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又小雪——岫青晓白
岫青晓白  发于:2019年05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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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他低喃着,捏紧手指。

  眨眼后,谢厌同赵辜一道出现在狼藉的播都城中,此城不见人族踪影,硝烟未散,四处皆是魔类尸骨。

谢厌抬眼一扫,瞥见某处时,倏地蹙起眉。

  谢厌大步行过去,眉心越拧越深,及至废墟中央,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捡起那串四分五裂的小叶紫檀手串,再燃一张火符,将珠串烧成灰烬。

  风拂面而来,吹散尘沙,扬于深雪,再无踪影。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他带来了。

”魔族大王骑狼上前,和赵辜并排而立,声音响起在不远处。

  赵辜挑了下眉,没说话,熟料下一瞬,魔族大王话锋立转:“他怎么没修为了?”说话时表情阴沉,声线极低,语气冷冽。

  “北武的人解救人质时,你不在,不仅如此,还带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到我面前,原清影,这就是你向我求合作的诚意?”  魔族大王的话,一句寒过一句,悄然无声间,下属已将赵辜包围,待一声令下,无论生擒还是死拿,皆是不过弹指的功夫。

  “原清影”是赵辜这一世的名字,他自然察觉到周遭变化,却置若罔闻,望着魔族大王,笑得极其诡异:“你可知我带来的这人是谁?”  “谁?”魔族大王厉声问。

  “三百年前,南胤的国师,北武的萨满,曾十数次阻止你们打开无尽之涯连接七州的通道,让你们的攻占计划胎死腹中之人。

”赵辜遥望谢厌,低声说道。

  魔族大王不信,笑容轻蔑:“你有什么证据?”  “他没有证据。

”谢厌兀然插话,语调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似乎不过是同寻常人闲谈寻常事罢了,那眼眸更是悠然一转,唇角翘起,似笑非笑。

  谢厌从鸿蒙戒里取出一把伞,撑开在头顶,慢条斯理走到魔族大王面前,随后补充:“而我,也拿不出证据。

所以,这样一个人,一个武脉尽碎、没有丁点修为的人,你要如何处置呢?”  赵辜被谢厌的乱出牌气得脸都绿了,这种时候,无论他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的效果,憋了半晌,憋出一句“三百年过去,的确拿不出什么证据,但我带来的人,我保证他能力非凡”。

  闻言,魔族大王抬手轻挥:“那便将这位‘客人’请下去,让他自己想办法证明,自己有什么价值。

”  谢厌竟点头道了声“好”。

  呈半包围阵型、立在赵辜身旁的魔族分出三人大步走向谢厌,在他们动手之前,谢厌比了个带路的手势。

这几个魔转头请示魔族大王,得到首肯,才让谢厌免了皮肉之苦。

  整个播都城都被毁,魔族在一刻钟后弃城,向东北行进,来到被他们攻下的城池之一摩梭城。

  谢厌被关押在某地底洞穴中,身上携带的一切物品皆被没收,就连衣衫亦被更换一番,当下穿着,是最最简陋的粗布麻衣,能避体,却不御寒。

  他对此没发表任何意见,更无半丝反抗,乖顺得如同一只绵羊。

魔族用符纸封锁洞穴入口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躺下睡觉。

  地下阴冷,寒意从石头缝里渗出,弥散在每一处,谢厌似乎浑然不觉。

他想,此情此景,和三百年前自己把自己埋进地底,似乎没什么区别。

  哦,还是有区别的,这一次,心里头有点事,若是想不明白,大概会睡不着。

刹那过后,谢厌又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澜渡关以南,固伦碛。

  剑无雪回到此地,第一件事是寻找谢厌,但围上来询问情况的人太多,过了一个又是一个,饶是他冷着脸不答,从城南空地走到城中府衙客舍,亦是花了不少时间。

  谢厌没在之前的房间里,询问在此地服侍的下人,皆道那位公子未曾回来过。

  又被骗了,果然不能轻易相信那个人,剑无雪气得咬牙切齿。

过了一阵,从鸿蒙戒里掏出一把谢厌用过的木梳,开始追踪。

  恰巧有客在此时至客舍,不打招呼,直接推门而入。

来者一袭刺绣繁复华贵的玄色长袍,发簪古玉,胡须斑白,瞧上去很是仙风道骨。

  剑无雪此前并未见过此人,但一探境界,便清楚了他的身份。

  ——三江七州十二山里唯一修行至长生境之人,雪清境掌门原江沉。

  剑无雪眼皮撩起复又垂下,继续追查谢厌的踪迹。

  原江沉见状,缓缓一笑:“剑圣北云岫,别来无恙。

”  身着雨过天青色衣袍,腰佩明寂初空之人并不作答,原江沉似是料到他会如此反应,自顾自把话说下去:  “当然来,某此次来,并非为了叙旧,而是为了给剑圣带来一个消息。

”  “众所周知,东华皇族的血脉,在某些情况下,眼瞳会呈现出青金色。

剑圣恰好符合这个特点,这说明剑圣是东华皇族遗脉。

”  “现在,剑圣的族人正马不停蹄朝固伦碛赶来,希望带剑圣回去认祖归宗。

”第78章 春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  剑无雪默不作声听着, 不予任何回答。

伴随着时间流逝, 面前点点浮光停止流转、定格闪烁, 观其方位,乃是固伦碛东北的摩梭城。

  与此同时, 传信兵纵马疾驰到府衙门口, 拔高音量,大声道:“报——澜渡关来的消息, 魔族舍弃播都城东行, 军队于摩梭城东南角扎营——”  修行者向来耳聪目明,剑无雪、原江沉两人更是境界不凡, 若是有心查探,方圆十里的风吹草动, 皆逃不了他们的掌控。

剑无雪在闻言一瞬轻蹙眉心,收回流转浮空的光华,停止追踪,转身朝门口迈步。

  “剑圣不欲理会族人?”杵在屋中的原江沉再度开口。

  剑无雪眼都不抬, 只在与他擦身而过时,冷冷道:“擅自闯入他人房间,原掌门,你的行为, 实在有失一派之主的体面。

”  言罢眼瞳浮现青金色, 正欲点足掠向空中, 忽又想起什么, 折身对原江沉道:“劳驾原掌门离开此间。

”  原江沉从未受过如此“礼遇”, 险些被气了个倒仰,冷哼一声,怒拂衣袖,跨门而出。

  剑无雪待他走远,锁上了门,才离开。

  青金瞳能短时间内拔高境界,于拥有了陆地神仙修为的剑无雪而言,从固伦碛去摩梭,不过是眨眼一瞬的事情。

他没急着落地,而是藏匿云中,俯瞰城内情况。

  如传信兵所言,魔族大军扎营在城东南。

他们在播都城吃了一堑,如今长了一智,防守更为严密。

但有谢厌教授的隐匿术,越过层层严防,乃小事一桩——只要赵辜不出来捣乱。

  思及赵辜,剑无雪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此番追踪,并非仅探谢厌现今的位置,还将那人一路行踪查了出来。

谢厌离开播都城后,直接去了建州赤龙城,随后入雪清境。

  雪清境的具体位置,在江湖上历来成谜,一般人只清楚大体方位,要想进去,须得由里面的人接引。

谢厌由某个人带入雪清境的时候,剑无雪同耶律追等三人正在播都城里转移人质,当时赵辜未曾出现在城中。

  如此一来,那雪清境接引人的身份,便明了了。

  或许谢厌同赵辜达成了某种交易,或许谢厌要利用赵辜做一些事情,但一旦将两个人的名字摆放在一起,剑无雪瘫着的脸便更加冻人。

  还是将那不人不鬼的玩意儿杀了比较好。

这般想着,剑无雪反手抽剑出鞘。

  摩梭城经历的摧残较之播都城要小一些,街面屋舍仍存,转角老树深深,风在不知不觉中变大,吹散不远处的一丝云霭,这个时候,一个手提弯刀、身着玄衣之人,出现在剑无雪视线中。

  剑无雪冷笑,自云端跃下,坠落过程中提剑纵劈,凛然剑气磅礴斜冲,将现身城墙边的赵辜逼到城外,再闪身至其身侧、趁其不备一挑,带人离开此地,回到狼藉一片的播都城。

  ——不能在摩梭城中生事。

一来,谢厌如今状况不明,若是被赵辜卖给了魔族,那么他的出现,指不定会为谢厌带去什么不测;二来,如果谢厌真的同赵辜达成了某种交易,他伤赵辜,那人恐怕会来阻止,剑无雪心头烧着把火,忍到如今,断然再不能容忍这人苟活。



  杀就杀了,大不了去谢厌面前负荆请罪,再想方设法助他成事,反正谢厌说过,对他总是宽容且大度的。

  雨过天青色的衣角在虚空翻转,起落时分拉出的光弧犹如蝶翼翩跹,但剑势至冷至寒,剑无雪挽剑,如同挽起一歇自昆仑吹来的、经年不化的雪。

  先前,他曾与赵辜一战,知晓这人诡异无比,身体全由某种飞虫组成,剑锋划过,落不到实处。

后来见得谢厌同赵辜过招,将赵辜全盘压制,那一瞬间,剑无雪心中已有想法。

  对付这种诡谲之徒,单靠击伤某一处关节、某一条筋脉,是不可取的,须得凭借一身浑厚元力,在瞬息之内,将这人从头到尾制住。

  剑无雪依照这套方法,招招携以泰山压顶之狠意,势势裹风雷动地火之威压,剑起天贯长虹,剑落四野俱震。

  赵辜被剑无雪逼得接连后退数十丈,最后刹那,立刀身前,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挡下骇然劈下的冷剑,脸上笑容狰狞:“谢厌竟然……将他师门的剑法教给了你。

”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磨过粗粝岩石的砂,语尾透着奇异音调,似是无数细虫的号哭。

  “看起来,他真的很看重你,很喜欢你啊——”赵辜瞪大眼,左右扭了扭头,又道。

  剑无雪冷冷瞥他一眼,并不打算与赵辜言论。

但赵辜已然发狂,发散乱在身后,双眼赤红,几欲滴血。

  “‘春江花月夜’,这是他连说都不愿同我说的剑法,他怎么能教给你呢——”  “你不过是区区至阳之气的……罢了,你不过曾是剑圣罢了,你何德何能——”  “你,区区一个蝼蚁,何德何能,让谢厌如此青睐?!”  赵辜嘶吼着,刀法越发凌乱,却也更为邪诡,每一招皆带起黑雾。

  黑雾四散于野,剑无雪堪堪避过,但衣角不慎触及,刹那间遭腐蚀烧穿。

剑无雪心下一凛,与赵辜拉开丈许距离。

  “谢厌在哪里?”剑无雪倏然发问,声音清冷,仿佛昆仑深雪里,风撞响冰棱。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赵辜半眯眼眸,阴沉反问。

但赵辜向来话多,见剑无雪不再追问,又觉得不爽,自顾自开始说起来:  “我当然不会告诉你,我不仅不告诉你,还要在此地活捉你。

”  “把你带到谢厌面前,让他亲眼看着,我是如何折磨你的……”  剑无雪:“……”  他不太清楚为何赵辜又疯了些,但心底的不耐烦更重,懒得再与这人纠缠,手中明寂初空一挽,明浩长光划破穹苍白雪,掀风涌浪,直压赵辜头顶。

  赵辜手腕翻转,弯刀自下而上递出,身后身前漫起浓厚黑雾,防得极尽严密——但是,并非滴水不漏。

剑无雪察觉出他的弱点,瞬闪至赵辜身后三尺处,倏然立剑,刹那一招化数十招,剑光纷纷,如同一场盛浩的雪。

  缭绕赵辜周身的黑雾被剑光穿透,俄顷再无影踪。

  剑无雪抓住机会,错身一踏,绕赵辜折回数道,同时手中长剑出招不断,以《春江花月夜》中“春”为起手招,点、刺、劈、挑、撩、斩,再几度变换,最后收尾于“夜”,流畅干脆,将《春江花月夜》中蕴藏深意发挥到极致,招招惊风卷雪,引阵阵冬雷,欲裂大地。

  长风自寒北之地拂来,吹雪掠过起落跌宕的发尾,那双古井般波澜不生的眼眸中,青金色耀如烈火,却寒彻无情。

他淡漠地瞥了赵辜一眼,收剑,转身离去。

  赵辜的表情定格在不可置信的一瞬,瞪眼张唇,极尽诡异,极尽滑稽。

  他或许在怨恨谢厌连说都不愿说与他听的《春江花月夜》,或许在震惊剑无雪寻到了消灭他的方法,或许在痛心自己未竟的事业,但这些,再无从得知,更无人想要知晓。

  剑无雪走出第一步,赵辜倒地不起;第二步,组成他头颅、身躯、四肢的飞虫拨开衣襟,乱舞冲天;第三步,风吹来,密密麻麻的飞虫化为齑粉,消弭于天地。

  剑锋掠过雪花,雪花刹那零碎,与低空里起起落落的衣袂擦肩而过,倾坠荒芜地面。

  着雨过天青色衣衫的人再度用了一次追踪术,眼前浮光点点,悬停在与先前无二的位置上——谢厌没有挪动过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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