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正是Q市最热的时候。Q市地处北方沿海地区,太阳毒辣的已经不是一个“晒”字所可以解释。自从来到Q市,邹和天天都觉得自己是一只在海边被暴晒的鱼或者海星之类海洋生物,成为干货简直指日可待。 这种天气下,光是在户外待着就已经会被晒得很难受了,更别说军训还要被教官吼着站军姿、练方队。 被晒成傻子的一群群学生们很像海边大片大片的干货预备役了,也不知道教官看向他们的时候脸上会不会带有“丰收的喜悦”。 逃离晒场的邹和美滋滋走进医务室,摇头晃脑地想着“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腿被摔断自然是很难受很受罪,可他这不是可以不用在外面暴晒了嘛,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夏天,空调就是□□,欲望之火,他的sin与soul。 校医看见邹和进来,赶忙带上眼镜准备接诊,但是再一看他的拐和木乃伊腿,就什么都明白了。 校医了然于心道:“腿摔断了?沙发上坐着吧。那边有水,想喝自己接。” 邹和忙不迭拄着拐走到沙发旁一屁股坐上去,甜笑着对校医道:“谢谢医生!” 校医“嗯”了声,然后又继续摘下眼镜昏昏欲睡,等待着下一位被军训战胜的病号。 今天的太阳挺毒,现在新生代祖国的花朵们又都普遍耽于学业、疏于锻炼,不一会儿,人就接二连三地进了医务室。 每个人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痛,医务室很快就人满为患。医生无法,只好赶病痛程度轻一些的同学去到操场旁边阴凉处休息,让更难受一点儿的人留在医务室。 邹和很幸运,校医可能是看他人生得瘦小不占什么地方,腿又瘸得厉害看上去还挺可怜,暂时没有赶他出去。 坐在沙发边缘,邹和尽量把自己的身体缩起来少占一些地方,这样沙发上就能多坐一个人。 虽然沙发还没有坐得很满,但邹和还是这么做了。毕竟他这断腿移动起来不太方便,还是提前预备着的好。 很快,就又有人进了医务室,邹和身边的位置,也即将被这位仁兄占领。 该同学有些惨,直接在太阳底下昏了过去,是被俩大老爷们儿教官一左一右搀进来的。 医务室的同学们比较古道热肠,一看见进来这么个看上去情况比他们都严重的病号,立马纷纷散开,情况比较轻的同学主动站起来,在沙发上给该病号让出好大一片儿地方。 就邹和没动弹,不过他作为一个断腿人士,也没有什么可动弹的余地。 于是那个人就被俩五大三粗的教官一把放在了邹和旁边。 因为还晕着没有醒,所以他并不能自主控制自己的身体,邹和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同学的脑袋一路往下滑溜,直直滑溜到自己的肩膀上。 这位目测一米八几肩宽腿长的男生,就这么靠上了一七零整的邹和的小肩膀。 邹和的脑袋“轰”地一下就炸了。 这个男生的皮肤很白,白得有点儿透明的意思。外面太晒,晒得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粉红色,鼻尖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他的双眼静静阖着,睫毛在眼下打出淡淡的阴影,鼻子挺而俊秀,嘴唇薄得有些锋利,也没有血色。
摸着良心,邹和怎么也得承认,这简直就是他最喜欢的那一款男生。 嗯,邹和是个gay来的。虽然还没有对任何人出过柜,但他心里清楚,他就是。 僵硬地抬手摸上自己已经开始狂跳的小心脏,脸红像是会传染似的,邹和的脸也慢慢变得通红。
校医起身过来查看这个男生的情况,目光不经意瞟到旁边的邹和,只见这个小男生用自己的一副小身板儿扛着旁边这位昏迷的同学,已经是被压到满脸通红。 校医不禁开始纳闷儿,这昏着的男生也不胖啊,也就是高了点可能比较重,怎么把那个骨折的压成这样儿了? 校医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邹和,语重心长道:“年轻人,没事儿要多锻炼身体。” 一张大红脸的邹和被校医这谆谆教诲弄得莫名其妙,一时间不由得胡思乱想还以为校医火眼金睛看穿了自己的小秘密,不由得支支吾吾道:“噢……嗯……呃……” 校医看邹和这般表现,还以为自己的戳到了邹和的心窝子上,便有些愧疚地安慰邹和道:“别灰心,你才十□□吧?这个年纪,男孩子的个子还是能再窜一窜的。” 邹和彻底傻眼儿。 卧槽这个校医到底在说什么他怎么有点儿理解不能。 校医眼看着邹和手足无措的样儿,没有再理他,将手里的听诊器放到了旁边男生的心脏部位上,开始仔细为这个男生诊疗。 看了一会儿,校医下了判断:“低血糖。” 俩教官都松了口气,低血糖就好,就怕出个什么大事儿。 毕竟每年各种军训都会死人来的,要是摊在自己头上,岂不是很冤枉,还要受罚。 校医转头对俩教官道:“没事儿,在我这儿休息休息就成,你们继续忙去吧。” 俩教官像是得了圣旨似的,赶忙和校医道过谢匆匆走向演练场,继续训那群小兔崽子们去了。 校医收起听诊器,走到办公桌旁从抽屉里翻出来一袋子很明显平时是干什么用的红糖,拿到饮水机那儿冲好一杯红糖水,递给了邹和。 邹和一脸懵逼:“谢谢医生,我喝水就行。” 校医噗嗤一声笑了,道:“谁让你喝了?拿着,等会儿你旁边这人醒过来给他。” 邹和唯唯道:“好。” 校医把红糖放回去,又从抽屉里翻出来几颗巧克力,隔空扔给邹和,道:“给他吃点儿。” 邹和用另外一只手接住了巧克力,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红糖水放在沙发的木质把手上,将巧克力剥开,喂给身旁的人。 那人昏迷着,脸色苍白,嘴唇也是白的。 邹和只看他一眼,就忍不住手忙脚乱,心里像是有一百只鹿在打架。手一抖,险些将刚刚剥除包装纸的巧克力掉到地上。 他隔着包装纸捏着巧克力,手中的温度很快将巧克力融化的有点儿软,棕色的,黏黏糊糊粘在包装纸上。 校医奇怪地看着邹和紧张兮兮的样子,道:“他就是个低血糖,又不是绝症,这么个大小伙子也不是玻璃做的,你不用这么紧张,大惊小怪。” 邹和低着头,习惯性地想挤出一个笑容,但是却没成功,只好僵着嘴角,上翘不是,下撇也不是。 校医慢悠悠地坐回办公桌旁,不再看这边,心里纳闷现在的小伙子怎么都这样,心里能力忒差。 就应该都送去学医,校医想。 让他解剖上十个八个大体老师,对着生猪腿鸡翅没事儿练上个个八百十次缝合,毛病肯定都能好。 邹和自然是不知道校医脑子里都在想什么的,他手里拿着巧克力,眼镜里看着那个晕倒的男生,脑子已经当机死机,主板CPU各种烧坏。 最后,他闭上眼睛,以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心情将巧克力塞进了那男生嘴里。 许是老天眷顾,看邹和实在是紧张得太过可怜,巧克力乖乖巧巧地待在那男生唇齿之间被融化,没有再乱动弹。 毕竟邹和现在正在紧张地考虑,如果巧克力从那男生嘴里掉出来的话,他该不该拿手去接。如果接住了,他该不该再把这块巧克力塞回那男生的嘴里。 不过现在看来,邹和很幸运,这种尴尬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巧克力在那男生的口中慢慢融化,甜蜜地将自己身体中的糖分输送给他。 邹和见这样可以,便赶忙将剩下的巧克力一块一块塞到那男生的嘴里。 巧克力一共也就三块,毕竟校医也不知道今天会有低血糖的人送过来,就那三块还是校医本来给自己准备的零食。 眼见着三块巧克力都进了那男生的嘴里,他却还是没有醒过来。 邹和摸摸兜,想摸出来点什么,一手下去却只摸到了餐巾纸钥匙吸管儿这种杂七杂八的东西。 他不甘心,继续在兜里摸索着,他明明记得自己有随身带零食的习惯。 终于,叫他在兜儿的最底层摸到了一颗水果糖。 水果糖硬硬的,有点粗糙,柠檬味儿。是在超市随意都能买到的那种、最廉价的糖,放进嘴里的时候会有浓烈的香精味道。 但是却很甜。 邹和喜欢这种浓烈的甜味。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有一句化用自《洛丽塔》 Lolita, light of my life, fire of my loins. My sin, my soul. 洛丽塔,我的□□,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第3章 假条 天气太热,邹和刚刚又在外面晒了半天,水果糖变得有些黏腻。糖又不像巧克力那么软,邹和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把糖剥好放进那个男生的嘴里。 糖是进去了,可是糖纸还在手里。 邹和低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和手里夹着的糖纸,犹豫一下,最终还是用手指蹭了蹭糖纸,然后小心地放到嘴边,尝了尝糖的甜味。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本来就不是事事都有原因的。 很巧,邹和刚将手指用纸巾擦净,身边那个男生就呻.吟一声,悠悠醒转过来。 任溪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嘴里黏黏糊糊的。仔细尝尝,发现是巧克力混着柠檬糖,甜得有点儿过分,向来最讨厌吃甜的任溪觉得自己被齁得嗓子眼痛。 他不是应该正在军训吗? 任溪刚一有动静,邹和立马就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这个人要醒了。 邹和动了动肩膀,将声音放低,小声道:“你没事吧?” 任溪想起,他那个时候眼前一黑,应该是晕过去了。 所以他现在应该是在医务室。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校医,任溪刚一醒过来,就转身过来察看任溪的情况。 校医把任溪的身体扶正,让他的脑袋靠在沙发上而不是邹和的肩膀上,问道:“感觉如何?” 任溪嘴里的水果糖还没有化,说出来的话含含糊糊的:“还行。” 校医用眼神儿示意邹和把那杯红糖水,然后问任溪道:“是不是中午没吃饭?” 任溪右手扶着脑袋,想了想,回答道:“吃了。” 校医追根刨底:“吃的什么?” 任溪无奈,只得老老实实招供:“食堂人太多,吃的面包。” 校医啧啧两声,教训任溪道:“自己什么身体自己不清楚?低血糖还敢不老老实实吃饭?是觉得命长?” 任溪没有回答。 邹和将红糖水递到任溪手边儿,任溪伸手接过,却没有喝。 嘴里的糖还没有化,他不喜欢太甜的。 校医坐回办公桌旁,从抽屉里摸出来一沓假条,头也不回地问道:“小子,叫什么名字?” 任溪的脑袋还晕晕乎乎的,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揉了揉太阳穴,尽可能清晰地回答道:“任溪,任用的‘任’,溪流的‘溪’。” 校医笔走龙蛇,唰唰地几张假条就填好了。 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校医继续道:“那边儿那个腿骨折的,名字。” 邹和赶忙答道:“邹和,邹忌的‘邹’,和睦的‘和’。” 校医唰唰又是几张假条。 走过来把假条递给邹和和任溪,校医老大不耐烦道:“今天就算了,从明天开始操场旁边儿看台上坐着去,我这儿没有那么多地方给人坐。低血糖的每天把饭吃饱帮助帮助这个骨折的,骨折的每天监督低血糖的吃饭,明白?” 邹和又笑起来,道:“明白。” 任溪看着旁边笑得甜甜的断腿小青年,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不用军训了总归是一件好事,所以他也应答道:“明白。” 校医嗯了一声,不再管这两位病号儿,留他俩互帮互助去了。 周围的同学瞪着他俩手里的假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那可是,假条啊! 能不用参加训练的假条啊! 同学们一时之间只恨自己伤的不够严重,对那一沓白白的假条各个垂涎欲滴。 眼看着校医不再打算管他俩,邹和也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用比较平常的心态自来熟地问任溪道:“你好点儿没?” 任溪看着眼前这个瘦瘦的,眼睛又大又圆和猫儿似的男生,客气道:“好多了。刚才我有没有压到你?” 邹和笑起来,答道:“哪儿能呢,我只是暂时骨折而已,哪儿有那么弱鸡。” 任溪的嘴角也抿出来一个小小的弧度:“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