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锦起火,往锅底抹了一层油,等锅底烧热,用勺子舀半勺面糊均匀的覆盖在锅底。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面糊就凝结成型,虽然里面有糠皮,但葱花可以压住糠皮那淡淡的泥土味。 黎锦看着一面已经焦黄,飞快的翻了另一面,另一面只需要烙十几秒就行。一个饼子飞快的出锅。 黎锦舀出来的面粉本来就少,因为家里剩余的东西不多,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赚钱,这时候可不能把家里的存粮吃完了。 这些面粉一共做出来五个饼子。 黎锦自己吃了一个,总算压下了胃里强行反酸的感觉。 他又把其他三个折起来放在盘子里,家里实在没有其他小菜了,黎锦只能用这些来招待帮少年生产的人。 剩下的最后一个饼子,黎锦把它切成小块,舀出来一部分鸡汤,把饼子泡进去。 鸡汤的鲜味融进饼子里,更容易下口。 黎锦舀出来一碗汤后就把锅又用干净的布封起出气口,这样继续炖汤。 他叹了口气,把热腾腾的饼子端到房间门口,再次敲了敲门。 这回里面倒是没问谁,直接很快就开门了。 依然是那个眼眶红红的少年,他看着黎锦手上的东西,有些发愣,怎么这么多啊…… 黎锦说:“我不知道你们都吃饭了没,这是三个饼子,家里没有多少粮食,只能这么招待你们了。 这碗鸡汤,如果他饿了就喂,生孩子太消耗体力了,一会儿不够继续喊我,我就在厨房。” 黎锦说完这些,把东西递给那个少年,自己就默默的走开了。 他其实也发现了,这些少年看起来确实跟男人不太一样。 虽说都有喉结,胸也是平的,但这些少年骨架更小,个子更矮,看起来也很瘦弱。 最关键的是,黎锦发现每个人都在很显眼的地方有个红色的痣。 黎锦也不知道那具体是不是痣。 总之,这个红色的东西,恐怕才是确定他们身份最关键性的存在。 = 屋里,眼眶都是红的的少年把卷饼拿起来给其他人分了。 其实黎锦看的没错,他们四个都是哥儿。 而且,都是村里人娶回来的‘妾室’。 只有床上正在生产的少年例外,他是黎锦唯一的夫郎。 在这个世界里,哥儿性别介于男女之间,他们既没有男人那般强壮的身体,却也不像女人一般好生养。 哥儿怀胎本就困难,生孩子更是一道鬼门关。 这也是为什么穷人家里若是生了哥儿,就早早的拉去镇子上卖掉的原因。 黎锦所在的村子是个混姓氏的村子,但李家,也就是李大牛的族人还是居多。 他们耕地,养些鸡鸭,每年就算是收成都能养活一家人,更别说这些人偶尔还会去山里打猎。 李家人最多,所以他们也算是村子里最富庶的。 村子里的人富裕了,娶了媳妇儿养了崽子,也就跟镇子上的员外学习……
正所谓不学些好的,那些坏的学的一顶一的快。 比如这娶通房或者姨太太。 李家人发达起来,就想着多娶一个人放家里。 但是姑娘家那会愿意嫁给村子里的人当姨太太?所以这些人就去镇子上买哥儿回来。 反正晚上拉了灯,感觉都是一个样。 要说这村子被买回来的哥儿,少说也有七八个。 这些少年刚来村子里的时候,还挺羡慕黎锦的夫郎,毕竟他们都是妾室,只有黎锦的夫人是正室。 但黎锦这人不做人事,久而久之,这些人对黎锦的夫郎,除了怜悯就剩下叹息了。 且说黎锦的夫郎,娶回来后黎锦也没问人家的名字,每次开口就是‘你去给我xxx’‘去把xxx拿过来’。 如今孩子都要有了,黎锦这混球还不知道夫郎的名字。 平日里怜悯黎锦夫郎的几个哥儿跟他交流也不会问名字。
反正大家都是被卖了的,以前估计在家里也不受重视,根本就没有名字。 最多就是按照在家里的排行叫个‘小一’‘小二’这种。 如今,黎锦的夫郎生产,产房里那个眼眶都哭红了的少年说:“我原本以为那黎锦不是人,根本就不在乎你和孩子,现在没想到,他居然还给你准备鸡蛋羹和鸡汤……” “就是就是,现在看起来黎锦也没有那么混球。我家里那个男人,他媳妇儿生产他就光瞅着问,是男是女……我现在都担心我以后怀了孩子,会不会有口饭吃。” 躺在床上的少年名叫秦慕文,他听着这些人说话,也一直安安静静的。 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肚子已经疼了一天,但是丝毫不见当家的男人回来。 最后还是他拼命的出门,看到路边有人在聊天,才求这些人让家里的哥儿来帮他…… 这些哥儿都没生过孩子,见到秦慕文这样子,除了哭什么都做不到。 秦慕文觉得自己要被饿死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求谁帮自己做点东西吃。 秦慕文甚至想,死了也好吧, 就是可怜了肚子里的孩子,还没见过这世界就没了…… 秦慕文其实并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忍了黎锦这混球这么久,甚至还努力的保护着肚子里的孩子。 要知道黎锦喝醉了,回来就会打人。 当初秦慕文好几次都差点流产,最后还是命大,他和孩子都命大,坚持过来了。 如今秦慕文饿得要死,可他其实跟村子里的哥儿们交流并不是太多。 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些哥儿能来帮自己,已经是看在一个村子里人的面子上。 直到,黎锦敲门送来了一碗鸡蛋羹。 酱油的鲜、鸡蛋的香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秦慕文半靠在床头,一口一口的吃完了。 开始哭了很久的少年说:“黎锦其实也没那么坏,他开始不是在门外等了很久么,可能担心这鸡蛋羹不热了,一直用手捂着,我拿过来的时候发现他手上都起泡了。” 秦慕文呆呆地看着这个少年,他完全想象不到黎锦做这件事的样子。 那个黎锦……秦慕文想了想就闭上眼睛,那个人在刚成亲的时候还迷恋他的身体,后来嫌弃自己哥儿的身份给他在村子里丢脸,就不愿意给自己好脸色。 他对黎锦真的不报任何期望了。 秦慕文想,如果这次可以活下来,他一定要好好的教养自己的孩子。 一定要。第4章 原来最开始就哭红了眼的少年名叫小安,他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自打有记忆起,他就被卖过来卖过去。 也幸好他当时年纪小,才没被直接卖进勾栏院。 可就算没被卖进去,像现在这样嫁给一个不知道疼媳妇儿的大汉当妾室,命运也着实不好。 不管怎么说,都是如今这里的社会现状造成的。 小安这孩子缺心眼儿,在别人都对秦慕文有一层淡淡防备的时候,他偶尔洗米做饭路过秦慕文家门前,还会探过头打个招呼。 他今天一直哭,也是因为担心秦慕文难产,一尸两命。 又岂是秦慕文的相公居然还在外面喝酒,根本就不在乎他这个妻子。 小安在为秦慕文不值。 不过话又说话来,在这个社会现状下,他自己命运也何其凄惨,如果再过几年他还没有孩子,指不定会被李家赶出去,那时候就真的没有他一个落脚之地了。 就算小安以后有了孩子,哥儿生孩子这道鬼门关还是得他去一个人过。 没人帮得了她。 这都是看命。 哭到最后,小安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秦慕文难过,还是为了自己以后的现状难过。 但谁都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黎锦居然回来了。 而且,他还带回了香喷喷的鸡蛋。 要知道就算小安嫁给李家当妾室,他一般吃的也就是稀粥和咸菜。 黎锦想,自己上辈子那会儿的六七十年代,农村的家家户户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肉。更别提在物资更加匮乏的古代,一般的庄家汉子吃的就是烙饼、稀粥、腌菜。 整个村子里,也只有李大牛和村长家里能稍微富裕一点。 其他的家庭,一般就算养了鸡鸭,也绝对没有宰了鸡鸭吃肉的惯例。 他们还指望着鸡鸭下蛋了,留给一大家子里干活最多的人吃呢。 这样也算公平,谁耕多,谁就能多吃一个蛋。 有的人家三世同堂,爷爷奶奶辈儿算是最大的家长,他们没死,家里自然就不能分家。 所以一屋子青壮年就在一起生活着,这时候,青壮年才是主要的劳动力。 鸡蛋这种金贵的玩意儿,完好的鸡蛋会让家里的妇人趁着赶集拿到镇上卖掉。 破了壳的,就炖了给耕田最多的人吃。 有的时候青壮年舍不得吃,自己偷偷留下来,等到晚上回房,留给自家孩儿补身子。 所以说,一屋子的哥儿,恐怕已经好久没吃过鸡蛋了。 他们做梦都没想过,黎锦居然给他们做了鸡蛋饼,而且还撒了葱花,这简直太好吃了。 有个年纪稍微大一点,但是看起来更加瘦的哥儿眼中闪过羡慕。 “阿文,你这命真好,生孩子你家相公还给你炖鸡蛋羹,煮鸡汤,鸡汤里有肉啊。” 有肉,就代表杀了鸡。 村里人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杀鸡,庆祝一下。 要么就是大户会在生了儿子的时候杀鸡…… 总之,没有人家会在夫郎或者妻子生产的时候直接杀鸡炖汤的。 秦慕文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完全不知道黎锦为什么突然要对他这么好。 他虽然名义上是黎锦的夫郎,但黎锦那人根本就不把他当人看啊…… 秦慕文其实也很瘦,而且他比其他的哥儿要高那么一点,腿细、胳膊也细,所以这会儿凸显出来他的肚子尤其的大。 床下的棉褥都被撤掉了,拼接起来的木板床上只留下一层洗的干净的粗布床单。 那是因为担心秦慕文生产弄脏了被褥,棉花沾了血后拆洗麻烦,所以他这会儿就等于一只坐在冷硬的木板床上。 秦慕文已经这么坐了一上午,肚子来来回回抽痛了不知道多少次。 但这孩子就是还没有出来的意思。 小安看着秦慕文逐渐哀伤起来的面容,赶紧端起鸡汤,说:“别怕,孩子肯定会出来的,你和孩子都会平平安安的。 刚刚那个鸡蛋羹是不是没吃饱,再吃点东西,就有力气了。” 这个年代,村子里的产妇还没有说对油腻东西泛呕得说法。 毕竟谁在怀孕期间能见到几块肉呢。 但黎锦刻意把那一层油汤连带着浮沫撇掉了,现在只剩下鸡汤鲜嫩的味道。 饼子被鸡汤泡的松软,入口后葱花的香气在味蕾边炸裂,秦慕文又连吃了几口饼子。 事物的香气渐渐掩盖了屋里沉闷的气息。 如果说之前每个人都觉得秦慕文会死的话,那现在这个想法就完全调转过来了。 生个孩子,黎锦都那么重视,就算是阎王爷来了,也有黎锦在外面拦着呢。 秦慕文和孩子,肯定都会好好的。 黎锦这边则飞快的又把自己冲了一遍,这次他没洗头,所以洗的很快。 黎锦原本连外面沾上尘土的外衣都不想穿,直接穿着中衣。 但一想到屋里还有三个哥儿,他还是把外衣穿上了,毕竟这可是个男子都可以生孩子的世界啊……他只穿着中衣出门,恐怕会对那几个少年闺誉有所损害。 想到这里,黎锦又不禁暗骂一句,这个奇葩的世界啊。 距离黎锦再次洗完澡没多久,他突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 黎锦心猛地一揪。 虽说他作为医生见过无数人生产,也有很多人顺产产不下来转去了剖腹产。 就算开刀,看到鲜血淋漓的腹腔,黎锦的内心一般也都是平淡的。 因为,见怪不怪了。 甚至可以在术后平静的跟麻醉师和护士长讨论这次手术的过程,然后再提出改进意见。 但这次不一样,黎锦的心猛烈的跳着。 他眼前蓦然浮现少年那瘦弱又惨白的面容,黎锦想,他好像还看到那少年眉梢一点朱砂痣…… 黎锦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同情心作祟还是怎么着,总之,他是真的牵挂那个少年。 毕竟黎锦不傻,他从最开始坐牛车遇到的那个人,再到村子里其他人的态度,黎锦不难猜出,这个原主肯定没做过好事。 要不然大家也不会这么嫌弃他。 村子里的人都嫌弃一个人了,足以证明这人人品真的不咋地。 黎锦想,生产的那个少年也真是遭罪,居然嫁给了原主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