他全然朝前看之后,毫无保留地,以一个卑微的姿势摆在他面前。 宫丞爱他。 短暂的震惊后,郁南下意识抬起眼皮,一下子便望进了宫丞眼睛深处。 那双眼睛饱经风霜,是一双经历风雨,富含阅历沉淀的眼睛,属于叱咤风云的男人,向来伴随着威严。它们曾经用炽热的、温柔的、带着各种欲望的眼神看过他,令他神魂颠倒,全心投入。 此时,那眼神里却里面不再有傲慢,不再有俾睨,装的是沉甸甸的求不得。 那痛苦与渴求太重,做不得假,郁南霎时失神:“我……我……” 宫丞在等着他的回答。 因为太过压抑,宫丞将他的手指十指紧扣,狠狠地按在大理石台面上。 “我不知道!” 难以置信的是,他竟然无力招架,留下这一句,跳下橱柜慌乱地跑开了。
溃不成军。 宫丞追了一两步,又留在原地。 他知道郁南肯定不会接受得那么快,郁南需要时间。但是只要郁南这次听进去了,他的目的就已达成了。 他这次在郁南面前,算是完全没有自尊可言了。 * 又过两日。 郁南想回国的愿望越来越强烈。 他更加不与宫丞讲话,许多时候都是宫丞说,他听,不一定会给予反应。 宫丞展现了前所未有的耐心。 证件办好的头一天上午,余深打电话到宫丞的手机上来,询问他回国的事。 郁南以为自己会被劈头盖脸的骂一顿,谁料并没有。 余深还说,段裕寒这次的后果比他严重得多,档案上记了一笔,以后再也不能来M国了。原来那条晚上带走段裕寒的是他父亲,不是宫丞,难怪宫丞要说不知道。 郁南稍微放了心。 “不要急躁,也不要乱跑了,回国之后就乖乖回家一趟。”余深颇为关心地交待了一些,像是说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问了他的情况好不好而已。 最后,余深问:“你和宫丞怎么样了?” 郁南失语,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失踪的时候他都要疯了,有天疯狂到连续找了两个通宵。”余深竟然说,“如果要你要与他和好的话,就再多折磨他一下。” 挂断电话,郁南有点凌乱,心情很复杂。 余老师怎么会这么说?他不是最不待见宫丞了?难道余老师真的不仅背叛他,还被洗脑? 回国的事情尘埃落定,对于以后如何面对宫丞,郁南打心眼里抗拒去想这件事。就算宫丞说的是真心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也无法将这次出国变成他再次与宫丞在一起的契机。 宫丞也没提要重新的开始的事。 临回国的前一天他就让小周订到了机票,再把狗送去宠物店。 郁南很舍不得小狗,即使他知道早晚要分离,怕产生感情,都没有给小狗起名字。 “小周哥,我想和你一起去。”郁南说。 小周很为难。 郁南没有询问宫丞,他能不与他说话,就不说话。 宫丞却发话道:“可以,早点回来。” 郁南便率先上了车,小周以为他们和好了,还有些欣慰,至少他以后不是罪人了。 他们开车去了镇上,要送养的宠物店就在那里。 郁南很是依依不舍,说要借小周的手机拍几张照片留念——他的手机一直扣在宫丞那里。 也就是这一借,他才变了脸色。 他没有手机,本是登录自己的存图账号想保存照片,却看见一条未读消息。他和覃乐风画画后都在这里存图,互加了好友。大概是覃乐风联系不到他,用站内短信发了一条。 那消息是好几天前的了。 覃乐风:[先生千古,节哀顺变!【抱抱】] 小周见他不对劲,知道自己好像闯了祸,立刻去拿手机。 郁南任他把手机拿了,一路无话。 等回到了别墅里,郁南脸色苍白,浑身冰凉,好像马上就要被风吹散一样。 见宫丞的第一句问话就很冷:“我爷爷怎么了?” 第六十七章 思加 严老爷子已经九十几岁高龄,多日前突发心脏病, 住进了自家心安医院的ICU。终因年岁过大, 身体机能衰竭, 几日后抢救无效过世了。 郁南浏览网页,发现这件事还上了新闻。因为他的爷爷乃是名医, 称得上中医泰斗, 曾经开创了许多独家疗法成效颇丰,也曾在著名院校授课讲座, 如今有点名号的中医有不少都是他的弟子。 严老爷子的生前事迹与著名病例一桩桩列在医生论坛上,大家都在跟挽联致敬。 翻一翻新闻时间,原来葬礼还未举行。 大家众说纷纭。一说是老爷子生前有特别交待,一说是严家有习俗是要等齐至亲。至于是哪位至亲大家就不得而知了。 这夜郁南没有睡, 睁着眼睛到了天明。 他对宫丞说的最后几句话就是:“我的手机。” 等拿到了, 他行尸走肉般又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宫丞顿了顿,如实答:“找到你的前两天。” 郁南点了点头。 宫丞神色有些可怕:“南南。” 郁南却将自己封闭起来,之后,他不再与旁人说一句话。 第二天早上去机场前, 严思危打电话到郁南手机上,也不知道是怎么知道他这个号码的:“你不要太伤心, 我们都在家里等你。” 郁南应了声:“好。” 严思危丝毫没有问他为什么失联,给了他最大的宽容。 郁南无颜面对严家人, 内疚、后悔, 几乎将他折磨欲死。
最疼爱他的爷爷去了,他刚刚相处没几个月的爷爷, 颤抖着拉他的手叫他加加的爷爷,送冰箱零食到他宿舍去的爷爷……郁南唇色尽失,在飞机上蜷缩成一团,眼睛红得骇人。 空姐来关心了一次,一向很有礼貌的郁南却置若罔闻,像是听不见一样。 宫丞挥手,示意对方不要再来打扰,他的神色太冷,只有看向郁南时才稍微柔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郁南一夜之间像瘦了一样。他裹着一床毯子,显得整个人都很小,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窗外云层。 他没有哭。 从知道消息开始,他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天色很阴,高空中所见之处层层都是乌云,让人压抑。 “喝点水。”宫丞放柔声音。 郁南从知道这个消息后就滴水未进,已经快一天了,宫丞担心他撑不住。 他宁愿郁南哭一场也好,爆发一场一号,也比他这样好得多。 宫丞见他不予理会,终是开口:“之所以没告诉你,就是担心你会像现在这样担心过度。你护照丢了之后相当于被困在国外,只会更加着急,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再急也无济于事。” 郁南转过头,用很陌生的眼神看着他:“所以我连知道的权力都没有吗。还是说我知道了,会影响你打算用‘重新开始’的进度?” 宫丞心中一沉,不欲狡辩,所以被这眼神刺痛了也耐着性子说:“我不是故意瞒你,原是想着等你回去之后,有家人陪你一起再来伤痛不迟——” “就像你包养我,再只手遮天,把‘成功’送到我手上来一样。先是画展、比赛,现在是我爷爷,看到我每一次都任你摆布,你的心里一定很得意吧?”郁南漂亮的眸子里无喜无厌。 宫丞沉着脸:“你误会我了。”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这样想过,却无法否认部分事实。他没说出口的是,他原先得到郁南的谅解,两人和好之后陪着他度过这一关,却没想到事情会以这样的方式呈现。 “南南,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以后我再跟你解释。”宫丞只得说,“现在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去做到。” 郁南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就那么看了宫丞一阵。 这个男人,从头至尾真是一点都没变。 “好。”他开口,“我要什么,你一定做得到的。” 宫丞问:“你想要什么?” 郁南看着他说:“你知道吗,和你分开后我去看过心理医生了。” 宫丞蓦地呼吸一窒。 眼前的人到底是有多受伤,才到了要去看心理医生的地步。 这件事是真的,只不过郁南对任何人都没有讲过:“看过医生我才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医生告诉我,我对你的感觉并不是爱情。我自幼丧父,很容易对年纪比较大的男性产生崇拜感与依赖感,但是因为缺乏感情经历,我也很容易将这种感觉与爱情混淆,将它当成爱情的投影。” “你比我大这么多,整整十八岁,我大概是是因为这个才会以为自己喜欢你。” “现在,我已经清楚那是一种错觉。” 宫丞面色铁青。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不是信口胡诌,因为几乎是才刚开始接触, 郁南看他的眼神就带着崇拜。 用那种仰视的、带着爱意的眼神小心翼翼地看他, 自以为他没有察觉, 实际上他早就尽收眼底,并享受着这种感觉。在两人交往时也是,浓情蜜意起来,郁南就特别黏人,喜欢赖在他身上, 喜欢对他撒娇,也喜欢得到他的褒奖。 全身心的托付加上依恋,那不是一个孩子对长辈的表现是什么。 郁南甚至让他扮成“爸爸”来哄他。 轰隆隆。 远处的云层雷暴亮起,距离他们大约千米之遥。 安静的机舱里,宫丞已经预感到郁南会说什么。 果不其然,郁南漂亮的唇张合着,吐词清晰地说出了那一句。 “科学地说,我其实根本没有爱过你。” 他总结道,“所以你能做的,就是不要让我想起这段耻辱的过去,永远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机身产生了震动,空乘广播响起一遍又一遍,中英文交替安抚乘客。天色黑得可怕,机舱灯闪烁间,郁南的表情比外面的雷暴还白。 宫丞在对他说什么,怒意夹杂着急切,郁南从没见过宫丞露出那样的表情。 郁南只冷眼看到他嘴巴张合,魂魄游离在身体之外,什么也听不见。 * 十二个小时后,飞机降落深城国际机场。 小周被压抑的气氛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郁南一片纸一样走在前面,他没有行李,身上还披着飞机上的毯子忘了取。 而宫丞,小周这辈子也忘不了那天的宫丞。 宫丞从到国外陪伴,再道放下身段追求,方法用尽,几乎传遍了集团董事会。人人都知道他追着一个小爱人在跑,说他平时手段狠厉,年纪一把了还为爱昏庸。 股东施压、工作堆积,他俗事缠身没有一天舒坦。 可以说他放下了所有去靠近郁南,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宫丞太自负了。 他出身显赫,少年得志, 自负是刻在骨子里的。正值壮年的男人一向俾睨天下,给予宠爱与善意都是带着施舍姿态,从未有一天会被如此打击。他不曾想过他之于郁南,不过是“父爱”替代品,甚至他的出现对于郁南的人生是个耻辱的存在。 深城也下着小雨,这天像极了他们初遇的那一天。 那天宫丞看着一本书,郁南就那么推门而入闯进了他的世界,眼睛亮晶晶的,头发濡湿着,好似花园里新鲜采摘的花骨朵。 出通道前,宫丞抓住了郁南的胳膊。 “南南——” 郁南一动不动,淡淡开口:“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