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鹤吟笑得好生漂亮,弯弯的眼睛摇了摇头,沐修松了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居士你要说什么?”“今日随我去办两件事,办成,两锭金子便是你的。”蓝鹤吟的眼神逐渐严肃起来。“你先说说看,万一让我送死我可不干。”沐修拱着鼻子一脸嫌弃的样子。“其一,昨日我回去路上遇到一个讹我的孩子,他临走时却留下了线索,与连续杀人案有关。其二,今日我要去几个案发现场查看,你对皇都比较熟悉,你随我一同去。”
“这好说!”西市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里,一个穿着干净得体的小女孩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得意的走着,她身上的衣服也都是上乘的丝绸,乍一看像是个富家千金,可她的言行举止又与这身穿着极不相称,手中的钱袋甩着圆圈,走路的步子大开大合还带着外八,哼着小曲儿怡然自乐的样子,活像一个市井小地痞。她走着走着,似是见到了什么人,放慢了步子,咧嘴咬唇拧眉,视线由下往上打量着面前堵着她路的偏偏白衣公子,这位公子面容姣好,气质如兰,眉心一点朱砂痣笑脸盈人。女孩觉着这位公子甚是眼熟,她水灵的眼珠子在眼眶中兜了个圈,心下不妙拔腿就跑。她跑得那叫一个风驰电掣,但跑着跑着就觉着不对,这身后也没听见脚步声呀。于是女孩边跑边扭头,定睛一看,嘿嘿,没人!可这边刚松了口气,那边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觉撞上一人。女孩跌坐在地上抬头看去,那白衣公子就在跟前俯视着自己,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玩味。小女孩不死心,一个转身撑起身子又想转身跑开,却被白衣公子牢牢抓着衣衫,愣她再怎么扭动身体也挣脱不开,身上的衣服像被牢牢糊进了一堵无形的墙里,纹丝不动。“放开我!”小女孩的声音有些粗,扭着身体,气急败坏地叫着。只见那白衣公子手一松,女孩的身子径直朝地面砸上去,摔了个狗吃屎,“哎呦哎呦”地叫唤。女孩见逃是逃不掉了,索性坐地上开始装哭,白衣公子也只冷笑了下,蹲下看着她的演出。女孩见此人软硬不吃,自己装哭无效,干脆也不演了,不服气得直视着面前的白衣公子,气鼓鼓的说:“小爷我要钱没有,要头一颗,喜欢拿去!”“噗嗤……”白衣公子竟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好生漂亮:“我要你头颅做甚?”“你不就来问我要昨天那锭金子么?实话跟你说!没有了!”小女孩,不,其实他就是昨日那个讹诈夏骞的小男孩,此刻的他,竟没有半点悔意,倒觉得自己很是委屈,倔强又可怜巴巴的样子,倒是让夏骞想到一个人——沐修。“我并没有让你还我钱。”夏骞目光真诚的看着这长得像女孩子般的男孩儿。“那!那你刚才追我不放干什么?”小男孩羞恼得撅着嘴,双手交叉环抱于胸,这么看来多了分孩子气,倒显得几分可爱。“你自己要跑,我又何谈追你不放?何况你让我放开,我就放开了。”夏骞气定神闲的样子,倒让小男孩一时语塞,撇着嘴气鼓鼓的样子,也不看夏骞。夏骞淡定说道:“你叫连灵儿。”此话一出,那小孩儿叉胸前的手放了下来,看向夏骞。夏骞不紧不慢继续说道:“连灵儿,你自幼随娘亲四处奔走,现居皇城西市“不思楼”杂工院内,你娘亲连宁是“不思楼”头牌,我可有说错?”“你……很厉害……”连灵儿有些丧气,声音都变轻了,方才听到“不思楼头牌”几个字时低下头咬着嘴唇,目光在自己的两腿上游移。夏骞看得出,这孩子知道母亲的工作是什么,也很不愿意见母亲做这种事。不想在这方面触碰男孩内心最不堪一击的一角。夏骞决定直奔主题,他从袖囊里拿出了连灵儿之前遗落在马车上“玲珑辫”。连灵儿见这玲珑辫眼神霎时亮了,欲一把夺过,却被夏骞收了回去。连灵儿皱眉不悦:“还我!这是我的!”“只要你将这玲珑辫的来历告诉我,我就还给你。”夏骞断然回答。“原来这叫玲珑辫?名字还挺好听的!”连灵儿答道:“这是……不!我不能告诉你。”“为何?”夏骞追问。“反正不能告诉你!你喜欢你自己留着吧!我走了再见!”说着连灵儿起身要走,可刚起身又撞上一个人,抬头一看,又多一个人,此人歪着嘴不怀好意的笑着,得亏他长着一张俊脸,一对桃花眼笑得摄人,要不然就他这姿势这神态,活脱脱一个街头恶霸。连灵儿心想此人不好惹,但是自己什么时候惹过他?看他穿着气质也不像那个白衣公子的朋友啊,连灵儿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谁啊?”“我谁?”沐修单挑着一边儿眉,那乖戾的神情倒是挺唬人:“你该问问你怀里那钱袋认不认识我!”连灵儿看了眼怀里的钱袋,努力回忆了下方才偷钱的情形,有个看着有钱的人,钱袋招摇的别在腰间看上去特别好上手的样子,于是轻身擦过顺利偷走了那个钱袋,却未曾想竟是个圈套。沐修对蓝鹤吟调皮得眨了眨眼,又重新摆回一副恶霸表情,撸了一把连灵儿的脸道:“你这小屁孩儿长得倒挺标致,跟女娃儿似的,听说你还喜欢给人暖床?”说到暖床,沐修撇了眼蓝鹤吟,沐修回想方才蓝鹤吟一本正经面不改色地说被一个八九岁的小毛孩轻薄,吵着要给他暖床的样子,真是又尴尬又好笑。沐修眼里看着蓝鹤吟,脸却面对着连灵儿道:“怎么?不如回去给哥哥我暖个床?”“啊呸!人妖!谁要给你暖床!死变态!”连灵儿面对恶霸沐修也飙了起来。“嘿哟呵!不得了不得了,敢骂你爷爷我!”沐修一把将那小孩的脖子环在自己手臂里,掐得死死地。连灵儿都挣脱不开,扑腾着叫大叫:“臭变态!放开我!放开我!”“嗳?就不放!爷爷我是讲理的人,暖床什么的爷爷我不兴这套,爷爷现在就带你去报官!人赃俱获看你怎么抵赖!”沐修说着就松开手,直接打横将连灵儿扛过肩。连灵儿拍着沐修的背,啪嗒啪嗒得特别用力,沐修往他腿上一掐,那小屁孩嗷嗷直叫,终于服软道:“求求你不要带我去官爷那儿!我娘知道又要伤心了!”沐修一听,暗想这头倔驴子终于上钩,便放下他,连灵儿灰头土脸,头发衣服都凌乱不堪,显得极其狼狈,没好气的说:“你说吧,怎么才能放过我?”沐修叉着腰,手里掂着刚才被连灵儿偷走的钱袋,凶恶得说:“还我双倍的钱!”
“我没钱啊!”连灵儿似乎有些急了。夏骞走上前不无幸灾乐祸得看着这孩子:“我可以救你。”“哼!不要你假惺惺!”显然连灵儿还没意识到这两人是一伙的。沉默了片刻又抬起头,可怜兮兮得看着夏骞道:“你说吧,要怎么样才肯帮我。”夏骞走到沐修身边,拿起他手里的钱袋掂了掂:“这个不是小数目啊。”夏骞的眼神真诚友善。一旁的沐修都觉得蓝鹤吟这人的脸特别给人信服感。夏骞继续劝诫道:“你将你那根玲珑辫的来历原原本本得告诉我,我就帮你还钱。”连灵儿低着头,眼珠子在眼睛里转了几圈,盘算着挣扎着,终于点了点头。警惕得张望了下四周说道:“这里人多,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告诉你。”“好……”夏骞微笑答应,瞟了眼沐修,眨了眨眼,沐修对他比了个大拇指。西市外的小河边,夏骞同连灵儿面朝河面,连灵儿捡了块石头往水里一掷,石子儿在水面跳了十几跳,夏骞也捡了块,扔出去水面只剩下涟漪,再也没有出现在水面。连灵儿无趣得撇撇嘴,开始了他的讲述:“其实,那个玲珑辫是我娘的,我从小就看我娘拿着这玲珑辫发呆。”“没了?”沐修不知何时走到河边,抱胸站着。“没啦。”连灵儿理直气壮得说着。“得了吧!”沐修一把揪住连灵儿凶巴巴得说:“就这个你怎么会千方百计瞒着他。”沐修用下巴指了指蓝鹤吟。“我不能说,说了我和我娘就没命了。”连灵儿踌躇的拧着眉。蓝鹤吟蹲下身看着他:“你告诉我,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连灵儿看了眼沐修问道:“那他不能保证。”直接翻了个白眼就往远处走去。连灵儿看他走远才认真得看着夏骞道:“我娘是荼沽族圣女,这你们说的“玲珑辫”是荼沽族的象征,但是荼沽族不叫“玲珑辫”而叫“圣藤”,五年前现在这个狗皇帝大肆屠杀皇城的荼沽族人,只要戴圣藤的一律被杀害,我娘隐姓埋名留在皇都,我不知道我娘有什么打算,我就知道这些。”夏骞听完没有说话,据他所知,荼沽族与硒国素来交好,为何会发生这般惨烈的屠杀,他抚摸着连灵儿的脑袋,想象他的族人被无情屠杀的画面,眼眶温热,手中的拳头握紧。夏炀,你为何要屠杀这么多无辜的人?“你们看见一个锦袋么?!”沐修从远处气喘吁吁得跑来,脸色很难看。夏骞马上明白他说的锦袋是什么。沐修见蓝鹤吟与连灵儿一脸茫然,气恼地叹着气走开了。之后,沐修就像一个无头苍蝇般沿着河边一路翻着地上的草和石头,来回搜了几遍,什么都没有找到。连灵儿觉得沐修在发神经,嘟囔几句就溜走了,只剩下夏骞陪着他一起找,他们找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夏骞都记住每块石头的位置,沐修颓丧得坐在地上:“我就不该贪那点钱!今天不出门锦袋就不会丢!”夏骞停下翻找的手,看向沐修,他捂着脸,将头埋在膝盖里。一滴,两滴,三四五六滴……淅淅沥沥其实,在两人翻找时天空早已乌云密布,今年的第一场春雨不期而至,压了下来。夏骞仰起头,虚着眼看着雨势逐渐变大,他深深叹了口气,呵出的白雾在眼前飘散,他静静得看着如孩子般在岸边懊恼着的男人,不过是一个锦袋,对于他,却像天要塌了似的,他寻找锦袋的眼神疯狂而急迫,一向睿智的他此刻已然失了章法。夏骞的手在空中一抻,雨水就自动从他头顶让开,就像打了一把无形的伞,他走到沐修身边,将“伞”撑到了沐修头顶。“莫不是留在家里——或者其他地方?”夏骞不置可否得问道。沐修不耐烦得揉了揉头发,否认:“不会的!我到这岸边还确认过!”“对不起……”夏骞轻声道歉,可话刚出口就被沐修急切得打断:“河里!一定在河里!”如同找到了一线生机,沐修望着被雨水拍打得斑驳的河面,目光坚定而义无反顾,他就这么直接一脚踩进了泥泞而混浊的河里,离岸的河水并不深,及腰及膝的高度,他弓着腰在水里不断摸索着。夏骞体质畏寒,这一月的河水还结着冰渣,寻找锦袋已经消耗了他很多体力,此刻他不愿再做徒劳的打捞,但沐修却像失心疯般不肯罢休。“沐修……”这是夏骞以蓝鹤吟得身份第一次这么叫他:“不要找了。”沐修抬起头,雨水不留情分得往他脸上打着,他几乎睁不开眼,却还努力瞪眼怒视着夏骞:“不要找了?要不是你非要来这河边,我会把夏骞留给我唯一的锦袋弄丢么!?你知道这个锦袋对我多重要么?这五年我无时无刻不将它放在身边!他是我活下去的希望!你让我不要找了?你配么?”原来,这个锦袋是自己给他的?“这个送你。”“这螃蟹好好看!殿下亲手为我做的。”“据说川蜀地区的间谍会用折纸或者折树叶的方式来传递信息,我今日听闻,便也想试试看,这只螃蟹是我刚想到的叠法。”“殿下自己发明的叠法?”“嗯……不过可能有些地方还不够牢固。”“没有啊,已经很结实了”“子慨,若有一日看到此螃蟹出现在你身边,里面必有我的重要托信,仅我与你彼此的秘密。”“子慨定不辱使命。”夏骞脑海中关于锦袋的记忆被唤醒,在天牢中向狱卒递出锦袋时,夏骞心中那最后的骐骥一并装回了夏骞的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