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梦中独属于他一人的温柔笑意、亲密无间,现在燕雪风都给了另一个人。 那个女孩叫他“师傅”,她肆无忌惮地扯着他的袖子撒娇,整日围着他打转,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燕雪风会满眼笑意地看着她、摸摸她的头、与她说话,眼里是谁都能看出来的脉脉深情。 他们两人亲密无间、情深义重。 而他站在他们之外,一无所有。 于他们而言,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这种无论如何都插不进他们中间、无法融入的感觉让李延几乎发疯。 李延也不知为何看着燕雪风和苏锦两人亲密他会这么的恐慌。 他们情投意合、郎才女貌,般配的好像天造地设的一对。 也许他们也确实是。 他们分明相互喜欢、相互依恋。 他们现在还未在一起,只是因为他们中间有一点小小的误会罢了。 误会终有一天会解除,而那时他们必会在一起。 他们会相爱、成亲,他们会做尽人与人之间最亲密的事,他们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他们会儿孙满堂、白头偕老。 燕雪风的眼里身边会充满了苏锦以及与苏锦有关的一切事物。 没有他,从来没有他。 对于燕雪风来说,他从来都是那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将再也与他无关。 李延这么想着,心中便满是恐慌。 这种恐慌击中了李延心中一直以来的薄弱点。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害怕、那么嫉妒,就好像……就好像自己曾经也是这样,曾看着眼前这个人与谁这么亲密无间过。 就好像他曾费尽心血才拆隔开了的两人,兜兜转转却还是相遇了。 就好像他曾不要脸地偷来的、抢来的东西,最终正主一来,还是不得不拱手相让。 他们那么好、那么般配。 就真的好像戏文里常演的那样——命定的宿世情侣。 而他…… 燕雪风的生命里,从来就没有过他的位置。 那种不甘心足以支撑着一个人做出任何事。 做出任何……令自己面目全非的事。 李延看着燕雪风,慢慢地、慢慢地将脸埋进了燕雪风的手掌里。 燕雪风的手缩了一下,似乎在抗拒着他的接近。 可他又分明还睡着、完全没有要醒的迹象。 是对他的气息……竟厌恶到了这般地步吗? 李延突然觉得心中一阵刺痛,就好像有谁拿着尖刃在他心里最柔软的位置反复切割一样。 疼的让他几乎落下泪来。 是啊。 燕家的小王爷,多么清高自傲的一个人。 李延想起那日在宫宴上见到他,燕雪风躬身向他请安,脊背挺直,眉眼凌厉,他抬眼看他,眼中的傲气几乎隐藏不住。 那么现在呢? 这般高傲的一个人,被他这样对待,该是恨他恨得入骨了吧? 可他能怎么办呢? 李延想。 他知道他干的事情禽\兽不如,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他那么喜欢他啊。 喜欢他喜欢到便是用这样的手段,也想把他留在身边。 若是可以,他自然也希望能好好对待燕雪风。 他是他喜欢的人啊…… 他怎舍得……这般伤他? 他怎甘心让他……这般恨他? 他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一切都给他,他恨不得用所有能力来护他一生平安喜乐。 可燕雪风不稀罕。 他从来都……不稀罕。 李延常会想,如果当年先皇不曾看上燕雪风的母亲,燕雪风就可以在母亲的呵护下在洛王府中好好长大。 燕家的小少爷必定是惊才绝艳,文武双全。 亦或者,当年燕雪风的母亲在入宫后没有莫名离世,燕雪风就该自小在宫中与他一同长大。 先皇子嗣单薄,并无其他孩子,雪风又那么惹人喜爱,他们该是能相处的很好。 左右都不会是现在这般……生死仇敌的关系。 雪风也许也会在某些时刻,会看着他笑得眉眼温柔,会真心实意地唤他一句“皇兄”。 若是那样,燕雪风有没有可能会……喜欢上自己?
李延低低地笑起来。 他埋首在燕雪风的脖颈间,轻轻地说了一句:“真是痴心妄想,对不对?” 无人回答他。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 李延也并没有在等待回答。 李延想着刚才在侍卫处外听到的对话,轻声地在燕雪风耳边道:“我从前总觉得你虽然喜欢她,但总归是更爱江山的……那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能留住你的可能性。现在却……” “呵……” “雪风的深情,当真是世间无人能敌。” 这个人的心柔软地像是野外初生的嫩草。 温柔、坚韧,满心满眼地……只围绕一人生长。 让人嫉妒的……情深入骨。 李延最后又看了燕雪风一眼,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殿外。 殿外早已有人候着。 李延看了他们一眼,道:“人呢?” 来人低着头,恭敬地答道:“已经都押在大牢了。” 李延点点头,抬脚向前走去。 身后众人见了,忙快步跟上。 ****** 皇宫大牢内。 这里是大昭最隐秘的大牢,也是大昭守备最严密的大牢之一。 牢内关的都是些犯上作乱、罪大恶极之人。 被关在这里的犯人,除非死亡,再无离开的可能。 而今天,这里新来了一个犯人。 那犯人是个女子,做暗卫打扮,生的模样清秀,胆子却是不小。 往常被羁押到这里的犯人,在知道自己的事情败露、东窗事发的时候,无一不是痛哭流涕的,她却不同。 女子的表情堪称平和,被关押起来以后也不哭不闹。 那表情淡漠的就好像她现在并不是身处大牢,而是家中客堂。 她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张纸条,靠在墙上发呆。 苏锦在想之前李延过来时跟她讲的话。 苏锦低头看向手中的纸条,眼中带了丝不敢置信的迷茫和震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很快亮起来,又很快暗下去。 在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苏锦却没怎么改变意识。 她只是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面朝门口,头却是一直低着的。 就好像是在等待着谁的到来,又在恐惧着谁的到来。 终于,苏锦听到门口一阵骚乱,守在门口的重重守卫像是突然有了什么重要命令,尽数退了出去。 又过了片刻,苏锦听到一声铜锁落地的声音。 接着是一阵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苏锦这才抬头。 此时已是深夜,但今夜月圆,明月高悬,借着月光,苏锦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个朝她走来的身影。 是燕雪风。 男子穿了一件蓝色华服,衣料华贵,此时衣服却甚是凌乱。 燕雪风披散着头发,他的脸色极为苍白。 月色实在太过皎洁,苏锦都能清晰地看到男子锁骨处那一遍斑驳的红痕,以及那通红的、显然刚哭过的眼眶。 他走路时步履蹒跚,完全是一副随时可能跌倒的模样。 但燕雪风却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自己此时糟糕的情况。 当燕雪风看清苏锦的模样时,苏锦清楚地看到了燕雪风眼中的心疼。 苏锦突然想笑。 又突然想哭。 有什么好心疼的呢? 有什么好替我心疼的呢? 明明你自己此时的情况比我……糟糕多了啊。 苏锦刚被抓住的时候,曾被施加了鞭刑,可也不过是区区几鞭子而已。 而燕雪风…… 苏锦知道自己此时被关的是天牢,天牢的守卫是天子近军,只有李延有调度他们权利;天牢的钥匙也只有李延有。 可李延显然是不会想把她放出的。 会想救她的……只有燕雪风。 苏锦简直不敢想象,在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燕雪风是用了什么方法、又是用什么做交换,才让李延同意把近军调开、给出钥匙的。 何必呢…… 为了她何必呢…… 她明明对他……那么过分啊。 何必这样来救她? 苏锦抬眼楞楞地看着燕雪风。 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苏锦突然想到很久以前,当她还在洛王府的时候,有一次她在洛王府中问他的话。 那时苏锦正情窦初开,她喜欢燕雪风,可燕雪风有那么多红颜知己,个个都生的那么好看。 与她们相比,她实在是过于不好看了。少女心事,就难免带了些自卑。 有一日她终于没忍住问燕雪风:“师傅你的红颜知己每个都长得那么好看,那以后你的心上人是不是也得最好看才行啊。” 说着有些难过地低下头。 彼时燕雪风正坐在花架下饮酒,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记得那时燕雪风看了她半晌,突然笑了。 男子眉眼温柔,眼神里是她当时完全没有理解的情深。 燕雪风点点她的眉心,动作里带着丝宠溺。 燕雪风挑眉看了看她,表情里完全是他惯有的高傲与风流。 他道:“情之所钟,虽丑不嫌。” 情之所钟,虽丑不嫌。 情之所钟,万事不恶。 不过是实在情之所钟,所以心甘情愿罢了。第29章 古代宫廷1.27 皇宫内院, 戒备森严。 天牢周围,更是守备重重。 燕雪风和苏锦两个人, 一个不久前刚受了鞭刑,又在天牢内被饿了一天一夜,另一个原本就身体底子不好, 更不要说现在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 这样的两个人要从重重守卫的皇宫天牢逃出去, 简直是天方夜谭。 苏锦被燕雪风护着往外逃的时候还觉得有些不敢置信。 她抬眼看向身旁的燕雪风。 男子衣衫褴褛, 手中却是提了一把剑。 一把玄铁剑。 苏锦认得这把剑, 据说是燕雪风的父亲传给他的,燕雪风从小就用它练剑。 后来他被毒|药伤了底子,用不了剑,但却从未将它丢弃过, 反而仍一直小心爱护。 苏锦上次见到这把剑还是她还在洛王府的时候, 那时她在树下练武,他坐在一旁的石桌旁拿着锦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剑身。 动作轻柔, 就好像在对待一个自己无法再触碰的梦一样。 苏锦看向燕雪风的时候, 他们两人正躲在皇宫宫墙旁的角楼里。 楼外灯火辉煌,人生鼎沸, 该是侍卫们终于发现天牢内的苏锦跑了,正在全力搜寻。 此处距离出宫只有一步之遥。 可这一步之遥, 却是难于登天。 苏锦看向燕雪风, 眼神里带了丝疑惑。 她原本以为燕雪风是与李延答成了什么约定, 李延答应放她离开。 现在看来却并不是这样。 可若是这样, 那方才的守卫和钥匙……? 仿佛看出了苏锦的疑惑, 燕雪风看她一眼,笑笑轻声道:“我趁他睡着偷拿了手令和钥匙。”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苏锦却不太敢想象这件事操作的具体细节。 苏锦手里攥着之前李延给她的那张纸,纸张记录的是她的身世。 李延说,这张纸是从洛王府中发现的。 燕雪风一年前就知道了她的身世。 所以后来…… 曾经不太明白的一切弯弯绕绕在看到这张纸的那一刻似乎就都解开了。 苏锦在那一瞬间明白了许多。
然现在,她却什么也无法开口询问。 她不敢问。 她担心一问之下发现……她竟欠了他这许多。 苏锦怨恨了燕雪风十数个月。 从他将她送往皇宫开始,她便开始怨恨他。 她怨他薄情,恨他冷情。 可到头来却发现,也许那个薄情冷情的人一直是自己。 燕雪风一直喜欢她,他那么喜欢她。 他费尽心思地守护她身世的秘密,用尽一切地护她周全。 可她又是怎么做的呢…… 她都对他……干了些什么…… 苏锦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 她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件被撕碎的蓝色华服,衣服上的仙鹤展翅欲飞,却被生生捏碎了脊梁。 苏锦看向燕雪风,男子正靠坐在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