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又小雪——岫青晓白
岫青晓白  发于:2019年05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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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混球,你的剑招、剑意,皆与从前不同了。

”谢厌颇为无奈地扶额,但片刻后,又纠正方才的话语,“应当说,自你历经落雁湖秘境试炼、闭关十数月后,你所有的一切,皆与我从前教你时,不同了。

”  剑无雪轻轻蹙起眉,仔细一思忖,他发觉似乎真的与从前有些许差别——不再用谢厌教的剑,而改用另一套说不出名字、却能流畅识出的剑法。

  何时开始的?当是在秘境之后,却又感觉说不清楚,转变就那么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发生了,仿佛润物无声的春雨,不经提点,根本无从察觉。

  谢厌搁下竹筷,手撑在脸侧,半弯眉眼,神情淡淡:“现在的剑,才是你自己的剑。

说起来,其实从一开始,便不需要我教你什么,因为早在遇见我之前,你就拥有自己独有的东西了。

剑圣大人。

”  说到最后四个字时,谢厌语气轻淡,与先前没什么两样。

可剑无雪总觉得自己听出了些许疏远意味。

  他下意识去抓谢厌的手,后者避了一下,然后递过来几块留影石。

  “与其等不久之后,你深陷什么困境,意外得知真相,不如由我来告诉你。

”谢厌笑了笑。

  “幻境中那人跟我说剑圣,你又叫我剑圣。

我是剑圣北云岫?”剑无雪声音沉沉。

  “你说呢?”谢厌挑眉,说完左手端起碗,右手重新执筷,继续吃饭。

  这意思便是“是了”。

  剑无雪没急着将留影石打开,他眸光轻敛,复又抬起,瞬也不瞬望着谢厌:“所以这一年半,你都是在查我的身世?”  “是在查剑圣北云岫,那日在蜀山,看见你心口同他一样,有莲花瓣的印记,才确定。

”谢厌戳着碗里的肉,慢条斯理道。

  “既然你查他是因为我,而且……查的亦不是旁人,我便不生气了。

”剑无雪说不清心中是何情绪,但总之,略略松了一口气。



  “你哪来这么多气要生。

”谢厌翻了个极为漂亮的白眼,“幼不幼稚?”  剑无雪不与谢厌论这些,替他夹菜、挑红薯粉,等这人吃好了,他将碗筷收拾完,才坐到谢厌身旁,去看留影石中的影像。

  影像共三段,分别是不同的时期所发生的不同事。

但见虚悬于空的画面里,那人眉目与剑无雪毫无差别,甚至面无表情时抿起的唇线都一致。

  “你的字也与他一样。

”谢厌兀然出声,丢了一沓泛黄的书信到剑无雪怀中。

剑无雪将它们一一展开,细细读过。

  大概,他真的就是北云岫,又或者说,他曾经是剑圣北云岫。

  但凡修行者,无人不知剑圣北云岫死在桐江之岸,功体散尽、尸骨无存,那他怎么会是北云岫呢?  不对,尸骨无存?  剑无雪捕捉到重点,欲偏头说与谢厌听,却见这人靠着软枕,沉沉睡去。

  这人发披半身,霜华映火光;桃花眼轻阖,眼睫似鸦羽,在眼下投出浅浅痕迹;目光顺着鼻梁往下,两片红唇色泽莹润,简直是诱人采撷。

剑无雪看了一眼,便再挪不开目光。

  想贴上去,想含住,想吮吸,想吃入腹中……  谢厌说他算不得相好,只能是个暖床丫头。

  虽说暖床丫头做某些事是顺理成章,虽说谢厌说自己一般不会拒绝长相入眼的人,但剑无雪还是有些怂。

  再者,剑无雪能明显感觉到谢厌对“北云岫”有些不待见,而现在,种种迹象表明,他似乎真的就是北云岫——虽然无甚实感。

  还是不偷亲了,免得谢厌醒来不给好脸色。

剑无雪在心中暗道。

  谢厌睡相惯来是不好的,对睡觉的要求又高,冷不得热不得,被子太重太闷亦不行。

现下和衣而眠,恐怕不出半个时辰,就会难受得醒来。

  剑无雪倾身过去,轻手轻脚将这人大氅与外衫脱掉,再把他塞进被子里。

  有些事情,一旦开了个头,便想所求更多,而与谢厌肌肤相亲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好,只是稍微抱了一下,就又有一股邪火窜上来。

指尖离开为谢厌盖上的被子边角时,剑无雪到底是没忍住,俯下身,在谢厌唇上啄了啄。

  ——就算谢厌不给好脸色,他也不会离开谢厌,打死都不。

  剑无雪又一次心道。

  这夜前半截,剑无雪打坐调息,逼出赵辜残留在体内的邪性元力;后半段,谢厌身上的痛再度发作,他抱着人在榻上过了后半夜,待天明疼痛缓过去,烧来水伺候这人沐浴,换下被冷汗湿透的衣衫。



在入暮山山顶的第三日深夜,玉佛莲终于盛开,剑无雪涉水而去,小心将之采下,交到谢厌手中。

  第四日,谢厌同剑无雪下山,却嗅得广袤草原上尽是散不去的魔族气息,环视四野,遍地疮痍。

  “魔族……”正沉眉欲说什么,一只信鹰落入视野,在空中盘旋半周压低双翅,停在谢厌臂上。

  鹰的脚上绑着一个小小的圆筒。

  谢厌解下圆筒,看过后道:“是小追给我的信,他说……”第66章 游龙隐月舫  游龙隐月舫  数日前日月湖一战, 人族修行者并未大获全胜, 相反, 包括疏勒城为数不多的幸存者在内, 几乎全灭。

不仅如此, 那一战之后,七州与无尽之涯之间出现一条通道,数不尽数的魔类, 踩着那条被灰黑幽暗气息包裹的道路,来到莽州北部。

  谢厌与剑无雪在入暮山待了多久, 人族与魔族便战了多久。

此一次, 魔族几乎可用“倾巢而出”形容, 来得突然, 攻势迅猛,短短数日,已下莽州北部一十四城。

  “小追说, 抵抗军的大本营目前在莽州靠近凉州地界的固伦碛。

”谢厌掀起眼眸,轻轻淡淡看着身前的剑无雪,“听完这些, 你打算如何?”  今日入暮山下未落雪,从北吹来的风干燥无比, 擦过脸庞,粗砺如同裹着沙石。

谢厌惯来不爱这里的冬风, 说完话, 便抬手拉低帽檐, 将整张脸遮住。

  未经犹豫,剑无雪道:“我自然是想去固伦碛,与他们一同对付魔族。

”  “哪怕凶险无比,有去无回?”谢厌指尖绕着一绺发尾打了个圈儿,斜挑着眉,慢慢道。

  “你说过,这世上除了你,旁的没任何东西能够致我于死地。

”剑无雪低低笑了声,抬起手,将谢厌被风扬在半空的发拢入掌心,“你愿意与我同去吗?”  “我可不想管这个。

”谢厌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将信纸丢回信筒、塞入剑无雪手中,放走信鹰,揣好手,转身朝同固伦碛截然不同的方向行去,“我要回东风一梦遥睡觉。

”  剑无雪站在他身后,扬声问:“若是北武不敌,魔族南下攻破胤国,把蜀山也给占了,怎么办?”  “他们进不来我的地方。

”谢厌迎着风头也不回,语气很是无所谓。

  “若是有阵法高手倒戈?又或者……通过某些手段得到了进入方法?”剑无雪无声一叹,语气颇为无奈,“譬如抓住我,用秘术清查我的记忆。

”  “小混球,你还学会用自己来威胁我了?”谢厌慢慢驻足,眼微微一眯,偏头望向剑无雪,语气凉幽幽的。

  剑无雪走到谢厌身后,穿过这人厚重的衣袖,抓住底下微凉的手,低声道:“我只是说出了一种可能性。

”接着轻晃手臂,恳求:“我希望你陪我去。

”  谢厌垂眸,瞥了眼主晃过后余晃不断的手,没好气道:“你在撒娇?”  “……”剑无雪脸色有一瞬发黑,不过很快恢复神情,并郑重道:“若我撒娇,你便肯同我去,我就撒娇给你看。

”  “三百三十五岁的糟老头,你还当自己是个小姑娘?还撒娇,呵。

”谢厌白了剑无雪一眼。

  剑无雪反驳他:“若我三百三十五岁便成了糟老头,那几千岁的你又是什么?”  谢厌又是一声冷笑:“我这叫千年不老,貌美依旧。

”  “那天底下最美的阿厌,可否与我同去固伦碛?”剑无雪手指挤进谢厌的五指间,将他的手牢牢扣住,身体前倾几许,以近乎拥抱的姿势,贴在谢厌脸侧,低声温柔乞求。

  剑无雪很少笑,此时此刻的他眉眼轻弯,眸底微光点点,像是原本不为人所见的暗河亮起了光芒。

  他眼眸如古井般无波时就好看,如今添了柔情,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像是凛雪之上,苦寒之下,开了一朵柔丽的花。

  “真是受不了你。

”谢厌斜睨剑无雪一眼,不轻不重踢了他一脚,冷淡的语气里夹带了些许无奈,“还不赶紧用传送符?”  剑无雪摇头:“不用传送符,我带你御风行过去,看看沿途是否有幸存之人。

”  “你偶尔能爆发出等同于陆地神仙的实力,但并非真的陆地神仙。

过多过久地使用地仙境的御风术,相当于透支。

”谢厌一巴掌拍上剑无雪额头,接着手腕一翻,抛出一艘云舟,取出一张隐身符。

  不如巴掌大的小舟落地化作一艘华美画舫,鲛绡轻薄、玉帘款款,镂雕鎏金,浮绘生动。

  “比传送符更贵的隐身符,千金一张;已消踪匿迹近乎两千年的墨阁所建造的游龙隐月舫,有市无价;你自己算算,一共欠我多少钱了。

”谢厌冲剑无雪挑眉。

  “太多了,这辈子都还不上,我只能把自己赔给你。

”剑无雪神情认真,低声款款。

  “太丑,不收。

”谢厌看也不看剑无雪,轻声一哼,越过他肩膀,踏入云舟。

  剑无雪跟在他身后:“前些日子就已经收了。

”  谢厌不再理会他,来到甲板操作台前,挥袖拂过上面的灵石,云舟平稳迅速升空,朝东南方固伦碛飞行。

  他坐在画舫深处,全然不理外界情形。

剑无雪在外面,垂眸俯瞰云下。

  莽州在七州大陆最北,再往北去是海,但海岸山脉连绵不绝,阻挡水汽,造成莽州气候不佳。

这片区域,算不上荒凉,曾经亦热闹过,但现在四处皆空荡惨淡,形如一片死地。

  这艘云舟行速并不快,修行者向来目力极好,深冬荒原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一览无余,那是断壁残垣,是尸横遍野,是烧焦的土,是抹不平的剑壑刀痕。

  剑无雪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攥紧成拳,过了许久,才松开。

  行过千重云,别离万重风,倏然间,一阵细微的打斗声传来。

剑无雪眉梢一挑,循声望过去,竟见底下某座山山脚,有人族正与魔族相搏。

  剑无雪立刻抬手,弹指发出一道元力,打中操纵台上的灵石。

云舟依照他的指示下沉,往山脚冲去。

  但行至半途,剑无雪又让云舟下降的势头止住。

  他点足踩上船舷,明寂初空就要出鞘,却听得谢厌漫不经心开口:“你是打算把我搁在天上,自己跑下去救人?行,你帮他们赶跑魔族,那接下来,要把人往哪儿带?目前还算安全的固伦碛?那群人数量不少,你打算耗着传送符纸,来回一趟一趟跑?”  这话说得极在理,不过还没等剑无雪反思,听得谢厌继续道:“但凡遇事、先打一顿再说的小崽子,我是老得走不动了,还是真废成了个弱鸡,连仅靠几个不成气候的小喽啰撑起场面,都不敢放我下去?”  剑无雪想说并非如此,但依旧没来得及开口——但见谢厌走去操作台前,一巴掌打在灵石上。

  那动作跟拍他额头一模一样。

  他突然开始思考自己在谢厌心中到底是什么地位来。

  云舟继续下行,剑无雪朝下瞥了眼,又偏头去看谢厌,道:“其实你……”  谢厌抱臂斜倚操作台,闻言挑眉:“其实什么?”  ——其实你没有自己口中所说,那样漠然于尘世与世间之人。

  但剑无雪没将这话讲完,道了句“你且小心”,便掠身而去。

  时间不等人。

山脚下,形色狼狈的男人们拿着铁锹、斧头、铲子等武器在战斗。

如谢厌所言,他们面对的魔族,都是些境界徘徊在金刚境一二层的小喽啰,但对于这些凡人来说,已是难以推倒的高山。

  剑无雪沉默不言,手中通体玄黑的长剑翻转,往下落去一道雪亮剑光。

  饶是魔族天生功体胜于人族修行者,但剑无雪如今已是玄冥境三层境界,属于修行这座金字塔上居于高位的那批,杀几个低境界魔族喽啰,就跟提刀切西瓜似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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