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太监们听了这话,忙跪了一地。 燕雪风却是摆了摆手:“太医也说了淤血都吐出来了就没事了,多动动还有助于康复,皇兄不用担心。” 吉祥早已十分机灵地取了件外衣递给李延,李延伸手给燕雪风披上:“那得也注意着点。此处又是外殿,站在这免不了要受风。” 燕雪风也不反驳他,见李延执意要让自己回内殿休息,便也裹紧了外衣,乖乖地抬腿走向了内殿。 李延也跟着往里走,临走前却是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有意无意的从那幅“月”上略过,停了数秒,接着却是脚步不顿地走进了内间。 内殿早有伶俐的宫女准备好了果盘糕点,知道洛王体弱刚醒,竟还温了一壶蒙顶上清峰茶。这蒙顶茶本就已经是极名贵的茶种了,性子又温和,最是适宜体弱的人用来温养身子。而其中最名贵的当属上清峰蒙顶茶。上清峰七株茶据说是在民间传说中有“甘露普惠妙济大师”之称的吴理真手植,素来有“仙茶”之称。 这茶年年进贡来的也就几小盅,哪怕是李延自己一年也喝不了几壶。现在宫女竟用来给燕雪风泡茶用,想必是李延早先就吩咐过的。 其他人若是得了这般好茶,想必早已感动地跪地谢恩了。 燕雪风却是显得没多高兴。男子低头喝了一口,却是皱了皱眉,语气无奈地道:“皇兄做什么在臣弟身上浪费这茶。臣弟向来只爱喝酒,这茶再好也尝不出个所以然来,还不如给臣弟准备一壶酒,也不用太好,普通的女儿红就行。” 李延在他面前坐下,坐下后先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才开口:“你身子未愈,不可饮酒。” 燕雪风笑:“皇兄如今怎么这般说话,从前臣弟要酒喝,皇兄可是从来不会拒绝的。惯常会往臣弟府上送的烈酒也许久不送了,莫非……皇兄是心疼了?” 李延执杯的手顿了顿,许久后才开口:“不过是区区几坛酒,怎会心疼。罢了。” 李延说着伸手招了招,吩咐宫女下去取一壶酒上来:“就一壶,你身子未愈,不可多喝。” 宫女拿着酒壶上来,燕雪风伸手接过,倒了一杯尝了却发现竟是一壶药酒。 “……”燕雪风表情无奈,却到底没得寸进尺地再说什么,只乖乖地抱着酒壶一杯一杯地慢慢喝,极为珍视的样子。 李延并没有抢他的酒喝,仍坐着喝他的茶。 面前桌上摆着一壶清茶、一壶温酒,分明该是格格不入的,然也许是室内温暖的缘故,茶香与酒香蒸腾萦绕,恍惚间竟分外和谐,只让人觉满室生香。 李延也觉得有些恍惚。 其实他与燕雪风自小相识,但相伴这么久,却似乎从未像现在这般安安静静地、对坐着饮茶喝酒。以往两人的见面总是充满了伪装与演戏。 燕雪风表面上对他依赖亲近,但私底下想必总是时刻提防着;而他虽表面上对他宠爱非常,但私下里其实对这个弟弟没有一点感情。 他们每次的碰面都是一场竞技,谁能演得好、等得久、谋得准,谁便能是最后的赢家。 像如此这般的……却是从来没有。 不,也许此刻放松的也只有他一个。 燕雪风他……没准仍正想着要如何计谋对付他呢。 李延知道自己现在这心理很危险。 他不该这么对燕雪风放松警惕。 这很危险。 因为燕雪风很危险。 这个男人是一头隐藏埋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狼,他时刻紧盯着他,一旦他露出任何破绽,便会扑上来咬断他的咽喉,将他的血、他的肉一点不剩地吃进肚里。 近来母后跟他说的话又回响在耳边。 燕雪风很危险,他们是敌人,他只会想杀了他。 所以他也只该想杀了他。 他不该这么对他松懈。 他不该由着他的计谋任由燕雪风抓出他花了十数年才一点一点穿|插进洛王府的暗探,他不该为燕雪风终于解了毒|药而开心,他亦不该开始真心地关心他的身体,他更不该不再往他府上送烈酒、送药物。 他不该。 可他能怎么办呢? 李延表情近乎冷漠地想,他能怎么办呢?他就是舍不得了。 他就是……就是一看到他就不知为何心瞬间软成了一片。 就好像是谁给他偷偷地下了药、种了蛊,让他一见他……心中就只有温柔。 李延抬眼看向对面的燕雪风。 药酒性温,药性发作之后却更容易使人酒醉,只是第二天酒醒后不易感觉头疼罢了。 燕雪风已经喝完了大半壶酒,他又中|毒已久、今日才刚吐血解了毒,所以他现在已经醉了。 男子因着身子还虚的缘故,脸色仍是苍白的,但酒气熏蒸,却是让他双眼眼尾一片嫣红。 他正靠在桌上,紧闭着双眼,竟是已经睡着了。 燕雪风手里还紧紧抓着酒壶。 因为在殿内的缘故,那件外衣已经被燕雪风自己脱掉了,现在他只穿着一件宽松的里衣。里衣袖子宽大,燕雪风抓着酒壶的动作使得衣袖落下,露出一段玉色的手腕。 病了一场之后燕雪风似乎又瘦了些,他的手腕更显瘦弱,纤细地仿佛让人一手就能将其两只手一起制住。 李延执杯的手抖了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握住燕雪风的手腕。 和想象中一样,入手一片细腻,果然比他书房里那方上等白玉的触觉更好,更让人着迷。 李延一开始还控制着自己只是虚虚握着,后来却忍不住开始轻轻摩挲,最后见燕雪风并未醒来,竟是双眼发红,越抓越紧,直将燕雪风的手腕都抓出了一圈淤痕。 青年白皙如玉的手腕上因为他的暴力而出现了一圈淤红的印记。 就像是谁往无瑕白玉上染了鲜血一般。 让人心疼怜惜,又……目眩神迷。 李延突然大笑起来。 他突然想起那时母后在慈宁宫中声嘶力竭地对自己说的话。 女人明明穿着那般精致而庄严的服饰,明明一直是那般不动声色而端庄的性格,却用那样崩溃而绝望地表情看着他,她的表情甚至有些狰狞。 她对着他喊:“皇帝你这是在饮鸩解渴,引火烧身啊!那燕雪风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他若发现了你对他的心思,你猜他是会怎么做!他会利用你,然后恨到杀了你!他是你的敌人啊!你怎能、怎能……皇帝你想下地狱吗?” 句末已带上了哀求的意思。 这个女人在最美好的年纪被送进深宫,在这里被困了一辈子,她唯一的支撑和念想便是她的儿子。 而现在,她那个素来最乖巧、最聪明、最不用她担心的儿子……却做出了最令她绝望的事。 饮鸩解渴,引火烧身…… 母后说的没错。 他确实是在饮鸩解渴,引火烧身。 他确实是在自寻死路。 可是…… 李延笑着笑着,声音却是慢慢低了下去。男人抓着燕雪风的手慢慢地凑过去,像是终于做下了某个决定似的,轻声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现在有些医生是真的骚。 我今天加了我们科室组的微信群,结果发现他们的头像都是用的证件照(?),就那种白底的、蓝底的、红底的、黄底的(??)、绿底的(???)证件照,颜色非常丰富,一点不统一,完全不重复。
我:??? 这么会玩的吗?第17章 古代宫廷1.15 第二日仍旧是晴天。 裹了身半厚不厚外衣的燕雪风正在皇宫内院闲逛,这衣服相较春衣来说有些过厚。燕雪风畏热,一路都在不满地扯着衣领。 这身衣服是今早李延命人给他拿来的,说是洛王病久体虚,要注意保暖。 燕雪风:“……”自己哪是病久体虚,昨日刚除了毒的他现在身体不要太好。李延何时也这么婆婆妈妈了。 按理来说以燕雪风的身份应该是不能久留内宫的,但一来洛王病重留宫休养一两日乃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二来李延也并没有什么妃子侍妾,倒也不算太逾矩。 燕雪风自小也算是在皇宫中长大的,对这宫内布景最为熟悉,但无奈皇宫内院占地实在太大,他又一路只是不带脑子的信步走来,走着走着,竟是就走岔了路。 眼前的宫殿看着恢弘大气,布置得也精巧,青砖黛瓦的,与其他妃嫔的宫殿没有太大区别。但却显得极为破败,院门口丛生的杂草让这座宫殿显得极为荒芜。 内宫宫殿哪一所不是都由专人负责定期打扫的,即使久无人住也不该是这个样子啊? 燕雪风抬眼看了一眼宫殿匾额上题的字“留香殿”。 “这留香殿是先皇哪个妃子的宫殿?”燕雪风奇怪地问身边的小太监,“本王怎么从未听说过?怎么会破败成这样?” 先皇风流,宫中妃子无数,但受宠的却是就那么几个。这留香殿瞧着气势恢弘、布置也不凡,该不是个无名之辈居住的。 燕雪风自小就出入宫中,怎么在他的记忆里找不到这么一个妃子。 “这……”小太监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燕雪风,小太监是吉祥新收的徒弟,这次是李延特地派来跟着燕雪风的,专门负责他在宫里的起居。 “怎么?是不能同本王说的吗?”燕雪风看了小太监一眼,眯了眯眼。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实在是这宫殿……”小太监被洛王这眼神一看,当即跪下,终于道,“奴婢自小就被卖进宫里,在宫中待了少说也得有十来年了。但这宫殿却是自奴婢进宫那一日起就是这么幅破败样子。听宫里的老人说,这留香殿……一直闹鬼!这么些年宫人都不敢靠近留香殿,自然无人打扫。” “闹鬼?” “宫里传言,说这留香殿里本住了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先皇喜爱她的颜色,便将这宫殿赐予了她住。那美人似乎还曾有个孩子,当年大约不过两三岁。先皇不许她外出,又只派心腹们伺候,所以宫女太监们也没怎么见过她容貌,只偶尔会听到她弹琴的声音。后来却是不知怎么了,那美人突然死了,孩子也不见了踪影……宫人们都觉得这是邪乎,才都避着这宫殿走。” “留香殿……”燕雪风轻声念了遍宫殿的名字,又继续问道,“这美人可曾有封号?” “未、未曾听说。”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答道。 燕雪风又看了他一眼:“这么紧张做什么?起来吧。既是如此,为何又说这宫殿闹鬼?”
小太监得了燕雪风的命令起身,抬眼看了一眼燕雪风,却正撞见被燕雪风随手扯开的衣领下一小片玉白的肌肤,整个人一个激灵,愈发不敢造次,只弓着身小心地回话:“回洛王的话,听闻是那美人死后,宫女太监们仍能听到留香殿内传来弹琴的声音,与美人在时一样,才……” “如此吗……”燕雪风又在留香殿门口站了片刻,见身边小太监愈发紧张,一拂袖道,“罢了,此处荒芜,也无甚可看。去别处吧。” “是、是、是,听闻御花园中近日进了不少新品,王爷可要……?”小太监说着见洛王一点头,忙在旁引路。 “先皇当年竟还有个除了李延外的其他孩子?听这太监的意思,似乎是位年岁比李延小的皇子或皇女?看这太监讳莫如深的样子,倒更像是位皇子。可这世界脉络里没有这么条消息啊?”望乡奇怪地在青篱神识中道,她说着又去确认了一遍世界脉络,“确实没有啊,世界脉络里先皇的孩子只有李延一个,连公主都不曾有过。” 世界脉络是一方小世界最基本的信息,不会太详尽,但重要人物的关系图却一定会有,而且绝对不会出错。如果李延有个同父的兄弟,那么李延就不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这对燕雪风的任务完成会有很大影响,所以世界脉络中一定会有此信息。 现在既然没有,那先皇就一定没有什么“小皇子”或者“小皇女”。 那当年留香殿中的孩子? “难道是这小太监在胡说?”望乡奇怪道。 “他也不一定是在胡说,可能只是隐瞒了某些关键信息。毕竟这事关于皇帝的兄弟,他一个小小太监怎敢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