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阴气森森煞气逼人,也就是撒豆成兵哄孩子的玩意。 巫璜只笑了一声已经很顾及道士的面子了。 毕竟将死之人,总得留点体面。 “回去吧。”巫璜淡淡说了一句,跪了满地的黑甲兵士便应声俯首,重又化为了满地圆鼓鼓的豆子,自己有意识一般滴溜溜滚啊滚聚在一块,非常自觉把自己收进了周望津抱着的爆米花桶里。 道士的布袋子是不可能回去的,死也不可能回去的。当着真正主人的面往敌人怀里跑,豆兵还不想那么快被巫璜碾成豆渣。 周望津抱着爆米花桶,满地豆子塞进来挤得桶里紧巴巴,上头要掉不掉的悬着几颗爆米花。 那道士虽然还勉力站着,茫然四顾手足无措的情态已没了神志,呆滞着喃喃重复“怎么可能”之类的话,咕咕哝哝活像只待宰的鸡,毫无反抗地任由着巫璜搓扁揉圆。 呼——危机解除。 周望津松了口气,抓了两个爆米花塞进嘴里压压惊,蹲下来捡起地上被自己踩了两脚的电影票揣进兜里,揉着怀里的猫儿子语重心长地开始叭叭叭。 “所以说一定不能干坏事懂不懂。”周望津举出反面教材,“干坏事又伤身又伤心还伤脸,你看那人满脸褶子鱼尾纹重得都三角眼多难看。这年头长得好看才是硬道理,长得不好看干坏事一准踢铁板,像我这样好看又心地善良的才有机会抱大佬大腿起死回生,不然一尸两命哪还有我们父子缘分。” 他怀里猫儿子咪呜咪呜心不在焉地应了两嗓子,好奇地看着巫璜抬手比划了个手势那道士就一下子原地没了踪影,不禁发出呼噜呼噜的赞叹声。 真厉害呀。 周望津絮叨了一会,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一看时间又挥舞着电影票岔开了话题:“大佬大佬,我们电影可以检票入场啦。” 他没去问那个道士是死是活,更没去问巫璜准备怎么处理那个道士,当个快乐富二代的重要原则之一就是不该问的事情别随便乱问,不知道的人才是最幸福的人。 他就像是根本没被人堵在路上埋伏一样,蹦跶着话题又无缝衔接回剧情明星电影特效上,哪怕巫璜不搭腔也自娱自乐嘴巴没个停的时候,表现得像是脑袋里根本没装那根弦,心大得能装下个太平洋。 就是电影开场灯暗下去的时候周望津下意识一哆嗦往巫璜身后躲,好半天都僵得像块石头。 妈的想想,刚才还真挺吓人的。 他忍不住抱紧了怀里的猫儿子,得了个软绵绵湿漉漉安慰的舔舔。 呜呜呜不愧是我怀胎二十年生的亲儿子。 周望津挑的电影很不错,剧情不算深刻但逻辑顺畅详略得当,演员男俊女美特效也做得精彩漂亮,可惜巫璜一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被自己收拢起来的道士身上,一场电影下来就听了满耳朵乒铃乓啷。 嗯,还有男女主角飞一样的进度,上一秒还不认识呢下一秒已经亲上了,非常值得让某个小傻子来学习一下。 巫璜没有太急着好好回报那个道士对自家丹粟尸骨的招待,而是先仔仔细细地探查了一遍他的记忆,从头到尾完完整整,连道士和某女某女的夜间情话都强忍着恶心没快进跳过,就怕错过一丁点关于丹粟尸骨的线索。 有本事收集起尸骨令牌和豆子,道士自然也是有几分机缘的——他年轻时曾得了一份古墓地图,据说藏有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苦心寻觅几十年后他终于在一处山沟沟里找到了那古墓,不知道什么年代所葬何人,墓穴简陋腐朽破败,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宝贝的样子。 唯独开棺之时吓了他个半死,棺材板一开扑簌簌飞出来只大鸟的虚影,直冲面门骇得他三魂没了七魄。虚影散去后再去看棺材里,没有墓主尸身也不见衣冠陪葬,里头只一个坛子装了几块绿莹莹的玉,用令牌封着一袋圆溜溜的豆子。 除此之外他还找到了一份手札和一块布料碎片,因为布料破损严重难以分辨,只能依稀猜测是张地图残片。 根据那份手札的记载,墓主人便是酆都骨玉的传说里当年误入地洞的那伙盗墓贼之一,他在手札上留下了他们几人在地洞中的见闻,解释了骨玉和豆子的由来,而那张地图残片画的便是地洞所在之处。其后道士一边根据手札中的线索搜寻其余几个盗墓贼的踪迹一边竭力复原地图残片,从骨玉和令牌上得到的好处让他愈发贪心不足。
几块骨玉便能让他修为大涨心想事成,那如果有更多,更多呢。 奇怪的是他明察暗访了几十年,就连墓主人的后代他都找到了,却怎么都查不到那伙盗墓贼中其余几人的踪迹——甚至包括他们是几个人进入了那处地洞的说法,深究起来似乎也只是那个盗墓贼自己的一面之词。 没人看见过其余几人,他们也没有留下任何记录,仿佛跟这个世界唯一的交集就是那处地洞,一进一出便如人间蒸发。 他不禁怀疑根本就没有什么其余几人,要不然便是那盗墓贼谋财害命,翻脸不认人。 可那地洞到底在哪,他也遍寻无获。 …… 但巫璜却一清二楚。 他又回到了那个吵得让人头晕的酒吧里——坟墓跟这个世界相连的空间漏洞就开在这里,当时那个盗墓贼掉进坟墓,也只能是从这里进去的。 虽然已经没了道士在背地里下黑手,周望津还是死皮赖脸地跟了上来。知道这个世界不是那么唯物主义的之后他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充满了担忧,立志抱住巫璜的大腿死也不撒手。 巫璜考虑到未来还需要他家猫儿子源源不断地供应龙血,默许了周望津在后头跟着。 也算是母凭子贵了(不)。 酒吧热闹得一如既往,摇滚乐震耳欲聋说句话都得扯着嗓门喊,空气里弥漫着浮躁而喧嚣的气息,周望津在这里本应是如鱼得水再熟悉不过才对,然而他怀里还揣着刚出生没几天的猫儿子,就只能先顾着捂紧猫儿子的眼睛了。 烟酒混杂的味道让小奶猫连打几个喷嚏,鼻子里喷出呼噜噜的白雾,但还是乖乖呆在妈妈怀里,不去看哥哥姐姐们么么哒的事情。 两个世界相连的“门”存在于肉眼不可见的层面,周望津所能够看见的只是巫璜抬手虚虚地搭在墙上,就那么两眼放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旁边不到三十厘米就是盥洗室的门,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站个人那叫一个引人注目。 “大佬?”眼看着一对情侣醉醺醺地要撞上巫璜,周望津下意识叫了一声伸手想去挡,却诧异地发现不论是自己的手还是那对情侣都直接从巫璜身上穿了过去。 巫璜没有回应他,他碰触着空间漏洞的所在,灵力涌动。 他眼里所看到的,他耳朵所听到的,甚至包括他自己,一切都在飞速倒退,从烟酒刺鼻的酒吧,回到这里还是草木葱茏人迹罕至山林的年代。 ——初出茅庐的年轻盗墓贼在这里打盗洞的时候,意外打通到一处地穴之中栽了进去,摸摸脑袋拍拍身上的灰,发现掉进来的不止自己一个。 倒霉,怕不是和同行撞了买卖。 虽说那几个人打扮得古里古怪,怎么进来的也各有说法,有的声称自己是什么“探险家”有的说自己是个生意人,还有两个身材矮小脾气暴躁的侏儒甚至说他们是扩建自家的房子时挖出来的地洞——听听,谁家的房子建在地下啊。 年轻的盗墓贼可不信他们的鬼话,哈哈一笑心说都是同行还装什么蒜。但既然是撞上了,他也知道谁都不可能愿意走,便提议暂时结伴而行,也好互相有个照应,若是得了什么好处就等出去了大家再商议着分配,到时候谁都谁少的有个说法,总好过还没见着宝贝就先闹起内讧来。 他说得合情合理,便得了应和。几人稍作休整互通了姓名称呼,探险家姓李,便叫他老李,生意人自称外号“独眼”,就让他们也这么叫,而那两个侏儒名字古怪又难念,索性根据胡子的颜色称他们为“大红”和“二黑”。 他们几个姑且算了有了交情,磕磕绊绊地跟着地穴的走向挖了下去,进入了一个盗墓贼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巨大古墓,满目珍宝穷极奢靡。 而所谓富贵险中求,一路上同样也是险象环生机关重重。他们刚进去就差点掉进火焰机关里给烧成烤肉,紧接着是无数蛊虫拦路,好不容易跑出来了转身又陷入幻境之中险些真的迷失自我。之后不知道是谁触动了机关,小匣子里撒出来的豆子变成了可怕的黑甲兵士追杀他们,逃跑过程中他们几人慌不择路各自失散,他在被砍死的前一秒找到了令牌把兵士变回了豆子。 这些令牌和豆子他都偷偷地贴身藏好——他知道大家肯定找着了宝贝也这么自己藏起来,刚刚老李还从追他们的巨虫巢里偷了一瓶子虫卵,也不知道是打着什么鬼主意。 本就是勉强搭出来的草台班子,分宝贝的时候肯定得撕破脸皮动刀动枪,不留一手净等着给人盘剥干净吧。 年轻的盗墓贼孤身一人,受了不少伤颇废了一番功夫才赶到主墓室,那时候两个侏儒已经抢先闯了进去。 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观察众人言谈举止,知道这两个侏儒怕是野路子出身不懂规矩,却也没想到他们能那么没规矩,外头老远就听见砰砰乓乓的进去一看更是惊得他两腿发软,那两人竟是连墓主的尸骨也不放过给拆了个七零八落。 他见那尸骨莹莹如玉,歪倒一边的棺椁更是材质不凡,心知这次怕是真的捅了马蜂窝,然而不想两个侏儒打的是独吞的主意,趁他惊愕时冲上来就是一棍。拉拉扯扯间他被敲在脑袋上失去了意识,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墓室中早已空空如也,满室陪葬也不知那几人里谁拿了多少。 尸骨已经不见踪影,棺椁也只剩了零碎的石头块,盗墓贼心慌意乱生怕自己真死在里头,不管不顾地满脑子想着快些逃出去,逃出生天后他才发现自己衣襟里也落了几块碎骨,怕是和那两个侏儒拉扯时不小心沾上的。 再扭头去看,他逃出来的那个地洞已经悄然消失,仿佛那墓中见闻只是他的一场幻梦。 此等神异之事更让他胆寒,知道这几块骨头沾染不得,便使了计谋将其快快地脱手出去,果不其然凡是经手之人无不家破人亡死于非命。 可盗墓贼自己也未能幸免于难,三十余岁便疾病缠身命不久矣。兴许是死前一点良心发现,他散尽家财寻回那几块尸骨,编造出酆都骨玉的说法流传出去以震慑世人,又将尸骨连同着墓中所得的令牌豆兵一同下葬,盼着这些东西再不要有重见天日之时。 直到死的时候,他也没再听过那日一同下墓的几个同行的消息,大抵不是当时死在了古墓机关之下,就是被尸骨上的怨气害死了吧。 …… 或许还有另一种解释。 比如这几个临时搭伙的盗墓贼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走的时候自然各回各家,再无交集。 巫璜在回溯时间时在这个空间漏洞上感知到了几个异常的波动,倒推回去是一个裂口破开的几道裂缝,连带着打开了几个世界的通道,不过因为缝隙不稳定又比较微小,在坟墓阵法重铸的时候就自行填补上了。 更形象一点可以参照玻璃上的裂纹,大的裂口边上会有细微的缝隙,同一个空间漏洞可能会同时影响到好几个世界的稳定性。 巫璜尝试着顺着裂缝的位置探查了一下,重新填补后的缝隙很难固定到太具体的坐标点——这有点像亚历克斯掉进来的情况,不稳定的缝隙谁也不知道会开在哪里,推算和排查都需要大量的时间精力。 换言之,在这个世界他已经找不到更多的尸骨了。 巫璜在这个世界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是时候回去。 按理说他现在就在家门口,手就放在空间漏洞上一推门就能回去,但他转念想起了被自己收回来的那兜豆子。 丹粟虽说没玩过几次,但巫璜送了他那么多东西,他最后好像就带了那一匣豆子。 唔。 巫璜收回手,看向傻站在后头的周望津。 周望津是个话痨,他的叭叭叭巫璜一般都是当成噪音直接过滤,但多少也听进去了些东西。 像是对着出国公干的周大哥一长串的要这个要那个新款限量买买买,仗着自己是个弟弟为所欲为,再比如没事嚎着“我还是个宝宝”跟父母撒娇,最近更是抱着猫儿子一起耍赖,强行换了辆最新款的酷炫跑车。 巫璜想,我家丹粟也还是个孩子呢。 他这个当大人的出了门,似乎也应该带点什么回去? 巫璜选择向很有经验的周望津征求建议。 “当然得带!”周望津拍桌子,激动得像收礼物的是自己,“出门怎么能不给家里带礼物!大佬你家那位男的女的年龄多大平时喜欢啥?交给我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看到没!大佬的大腿!这么近就递到了眼前的金大腿!不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就是个傻子! 周望津平生没别的本事,读书不行体育不行更不要提做生意,唯独擅长吃喝玩乐享受人生,怎么快活怎么来,怎么舒服怎么过,要送点礼物问他是问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