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徐西陆才从祠堂里出来,就听说谢氏昨夜深夜归府,和徐泰和大吵了一架,徐泰和将她禁足在浮曲阁,无事不得离府。大年初二乃走亲访友之日,谢氏遭难,徐府也跟着冷清了不少。一天之内,除了徐泰和的几个心腹门生,只有张家的魏氏上了门。 张氏把魏氏迎进了世安苑。如今谢氏失宠,她重获管家之权,徐泰和终日惶惶不安,下人也是战战兢兢的,她气色却好了不少。 魏氏喝了口茶,就得意洋洋道:“我先前说什么来着?这沈谢之争,肯定是沈家赢!你看看,我说对了吧?如今谢稷一死,谢党那是树倒猢狲散,还能搞出什么名堂?” 张氏先把下人都支开,才道:“嫂嫂说的是。我现在只担心玄英,那沈国公不会因为谢稷的事情,而找我玄英的麻烦罢?” “所以当初我就让你未雨绸缪,先搭上姜家那条船呀。” 张氏苦笑:“当初什么情况,嫂嫂还不知道么?我有心和平阳夫人交好,可她偏偏不领情啊!” 魏氏翻了个白眼,“那还不是你把事情搞砸了!” 张氏探身问她:“那嫂嫂说,我如今该怎么办?” 魏氏转了转眼珠,道:“我听说,沈国公一向爱惜人才,对刚刚崭露头角的年轻人格外看中。依我看,不如让玄英自己去搭国公府那条线,说不定比我们这些妇人在后头搞来搞去有用得多。” 张氏若有所思,“嫂嫂说的,也不是不无道理。”她也看出来了,徐泰和如今对谢家也是避之不及,想来也不会反对徐玄英对沈家示好。 “还有一事,别怪嫂嫂没提点你。“魏氏又道,“这谢稷一死,你府上的那个贵妾就不足为惧,她认的儿子自然也会失了你家老爷的青眼。这不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么,你还在等什么?” 张氏怔愣道:“嫂嫂的意思是?” 魏氏朝皇宫的方向努了努嘴,“宫里那个徐元妃,不是站在我们这头的么?” 刘进忠走进殿内时,见陛下正一手支颐,一手揉着太阳穴,忙道:“皇上可是又头疼了?” “无妨。”宋衍澈闭目道,“有何事?” “皇上,那边传来消息——皇上果然猜得没错,徐二公子一回京,就回了谢府,还住了一宿,今日晌午才回了徐府。” 宋衍澈轻笑一声,“他对谢青苏倒算是真情实意,只可惜,天意弄人。” “皇上,恕奴才多嘴,除了谢青苏,徐二公子似乎也同瑞亲王走得很近。那边的人说,去北疆的路上,王爷让徐二公子贴身伺候,两人甚至……甚至同塌而眠。” 宋衍澈眼神微暗,可是又极快恢复了方才的云淡风轻,“卿儿的事有太后操心着,朕是管不着了。让那些人继续盯着。” 这时,一个小太监进来禀告:“皇上,谢青苏谢大人求见。” “他来得倒比朕预想中的快,让他进来罢。” 谢青苏见到宋衍澈,正要下跪行礼,后者就道:“爱卿不必多礼。” “谢陛下。” 宋衍澈关怀道:“你父亲的后事,处理得如何?” “一切都好,七日后臣将动身回蒲州,将家父的灵柩送回。”谢青苏顿了一顿,又道:“此一去,臣不欲复返。” 宋衍澈轻一扬眉,“看来上次朕说的事情,你考虑清楚了?” 谢青苏垂眸,“请陛下成全。” “淮南淮北虽为富庶之地,但离京城甚远,朕也知道淮水官员与京中某些人沆瀣一气,以权谋私,中饱私囊。朕有心整顿,才派你父亲前往,没想到……”宋衍澈面露惋惜,似真心为损失一位爱臣而痛心,“连你父亲都斗不过他们,朕让你去,确实是难为你了。” “就算陛下不命臣前往淮水,臣也当自行请命。还请陛下,给臣一个为父报仇的机会。” “你这一去,凶多吉少,朕不能保证一定能护着你,你可明白?” 谢青苏冷声道:“臣明白。臣就算是客死异乡,也要直指幕后之人,以慰家父在天之灵。” 宋衍澈轻叹一声,“谢爱卿如此深明大义,不愧是谢稷的独子。朕,准奏。”第60章 谢稷之死, 在上京城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天子雷霆震怒, 将天机营保护谢稷的影卫一并赐死;淮水之行的随行官员,被停职待查;只要在淮水和谢稷接触过的人,全都被捉拿审问。 早朝上, 沈国公对谢稷的死表示悲痛之余,不忘提醒圣上大理寺卿一位悬虚, 应尽快找人顶替其位。 “国舅可有好的人选?” 圣上此言一出, 众臣均是面面相觑, 各自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目光。按本朝惯例,大理寺卿一位应由大理寺少卿继任。现任大理寺少卿乃谢稷生前的得意门生, 圣上不欲提拔他,反倒去问沈国公的意见。难不成圣上真的是要趁此机会打压谢党? “右督御史李青于在督察员任职多年,克己奉公,刚正不阿, 无偏无党。臣以为,李大人甚妥。” 众臣闻言,眼神交流已经满足不了他们,在底下纷纷交头接耳。谁不知李青于是沈国公的乘龙快婿, 他这般不避嫌, 莫非谢稷的死真的让他得意忘了形?陛下这也能忍? 只见天子含笑点头,“国舅举荐的人, 朕自是放心不过。”他话头一转,看向站在前列的徐泰和, “徐爱卿,有何高见?” 徐泰和忙弓腰出列,垂手拜道:“臣以为,李大人并无不妥。” “并无不妥,”宋衍澈品味着这几个字,笑道:“朕知道了。此事,容朕考虑考虑。” 早朝上的消息,很快就传入了沈太后的耳朵里。“皇上真的那么问大哥?” “是,咱们的消息,怎会有错。”白芷笑道,“如今皇上少了谢大人这个左膀右臂,凡事还不得让咱们沈大人拿主意?娘娘,现在的沈家,已经无人能比了。” 话虽如此,沈太后过却高兴不起来。“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沈氏一家独大,也未必是件好事。你让人带话去给大哥,让他此刻行事务必谨慎,少做一些出风头的事。” “娘娘多虑了,皇上对沈大人的好,那是有目共睹的呀。莫说是前朝,就连在后宫,皇上去昭仁宫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沈太后神色思虑道:“但愿是我多想了。” “太后,”一名宫女来报,“瑞亲王来了。” 沈太后顿然起身,“卿儿回来了?快,快带他来见哀家。” 两月未见,宋衍卿黑了一些,也清瘦了不少,面部的轮廓越发精致,褪去了少年的稚气,更加像个成熟的男人。沈太后再如何尊贵,到底是位母亲。时隔两月见到宋衍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卿儿,你瘦了。” 两母子说了会体己话,沈太后问起惠阳郡主被掳一事,宋衍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告知,她听后不禁感慨:“如此一来,惠阳也算是嫁得了如意郎君。宁王和宁王妃,也该安心了。对了卿儿,你回来后见过你皇兄没有?” 宋衍卿道:“我去的时候,皇兄正在勤政殿和几位大臣议事,皇兄便让我先来给母后请安。” 沈太后颔首,“这时辰他们差不多议完了,你快去罢,莫让你皇兄久等了。” “是。” 宋衍卿从凤华宫出来,直接去了勤政殿,刚好遇到几位大臣从里头出来,见到宋衍卿,靠边行礼,宋衍卿对他们轻轻颔首,正要进殿时,就听见一人道:“王爷,请留步。” 是户部的姚敏。“姚大人。” “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了几步,确保没有人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姚敏才道:“想必王爷早就知道了谢大人的噩耗吧?” 宋衍卿道:“姚大人有何话,不妨直说。” 姚敏长叹一声,“谢大人去后,陛下虽下令彻查,可迟迟未给一个主审的人选。而且,这些天陛下对沈氏一族多有提拔,这、这实在是让我等寒心啊。”姚敏是实实在在的谢党,不像其他趋炎附势之人,他确实是欣赏谢稷的才能和人品才对其马首是瞻。如今谢氏一死,圣上表面上说要查,可做的动作都不痛不痒,还如此重用沈党,现在沈国公权势滔天,更加肆无忌惮,他这等站在谢家那边的官员,人人自危,惶惶不安,更有甚者,连谢府的门都不敢入,转头就去找沈党大献殷勤。 姚敏苦口婆心道:“长此以往,只怕朝纲混乱,官场腐败,还望王爷多多劝谏陛下,免得被有心之人利用。” 宋衍卿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道:“此事,本王心里有数。”
宋衍澈和宋衍卿素来是兄友弟恭,感情甚笃。见到弟弟,宋衍澈虽未向沈太后那般激动落泪,也放下了手头的事情,问起他去北疆一路的见闻来。 “臣弟有样东西,想献给皇兄。” 宋衍澈弯眼一笑,“是何物?” 宋衍卿侧身看了一眼,一旁的小太监捧着一长条形的锦盒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在宋衍澈面前打开,是一副画轴。 “臣弟记得皇兄说过,想要一睹北境千里冰封之景。” 宋衍澈打开画卷,一副北境雪景图便跃然纸上。宋衍卿幼时嘴上虽厌学,该学的东西不仅一样没落下,反而学得都不错。别看他平时傲慢自大,也不爱和人谈书论画,以前只有父皇生辰时,点名道姓地要他作画献礼,他才不情不愿地随意画上一副交差,偏偏翰林院的几位阁老力赞其极具天赋,惹得父皇龙心大悦。 宋衍澈扬起欣慰的笑容,“北疆一行,出了不少事,也难为你还抽空出来给朕作画。” 宋衍卿斟酌道,“臣弟那点事,哪比得上皇兄日理万机。” 一见到宋衍卿那副表情,宋衍澈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关于谢稷的死,卿儿有何想问的?” 宋衍卿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沉声道:“是……皇兄吗?” 宋衍澈轻笑一声,天下之大,也只有他这个弟弟敢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他。“不是。” 宋衍卿闻言暗自松了口气,又将姚敏方才同自己说的话一一复述。宋衍澈问他:“你也觉得,朕所为不妥?” “臣弟只是想,皇兄定然有皇兄自己的想法。” 宋衍澈眸光一闪,“卿儿,你记住,接下来无论找你,只要是替谢家说话的,你只需置之不理即可。” “臣弟明白。” 宋衍卿告退后,刘进忠进来禀告:“皇上,庆熹宫的宫女说,元妃娘娘病了几日,睡不好吃不下,希望陛下能去看看。” “还有其他事吗?” “呃,没有。” 宋衍澈淡淡道:“那就退下罢。” 庆熹宫内,徐青阳正专心地替自己上妆。她今天的妆很淡,夜里几乎看不出来,又能使她看上去病虚体弱,楚楚可怜。 “娘娘,”佩兰快步走了进来,“刘公公说,皇上今夜不会来了。” 徐青阳手上一顿,而后猛地站起身,“皇上又不来了?本宫都快一个月没见到皇上了,皇上他……他真的不喜欢我了吗?” “娘娘,如今前朝事多,皇上国事繁忙——”
“你不要以为本宫不知道!”徐青阳歇斯底里道,“皇上前几日才去了昭仁了,去了沈曼安那里!” 佩兰耐心劝道:“娘娘,今时不同往日。谢大人不在了,沈家一家独大,皇上就算是看着沈国公的面子上,也得多去瞧瞧淑妃娘娘啊。” “不对,皇上就算会多看沈曼安几眼,也不会对我冷落如斯。”徐青阳飞快地思考着,“一定还有别的原因,让皇上如此疏远我……”她蓦地睁大双目,“难道皇上发现了那件事?”发现了她不是他要找的人?不对,若皇上真的已经确定,她定然不会还好好地坐在着庆熹宫,看来皇上只是有所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