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王爷……”
看到晋阳王出现,苏蕊珍条件反射地整个人紧绷起来,连忙从榻上起身行礼。 晋阳王不悦地皱眉:“不是说了不必多礼吗?要是不小心惊着我儿子怎么办?” “是。”苏蕊珍连忙应道。 晋阳王热切的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上前拥着她,手落在上头温柔轻抚:“我儿子今天如何?” 才一个多月根本就没有任何感觉的苏蕊珍僵着身体,强压下内心的恐惧,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宝宝知道他父王忙,所以一直都很乖……” “不愧是本王的种。”晋阳王温柔起来能溺毙人的桃花眼微弯,十分满意这个答案。 苏蕊珍手心后背都冒出细密的汗,这话砸在她心头让她脚底有些发软。 艰难地赔笑应付,等晋阳王离开,苏蕊珍高度紧绷的神经猛然松懈,浑身瘫软地靠坐在贵妃榻上。 国公夫人运气好,一下子就生了个儿子,如果八个多月后瓜熟蒂落,她生出来的不是个儿子,而是个女儿呢?那要怎么办? 苏蕊珍冷汗涔涔,满心不安地捏了捏帕子,一颗心高高提起来。 为了活命,她不得已出此下策,可只要晋阳王还在一日,她就逃不出这个囚笼! 她想要活着!眼里迸射出强烈的求生欲,苏蕊珍咬紧牙关。 要是生出来的是个女儿,那她就接着生!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赈灾有条不絮地进行,沈砚北每日忙得脚不沾地的就想尽快把这儿的事处理好了,然后抽身走人。因去信给赵御申请批放灾银一事,晋阳王对他的防备稍微弱了些,盯梢也没有那么严格,他借着查看灾情救助苦难百姓的由头把闽州及附近的诸县逛了遍。 灾后重建,百废待兴。可这一年注定是大齐的多事之秋。浏阳郡发生地震后,上饶郡又发生了蝗灾! 赵御接到上饶郡郡守让人快马加鞭呈上来的折子时,御案上还摆放着一封信,信封上收信人的名字是威廉先生,送信人暗十一低着头跪在下首。 这信寄到威廉手上的时候,威廉还对其他几个外国友人炫耀,说他亲爱的朋友沈给他来信了。可打开一看,信上的内容让他迷惑不已,他什么时候变成了传教士?直到看到熟悉的母语,威廉才恍然大悟——他亲爱的朋友这是向他寻求帮助!于是找来苏青泽,两人把信上的英文内容翻译出来,苏青泽立马让暗十一把信送过去给赵御。 “你先回去,告诉他我知道了,让他不要担心。”赵御揉揉眉心,叹了口气。这信苏青泽完全可以自己送过来,可他没有。少年这段时间不躲着他可也不主动亲近他,似乎他如果不主动出击,少年就不再往前迈一步。这让他感到有些头疼,可更头疼的是上饶郡的折子。 感情的事可以慢慢来,蝗灾却慢不得! 上饶郡几个县常年干旱,某一日忽然就被人发现满天飞蝗。蝗灾一旦形成只会越来越严重,飞蝗蔓延开方圆万里的植被都要遭殃。眼下已入夏,再有两个月田里的稻谷就能收割,这蝗虫一过境,定会颗粒无收。上饶郡郡守不敢等闲对待,立即上报。 赵御沉着脸让人请丞相和张佑正等重臣来议事。 前朝末年正是因为爆发大面积的蝗灾导致饥荒,当政者昏聩无能不紧急处理还纵情声色,最后引发民怨,天下大乱。很长一段时间百姓都是在饥寒交迫中度过,直到大齐建国后,历经两代明君的治理,这片土地才恢复元气。 赵御不允许那种饿脬遍地的场景再次发生。 听闻又爆发蝗灾,几位重臣皆大惊。 杀死是不能杀死的,飞蝗这玩意移动速度极快,如今之计是找出一个有效控制飞蝗不让其继续蔓延扩张壮大的法子。 几人讨论的结果是朝廷得派人去当地具体了解情况,再尝试控制蝗虫扩散。 那要派谁去呢? 赵御眸色沉沉,几人摸不清他心思便也没开口提名。 又是地震又是蝗灾的,一些极具引导性的声音就冒出来了。有人质疑是不是皇帝无事劳民伤财大动干戈,老天不满才降下警示。 毕竟前几个月朝廷利用减免赋税等奖励之法招募了不少年轻人去参军,又运送了大量军需过去。说是要抵御蛮夷,可边境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对此,赵御不置一词。 而远在边境的一众新兵也是这么想的,甚至不少人心里暗暗庆幸。没有发生战争就意味着他们不用真的上阵杀敌,就意味着他们能在警报解除之后安然回家! 顾长封呵斥一声,让众人打起精神操练。新兵们看着顾长封冷酷的面容,腹诽不已。 这国公世子到底哪里像个双儿了?面容粗犷,身材高大,还一身怪力,最重要的是一点也不像别的双儿那般温柔小意,整天冷着脸把他们往死里操练,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的顾长封看着这些毫无危机感的新兵,眉峰紧蹙。 五万新兵除了极个别因水土不服而病倒的,他把人都带过来了。长途跋涉,又在军营里待了一个多月,如今大部分人已适应了军营的艰苦生活。 边境寒苦,每日卯时出操,日复一日做着相同的动作,着实枯燥无味,新兵们心里的新奇消耗殆尽,只余满腔狂躁。 这种情况如果不改变,将来真的上了战场,这些兵只会成为蛮夷铁骑下的冤魂。 他要活着回去见沈砚北,也想要他带来的兵全须全尾地回去见他们最重要的人! 心里一口气卡得难受,顾长封无视新兵们的抱怨,下令继续操练。 夜幕降临,顾长封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夜幕下空旷苍凉的荒原,思绪缭乱。 一只苍劲的大掌在他肩膀拍了拍:“欲速则不达。” 顾长封愣了下回头道:“大将军。” 泰齐刚站在他身旁,与他一同欣赏这寒意深重的夜。六月天,南方已入夏,可边境依旧严寒。这里昼夜温差极大,太阳升起,气温高升,日落便寒意袭人。 “新兵不外乎如此,只有历经泪与血才能锻打出一支精锐。”威名赫赫的三军亦是经过数不清的战役,优胜劣汰,最终留下来的士兵组成的先锋营成就大齐的一杆旗帜。 “我知道的。”可新兵是预备役,即便战火起,也轮不到他们正面和敌军对垒,极有可能是等大军过后,做些打扫战场的活。 他希望他们成为精锐,却不想以付出性命的方法。 泰齐刚神色严肃:“刚有斥候来禀,言有蛮夷小队人马在宴谷活动,你带领百人小队夜袭,务必把人拿下!” 顾长封一怔,沉静的黑眸有火光跳跃:“属下领命!” “去吧。”泰齐刚叹了口气。 顾长封抱拳转身,高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是夜,在萧瑟的夜风中,一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百人小队在荒原上快速穿行。 身形健壮的男人打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深邃的眼眸目光炙热而坚定。在军营里困了这么久,终于能一展拳脚的新兵们热血沸腾,紧紧跟在男人身后。 急行军一个时辰,还未行至宴谷,忽然男人猛地伸出手把人拦下。 夜风中传来一阵细碎说话声,顾长封眸光闪了闪,让小队一分为二,周煜带一队,自己带一队,两队包抄过去,并慎重交代众人一定得等自己出手再动手。 可惜这些没见过血光的新手在瞧见两个巡逻的蛮夷骑兵时,过于兴奋把自己暴露了。 “谁?” 陡然传来的声响立刻引起蛮夷巡卫的警惕,循声望去,顿时和以为已经被发现了而想着先下手为强一下子冲出来的新兵四目相对。 眼看巡卫就要发出警报,顾长封面色一沉,脚下急点,疾掠过去。手中利刃一横,鲜血四溅。 新兵们都被这狠厉的一招震住了,温热的鲜血洒在那名冲出来的新兵脸上,让他整个人僵住,另外一名巡卫趁机吹响骨哨。周煜飞身过来,一拳把人打到,但晚了。 蛮夷被惊动,纷纷拿起武器。对方人数不多,可都是骑兵,打不过要跑他们根本就追不上。 “不要让他们上马!”顾长封厉声喝道,身形一晃,一脚把一个正准备上马的蛮夷踢飞。 敌人的哀嚎声让新兵骤然惊醒,看顾长封毫不留情地收割敌人性命,知道犯错的新兵连忙去围堵其余蛮夷。可第一次对敌,未免手忙脚乱,所幸人多把蛮夷拦住,但到底不敢下杀手。 场面最后成了顾长封一人单方面的杀戮。 脚下是蛮夷尚有余温的尸体,顾长封站在夜色中,对上新兵们惊惧的眼,胸口似有一把火在燃烧。 “你们到底有没有明白你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第85章 蛮夷犯境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顾长封感觉像是蓄满力道的一拳打在柔软的棉花上, 憋闷不已。 从他决定奔赴边疆, 继承父亲的遗愿那时候起,他就做好了上阵杀敌的准备, 故面对敌人下手毫不迟疑。可这些人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觉悟。大齐这几年风调雨顺, 百姓安居乐业, 导致许多人都忘记了对大齐虎视眈眈并曾用铁骑残忍杀害同胞的蛮夷这回事。 顾长封拳头握得啪啪作响,面色阴郁。 新兵们咽了咽口水, 准备承受他的怒火, 可顾长封拳头握紧随即又松开。 “现在蛮夷只是派出小队前来试探,等全面开战,就不是今晚这样的小打小闹。所有人都要上战场, 刀剑无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们不可能永远躲在后方……”顾长封漆黑的眼眸平静地看着这些新兵,“若再像今晚一样不听指挥, 擅自行动,有可能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懒惰、软弱、怯懦、狠不下心,只会让阎王更靠近你。” “一将功成万骨枯, 我不想你们成为任何人的垫脚石。” 语罢顾长封不再多说, 而是吩咐众人打扫战场, 然后收兵回营。 众人看着他冷硬刚毅的面容,神色复杂。身为镇国公府世子, 顾长封身份贵重, 但他并没有自持身份就搞特殊, 而是和他们享受同等的新兵待遇,每日训练的力度比他们还大。 这人从未上过战场,面对敌人的时候却从容冷静,下手果断狠绝,难道这人是天生的战士? 可他是一个双儿…… 他们连一个双儿也不如。 回去的路上新兵们不像来时那般激动急切,人人都沉默着,气氛有些沉重。顾长封能从他们眼里看到茫然。 刚才众人沉默以对的确让他感到愤怒,可再一想,除了极个别向往军营的,大部分新兵都是没什么远大志向的普通人。他们只想多赚两个钱,然后娶妻生子,过完这平淡的一生。 战争的概念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虽然参了军,但心态上还不是一名合格的士兵。 他感觉有些无力,可下一刻他就想起了沈砚北。 他的青年头脑灵活,对待事情总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若是他遇到这样的局面定不会想着用斥责的方法强迫新兵改变心态端正态度,况且也改变不了。 那他会怎么做呢? 找出事情的矛盾点?换个角度去解决? 这般一想,顾长封内心一下子豁然开朗。 没有保家卫国这样远大的志向,那涉及自身 利益的事总该上心了吧?顾长封心头一松,感觉自己找到了对的切入点。 回到军营,顾长封先去交了差。泰齐刚问及夜袭的情况,顾长封如实回禀并自我反省。 “他们虽然没有听从指挥,但也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和指挥不当。” 泰齐刚听完,却是皱起了眉头。他看着顾长封,神色严肃:“纵然你武功高强,可在战场上拼的不是个人武力,讲究的是各军种的配合协助。” “一旦开战,你无法顾忌每一个人。”泰齐刚语气凝重,“太过在乎他们的生死会影响你的指挥” “长封啊,战场上每一日都会有人死去,你得学会看淡生死。” “他们是你带过来的兵,但他们并不是你的责任。” 顾长封一愣。 “回去好好想想。”泰齐刚拍拍他的肩膀 “是。”顾长封闷声应下。 …… 翌日卯时出操,顾长封还是如往常那般早早就到了校场,只是昨晚一夜未睡,那双眼泛着淡淡的血丝,看着有些骇人。 在号角声起之前,所有新兵皆穿戴整齐列队在校场内等卒长点名。鼓点响,新兵开始操练。 顾长封手持长鞭在队列间巡视,一向懒怠的新兵看他赤红着眼,沉着脸迎面走来,纷纷打起精神重复那练了无数遍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