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西陆道:“慢着。” “二少爷还有何事?” “听闻潘大夫是谢公子特意从蒲州请来为谢夫人看诊的名医,不知道谢夫人究竟身患何病,京城的众多名声赫赫的大夫看不了,只有潘大夫能看呢?” 潘淮警惕道:“病人病情,不可透露给无关人等。” 徐西陆含笑道:“是我唐突了。杏浓,送潘大夫。” 当夜,徐西陆用温水洗完脸后,就把那玉膏涂在痘印上。那玉膏晶莹透明,涂上去清清凉凉,还带着淡淡的清香。次日醒来,徐西陆脸上的痘印果然消退了不少,只剩下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粉色,涂抹处连皮肤都细腻了许多。徐西陆对着镜子兴奋地想,古代人的智慧果然不能小觑啊,这效果绝对不输以前的大牌护肤品。 这阵子徐西陆戒糖戒油,早睡晚起,每天定时运动,出汗排毒,脸上没有新长痘痘,现在痘印一消,整张脸都干净了不少,可依旧是蜡黄蜡黄。男人倒不一定需要多白,也可以是健康的小麦色,但这和黄纸一般的脸色,实在是影响观感。 一旁的九冬笑嘻嘻道:“少爷,您都对着镜子照了老半天了,还穿不穿衣服啊?” 徐西陆心情甚好,道:“拿来。” 九冬边替他穿衣边道:“少爷实在是瘦了太多,这裤子都大一圈了。” 徐西陆笑道:“哪有太多,不过就八、九斤。”这具身体基数大,前期可以一天瘦一斤,到后期就没那么容易了。要完全瘦到正常的身材,恐怕还得要个一年半载。 杏浓端着热水走进内室,见两人半天没穿好,上前道:“二爷,我来吧。” “不用。”徐西陆还是不太适应和女孩子过多亲密的身体接触,“以后贴身的服侍,就交给九冬罢。” 杏浓欲言又止,最后不甘地抿了抿嘴,“是。” “你去仓库要几匹黑色的料子,就说我想做几件新衣裳。” 九冬奇道:“少爷不是最爱穿白色么?怎么要起黑色的料子来了?” “黑色显瘦啊。”以前的徐西陆喜爱白色,是因为那谢青苏总是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他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可惜那白色穿在谢青苏身上,自是清俊出众;而在他身上,只会衬得他皮肤更黄,身体更宽,就像是一只行走的大白熊。 “对了少爷,”九冬一脸幸灾乐祸,“我方才听世安苑的丫头说,昨日那帘茶被打了十大板子,还罚了三个月的例钱哩。” “那董姨娘?” 九冬嫌恶道:“她啊,不过就是在祠堂跪了一夜,再抄几遍家规而已。真是便宜她了。” 徐西陆安慰他:“不着急,来日方长。走,我们出去转转。” “哇,少爷您终于愿意出门了?” “恩,带上伞。方才的桂花糕看着不错,也带上一盒。” “咦?带伞做什么?” 天已渐渐寒了。今日阳光正好,照到眼睛时,徐西陆微微一晃,差点儿就踩空了,九冬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住,可惜徐西陆身体太过笨重,两个人险些一起滑到。 “二爷!”杏浓惊叫,“二爷没事罢?” 徐西陆摆摆手,“无事。”他只是节食太过,身上没什么力气。“伞打好,我们去浮曲阁。” 谢氏不愧是书香世家的名门贵女,她的院子比起徐府其他地方多了几分闲情雅致,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一路走来就可以看出这院子的主人品味不俗。徐西陆见到谢氏时,她坐在院子的一株梅花树下,一手捧书,一手执棋,虽是上了一点年纪,仍是风韵犹存。 徐西陆向她行了个礼,“谢夫人。” 谢氏并未同他客气,直截了当道:“我和二少爷素无往来,二少爷今日怎的来我这浮曲阁了?” 既然如此,徐西陆也懒得拐弯抹角:“昨日谢夫人开金口为西陆仗义执言,西陆特来拜谢。” “不必。”谢氏落下一枚棋子,道:“我不过看不惯小人得志,并非为你。” 徐西陆颔首,“西陆明白。” 这时门扉轻响,潘淮端着一碗汤药走进内厅,“谢夫人,该用药了。” “我就不多留二少爷了,”谢氏道,“二少爷请自便。” “夫人,”徐西陆叫住她,“不知青苏兄可还在府中?西陆也想当面像他致谢。” “此刻他应该在听雨楼里。昭华,你带二少爷去罢。” 徐西陆和九冬随着那丫鬟走进听雨楼,一眼就看见了正在楼中喝茶的谢青苏。他依旧是身洁白无瑕的衣裳,也不知他怎么走路的,竟一点灰尘都染不上。在他身边,坐着另外一位相貌不俗的年轻公子,正是徐家的大少爷,徐玄英。 徐玄英乃是张氏所出,也是徐家唯一的嫡子。他继承了徐泰和儒雅文弱的书生气质,才情斐然,年纪轻轻已是进士及第。徐西陆和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虽然是亲兄弟,一年到头也说不了几句话,平日里客气又生疏。 徐西陆上前向两人打招呼,“大哥,青苏兄。” 徐玄英叫声“二弟”,谢青苏只是轻一颔首。 “大哥和青苏兄是在品茶?” 徐玄英道:“这是瑞王府送来的沧州龙井,二弟也要品品?” 徐西陆婉拒:“瑞亲王的茶,我可不敢喝。”话落,三人便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徐玄英猜到徐西礼是专程来找谢青苏的,便起身道:“我今日要陪母亲去青城山礼佛,就先告辞了。” “大哥慢走。” 徐玄英走后,谢青苏仍未主动开口,只端着茶盏饮了一口。美人喝茶,赏心悦目。徐西陆看够了,道:“潘大夫医术高超,妙医圣手,用了她的药,我感觉身子爽朗多了。这还要多谢青苏兄引荐。” 谢青苏淡淡道:“举手之劳。” 徐西陆做了个手势,九冬立刻递上一食盒。“这桂花糕甜而不腻,幽香袭人,着实不错。我……我特意拿来给青苏兄尝尝。” “多谢。” 面对这样一个冰美人,徐西陆再是健谈也没辙了,只好道:“那,我就不打扰青苏兄了。” 谢青苏自然不会挽留。徐西陆转身前无意中察觉到那茶桌似有什么异样,细一看才发现是其中一条桌腿短了一截。为了保持平衡,用一本书垫在其下。那本书,正是徐西陆前不久送出去的《策论》。第5章 回闻秋阁的路上,九冬察觉到自己少爷面色不虞,忍不住问:“少爷,怎么啦?” 徐西陆摇摇头,“无事。”反正痴心错付的不是他,他不过是替原来的徐西陆惋惜而已。以前的徐西陆有钱有才又要貌,想要什么人勾搭不上。一朝穿越,竟落得被美人这般冷待的下场,这落差实在太大,即使心大如他也还是稍有些不适应。 两人一同走在回廊上,前面走着两个小丫鬟,不知道是哪个院里的,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徐西陆走到她们身后,勉强能听清她们的谈话。 “……平日里送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就算了,今日居然还亲自来找我们公子,简直就和烦人的苍蝇一般,想赶都赶不走。徐大少爷送的是端王府的茶,他倒好,送什么桂花糕,当我们公子是什么人啊。” “那桂花糕公子看都没看就让我去处理了。我们公子是什么神仙般的人物,怎会吃他送来的东西?别说是他,我都嫌脏呢!” “唉,到底我们公子就是太心善,见不得家宅里头那些腌脏事,随口帮着说几句话没想到却惹来这样一身腥。”
“就是……” 徐西陆听着无甚反应,一旁的九冬却气得涨红了脸,正要上前找人理论,徐西陆将人一把拦下,“这就生气了?” 九冬气鼓鼓道:“您不气?她们那样说您,您不气?!” “人家说的是实话,有什么好气的。” “少爷!”
在徐西陆的上辈子里,他对那些没有自知之明,纠缠不清的追求者只会比谢青苏更冷漠。从前,徐西陆只伤别人的心,从不知道被伤心是什么滋味。而到现在,终于也被人嫌弃了——这还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徐西陆拍拍九冬的肩膀,“走吧,回去了。” 徐家祠堂内,长明灯忽明忽暗,浓郁的檀香熏得人昏昏欲睡。董姨娘跪坐在蒲团上,闭着双眼,脑袋上下摇晃,显然是困得不行。 “吱呀”一声,董姨娘猛地惊醒,看清来人后,立马恭敬地磕了一个头,“夫人。” 张氏缓步走到董姨娘跟前,手里握着一串佛珠,她虽衣着朴素,却极有正室的威严。“董氏,你可知错?” 董姨娘起身抬眼看着她,“夫人,花叹知错。” 张氏却摇头:“不,你不知错。” “还,还请夫人明示。” “是我,将你接进徐府;也是我,给了你一星半点的管家之权。你若犯错,就是打我的脸。你,明白么?” “花叹明白。” 张氏走上前去,拿起一根香放在长明灯上点燃,“我老了,家宅之事心有余而力不足,现下,我的心思只放在玄英身上。” “大少爷饱读诗书,聪慧过人,将来一定能和老爷一样,位极人臣。” 张氏握着香,朝祖先拜了三拜,又将香插在香炉之中,“玄英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老爷唯一的嫡子。这偌大的徐府,将来只能由他继承,只能是他。” 董姨娘额间一层细汗,“这、这是自然。” “以后玄英成了一家之主,你和你的那两个姑娘,日子自然好过。”张氏顿了一顿,又道:“说起来,玄英和青阳,都到议亲的年纪了……” 董姨娘一脸惨白的回到引嫣阁,一早就在门口等候的徐三小姐徐安宁忙把她迎了进来,“姨娘!” “茶……端茶来!” 徐安宁接过婢女端来的茶,递给董姨娘,后者将其一饮而尽。“姨娘,”徐安宁担忧道,“你可还好?” 董姨娘推开她,问:“你姐姐呢?” “府里新得一批衣料,二姐正在自己院里挑拣呢。” 董姨娘忍不住骂道:“这没良心的丫头,亲娘被罚还像个没事人似的。” “那,我去叫二姐来?” “不用,”董姨娘心烦意乱道,“回你自个儿屋里待着去。” 徐安宁委屈地福了福身,“是。” 董姨娘又喝了半盏茶,也不休息,直接就去别院看望帘茶。帘茶刚被打了十板子,现在连站都站不稳,只能趴在床上,见到董姨娘,她试图起身行礼,却被轻轻按住,“这个时候,还做这些虚礼做甚。”董姨娘叹道,“帘茶,你受苦了。” 帘茶虚弱一笑,“只要姨娘没事,我这顿板子,也算没白挨了。” 董姨娘握住她的手,眼神锐利,“你放心,我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姨娘……”帘茶压低声音道,“姨娘可是有什么法子?” 董姨娘抬手将额间的鬓发挽入耳后,轻声道:“上次我听你说,咱们院里的王婆子和闻秋阁的杏浓是同乡?” 帘茶眼眸一沉,“姨娘的意思是……” 月末,院子里的树叶落尽,也下了一场大雪,九冬说:“少爷,这冬天终于来了。” 伸出手,那软白的雪落在掌心上,冰冰凉凉的,徐西陆不禁莞尔一笑,“冬天……挺好的。”冬天,大家都裹得严严实实,他也就显得没那么臃肿惹眼了。 “少爷,”九冬冻得脸蛋通红,不停地哆嗦着,“我们进屋吧,外面太冷了。” “爷才不怕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