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锦今年就弱冠了。” 黎锦给陈西然送行的时候,他拍拍黎锦的肩膀,说,“宋先生之前还念叨着想给你取字。” 黎锦愕然,心中却是一暖,“院试过后,我就回去亲自拜访宋先生。” 陈西然笑道:“那可不,你到时候肯定衣锦还乡。” 两人又并肩走了些许路程,他说,“阿锦别送了,咱们兄弟俩也就分别几天,离别也不甚伤怀,过几日我就回来了。” 黎锦看着天色不早,点头:“那我就送到这里,天寒地冻,西然路上小心。” 送走了陈西然后,府城里年味儿已经很足。 家家户户门前都贴上了春联,黎锦也写了一副,自己搬着凳子贴在大门前。 内院的主屋门前的春联则是秦慕文写的,他的字迹清秀工整,不露锋芒,也不像黎锦的字那样规矩中透着铮铮风骨。 黎锦站在院子里端详了好一会儿,才说:“文文的字写得更好看了。” 打眼一看就透着乖气。 秦慕文则趁黎锦一个不注意,就蹲下去抓了一捧雪,他本意是想捏个小雪球给黎锦看。 结果在黎锦黑眸转过来的时候,秦慕文一个紧张,把雪球从手里掉了出去。 正好落在自己的鞋面上。 雪球破碎,雪花四溅。 他站在原地,不敢看黎锦,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子。 黎锦走近几步,却没关注他玩雪的事情,只说:“穿的这么薄?” 秦慕文解释:“只是出来看阿锦贴春联。” 原本打算看完就回去的,可指尖、鞋面还有雪花的痕迹,这就真的无从辩解了。 黎锦倒是一直穿着单衣,他最近在锻炼自己耐寒的成度,也颇有成效。 他直接把秦慕文整个人捞进怀里,单手抱着他的膝弯。 秦慕文的视线陡然升高,他赶紧搂住黎锦的脖子,指尖上挂着的雪花融化在黎锦的发间,秦慕文很不好意思的微微松开手。 黎锦脖颈处传来冷意,他也没在乎,直接把秦慕文抱回主屋,进门的时候一手压低他的脑袋,免得撞到他。 秦慕文进去后,才想,小茶应该没看到这一幕吧……嗯,应该吧。 屋子里烧了地龙,刚进入就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秦慕文被黎锦放在床上,他有些昏昏欲睡,但这时候他还记得一件事。 那就是黎锦的生辰。 去年八月,阿锦给他庆了生,但他那会儿却还不知道夫君的生辰。 后来问了阿锦,阿锦说他的生日在三月末。 说来也奇怪,原主的生日和名字,都跟穿越而来的黎锦一模一样。 黎锦在这个世界呆的越久,发现他居然没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就好像……这天生就是他应该归属的世界一般。 黎锦坐在床边看了会儿书,秦慕文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已经快要睡过去。 但他强打起精神,一只手臂伸出被子,搂着黎锦的腰。 不一会儿,黎锦就听到身边少年均匀的呼吸声。 他的手落在秦慕文的手臂上,原本是想给少年调整一个舒服的睡姿。 但突然间他却不想移开少年的手。 以前的黎锦虽然态度温和,但却不怎么喜欢这种粘人的小动作,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自己愈发偏爱少年的拥抱和依赖。 秦慕文睡得迷迷瞪瞪,却以为黎锦要起身出去,他赶紧反手握住黎锦,眼睛都没睁开:“阿锦,你想要什么样的生辰礼?” 二十岁,也是阿锦的加冠礼,一定得送个好东西。但秦慕文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 此刻,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出现了幻听。 秦慕文感觉自己耳边传来阿锦的话:“我想,画一幅文文没穿衣服的画。” 秦慕文醒来后,黎锦已经不在屋里了,小茶在哄小包子看雪。 他没让小茶忙活,自己打了水洗脸,把脑海中的‘邪念’压下去。 那句话怎么可能会是阿锦说的,一定是他出现幻听了。 嗯,一定是这样的。 = 眨眼间就到了除夕,秦慕文给每个人都添置了新衣服。 黎锦也给秦慕文买了带着翻毛兜帽的大氅,笑说:“初四我们给万教谕拜年去。”
秦慕文‘啊’了一声,这是黎锦第一次带他出门面见师长。 黎锦安抚他:“别怕,万教谕很好相处。” 古人的礼尚往来讲究的更加彻底,就算此前黎锦跟万教谕约好了要见面。 但也得黎锦先拜访了教谕,之后教谕去他家算是‘回礼’。 这么一来,黎锦索性也就带着秦慕文出门一趟。 落了雪的府城,好像一幅画卷,古朴静谧,黎锦很是喜欢。 赵双这边,那几摞游记终于被秦慕文念完了。 他虽然还想继续听一遍,但最近天冷,再加上天黑的早,秦慕文也没那么多时间给他念。 赵双只能趁着黎锦不在的时候,让秦慕文给他念那即将要投稿的‘话本子’。 虽然里面的男男主人公都是化名,但赵双看着秦慕文唇角的笑,就知道这些事情肯定不是秦慕文杜撰出来的。 而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实,最多就是在主人公的身份上加了一层美化。 秦慕文的话本子写得确实很有灵气,语言通俗易懂,平仄节奏朗朗上口,故事内容更是甜的让人羡慕。 赵双居然在短期内变成了秦慕文的忠实听众。 随着两人关系越来越好,再加上又是过年期间,秦慕文经常也登门给赵双送一些自家做的菜。 赵双父母也都知道隔壁姓黎的一家人都是读书人,很乐意赵双跟秦慕文结交。 但就在最近,赵双母亲看着秦慕文,眼眸中会不由自主地带了些愧疚。 秦慕文对此不明所以,就主动开口与赵双母亲打了招呼。 这下不用他问,赵双的母亲就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原来之前赵双有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也是个哥儿,长相很是明艳,性子软,讨人喜欢。 赵双和那个哥儿说好了两人要一起出嫁,结果成亲那天赵双的未婚夫出了意外。 他的小伙伴因此很是难过,与新郎商量着推迟婚期。 就是这推迟的几个月期间,赵双有次孤身去城外河边找未婚夫的时候,发现自己小伙伴的夫君居然养了一个外室! 而且那个外室肚子滚圆,看样子马上就要临盆! 赵双把这件事告诉伙伴,可伙伴完全不信他,说:“双双,你心里难过我知道,但你也不能诬陷他。他是我的良配,不嫌弃我哥儿的身份,要娶我为正房呢。” 赵双无奈,甚至还发现好友的夫君几次登门来说是接好友,可那目光却分明看的是披麻戴孝的他自己! 赵双借口把好友支出去,自己与他夫君见了面。 他一脸的嫌弃:“你这样恶心的人,配不上他!” 那男人兴许是被赵双刺激到,居然解开裤腰带打算强要了赵双。 “正好你把人都支走了,你再怎么恶心我,也只能让我给你开苞了。” 后来那男人自然是没有得逞,因为赵家父母和他的好友都及时赶来了。 但赵双衣衫凌乱,显然被吓得不轻。 那男人恬不知耻的说:“你家赵双找不到下一个愿意娶他当正房的人,就来勾引我。” 当时赵双的好友上前几步就给了他两巴掌。 虽说赵家父母不相信这鬼话,但赵双一脸受伤的看着好友,一句辩驳都没有。哀莫大于心死。 后来,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再也没有联系。 赵双母亲说完这段,更是愧疚了。 “阿文,双双接近你没别的想法,但他被我们宠坏了,经常做出很大胆地决定,我们担心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秦慕文轻声呢喃:“原来是这样……” 起初他跟赵双还没完全熟悉起来的时候,赵双就完全不在乎自己名节的做出试探黎锦的事情。 原来他是被这件事刺激到了,行事才会变的如此乖张。 赵双母亲:“阿文,你在说什么?” 秦慕文说:“多谢伯母告诉我这件事。” 赵双则完全不知道母亲还在担心自己做出伤害秦慕文的事情,但幸好之前黎锦一直不在家,赵双母亲也没提这件事。 可过年期间黎锦出门时间很少,赵双都是守着黎锦出门后,才跑去找秦慕文。 他的母亲以为赵双要在黎锦面前刷存在该,怕三年前那样的事重蹈覆辙。 “阿文,我会多管着双双,你是个好孩子,我不会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秦慕文当时解释了半天,说他认识赵双这么久来,他都没有做出格举动。 再说了,三年前那件事,赵双也是其中的受害者啊。 可这个时代对哥儿和女人就是这么残酷,与男人拉拉扯扯后,罪名都是女人或者哥儿承担。 比如长得好看、眼神多瞥了男人几眼,都可以统称为——发骚。 赵双母亲说:“你心地善良,但三年前那件事怎么能说双双没错? 他把人都支开,这不就很让人误会了么?!” 秦慕文居然无从辩驳,他跟黎锦在一起,已经鲜少觉得自己作为哥儿,就低男人一等。 因为黎锦给了他足够的尊重,甚至鼓励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当然了,现在秦慕文很想再生个孩子,下次一定要跟阿锦提做了后不要把东西导出来…… 跑题了。 秦慕文对赵双母亲说:“我知道伯母出发点是好的,但我相信双双,我也更相信阿锦。” 说完,秦慕文就放下东西,回家给黎锦准备晚饭了。 年很快就过完,还不到初十,学生们就自发的回了书院。 这时候算学部也已经开门,助教的任务就很繁杂了,不仅得自己看算经、写注解,偶尔还得为同学答疑解惑。 此前,问潘又丰问题的学生比黎锦的要多不多。 毕竟黎锦虽然成绩好,但终究不是秀才;而潘又丰考中秀才已久,为了争取讲郎的名额,给学生答疑更是一点也不藏私。 潘又丰开始还担心这种情况下,黎锦会生气,毕竟他也知道,真正在算经方面有真才实学的人,还是黎锦。 他悄悄地跟黎锦说过这件事,语气中一点炫耀都没有,毕竟他现在完全没有跟黎锦一争高下的想法了。 黎锦态度很淡定:“无妨,我不在意。” 可自从去年年底那本农桑算经出来后,今年再次开学,潘又丰孤零零的坐在黎锦对面,看着黎锦身后的一群学生,感觉自己好凄凉。第91章 黎锦面对内三圈外三圈的学生,面色不变,但内心却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轻松。 他解答了一部分题后,就发现后面的学生其实意不在问题,而是为了瞧瞧能编写出简化版《农桑算经》的人长什么样。 一下午,黎锦案头上的文书都再没动过。 终于等到可以回去的时间,黎锦才对大家说了声抱歉,收拾自己的竹篮往外走了。 但就算这样,依然有人拦住他想继续问题。 黎锦的眉头皱起来,再晚下去,他就不能回家了。 黎锦打量着拦下自己这人,有些面熟,应该在甲班这边出现过,但却不是甲班的学生。 黎锦说:“今日时间已到,有问题明日再做解答。” 那人拿着书,看起来很好学,其实一脸的不依不饶:“这道题困扰了我许久,不解答出来我会睡不着觉。黎锦,你可是助教,你的职责就是答疑解惑!” 黎锦站在原地,身边还有没散开的学生,他眉目骤然冷肃下来。 他说:“你说的对,我是助教。所以我的职责是整理算学部的书籍,为算经写注解。” 最后几个字,黎锦一字一顿的说出来,“我没有义务为你答疑解惑。” 那人脸色红了又白,他狡辩道:“就算助教的义务不是这个,但我们都在一个书院,我们是同窗,你懂得多,就这么高高在上,瞧不我们吗?” 这边声音闹的大了,那边四位教谕都看过来。 万教谕让其他三位稍安勿躁,自己则起身过来看看。 黎锦说:“恕我直言,你的意思是在一个书院里,懂得比你多,就有责任给你答疑么?不给你解惑,就是瞧不起你?” 那人一时没想出什么话来辩驳,黎锦又说,“在场的诸位都知道,我家在内城。冬季天黑的早,我下山回去至少得多半个时辰,内城进晚了算‘犯夜’,要被施以苔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