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又小雪——岫青晓白
岫青晓白  发于:2019年05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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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厌又丢出两件东西,分别是从落雁湖秘境取得的炽羽蝉心,和入暮山上摘到的那朵玉佛莲。

  “忘魂丹的药引就差一味千里光了,你把这些交给狂花一刀,在对他说,去南疆报我的名号,圣山上的千里光,自会有人双手奉上。

”  “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费功夫。

”最千秋敛下眸光,低声道,“还有没有别的事?”  谢厌将手伸过去,竖起佩戴鸿蒙戒的那根手指:“垂虹天影在里面,其中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杂物,随你处置。

”  最千秋道声“好”。

  谢厌不再说话,从鸿蒙戒里掏出一把轮椅,缓慢坐上去,抬头仰望天空。

今日天光极好,晴空一碧,浮云如絮,北归的候鸟在苍穹中拖出余影,初时浓重,继而渐淡。

  便如此时的谢厌。

  他的消逝,自至阳之气落在心间的伤口开始,缓慢化作浮光,弥散在虚空里。

所幸他穿得够多,浑身都被罩进披风里,从外面根本看不出端倪。

  这样的消逝,说来也没什么感觉,并不痛,只是四肢百骸再也提不起力气,五感六识缓慢消弭而已。

  渐渐的,谢厌眼前开始模糊。

这时,他再度开口:“墓碑上就不刻字了。

”  最千秋说好。

  谢厌声音越来越轻:“把碑立在东风一梦遥,我师父他们边上。

”  最千秋又说好。

  “那我就走啦……”他说完,慢条斯理阖上双目。

  听不见最千秋的回答了,这世间的一切都在飘远,红尘百味,离乱欢娱,都再与他无关。

  放不下的必须放下,放下了的,自然散去。

  他的消逝并非永坠黑暗,而是回归一座华光明盛的殿堂,脚踩洁白鸟羽堆成的素毯,目睹金芒东出,聆听无上清音。

  谢厌在一片皓白中抬头,霜发垂落似水,他赤着足,于虚缈中确定方向后,缓步行去。

  清灵脱俗的乐音奏响,仿佛诸神的欢歌。

  那些属于凡尘的记忆如退潮般自脑海中落去,他抬起脚,踏上远去的台阶,但倏地,虚空里伸出一只手来,将他狠狠拽过去。

  那只手干燥温热,陌生至极……却又,熟悉入骨。

  谢厌垂首凝视这只手,熟料对视上一双青灰色的眼睛。

剑无雪的面容出现在他面前,咬牙切齿地说话:“你在骗我。

什么过客,你分明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  记忆的潮水兀然漫回来。

第98章 江山无故人  江山无故人  最千秋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庭院中唯余剑无雪与谢厌二人。

剑无雪将谢厌抱在怀中, 小心翼翼,不敢过分用力。

  谢厌睁开的眼睛迷茫一眨, 尔后笑了笑。

  他想说,你回来得还挺快, 还想问, 你怎么还能看见我,下一瞬,又自己做出回答,毕竟至阳之气在剑无雪体内, 如最千秋一般看见他, 再自然不过。

  但他已无力气开口,而剑无雪, 根本没打算给他开口的机会。

  剑无雪抱着谢厌走进房中, 如以往做惯的那般弹指点燃屋内的炭盆暖炉,合上身后门扉。

随后将谢厌放到床上,边垂下头吻他,边继续往他的后心, 将体内那些当是不属于自己、却又在自己体内异常和谐的气劲渡过去。

  没有人告诉他该这样做, 这样的举动仿佛生而就能。

  “骗子,若我真只是被你捡回来救治的人, 身上怎会有如此浓厚的、属于你的气息?”  “骗子, 若你真只是我的一个过客, 我的鸿蒙戒内, 为何会有如此多你的衣物?”  “骗子,你告诉我,是否是为了不让我发觉你走了,才对我的记忆进行干扰?”  剑无雪亲吻谢厌,从唇角辗转到眼睫,一句接着一句询问,至话语末尾,声音逐渐低落哽咽。

  至阳之气锁住了妄图流散的至阴之气,谢厌慢慢找回力气,极轻地哼笑了一声。

  “骗子,你回答我。

”这声笑让剑无雪又气又疼,他凭着身体本能含住谢厌耳垂,不轻不重地磨咬。

  谢厌撩起眼皮,缓缓弯起眉眼,偏过头去望定剑无雪,道:“我曾想过对你的记忆做手脚,但没来得及找齐东西,你自己就失忆了。

”  剑无雪动作一顿,尔后垂眸,自责道:“是我不好,你落得如此状况,定是我的不对。

”  “你体质异于常人,这个方法能暂且止住你消散的势头,我得在此法失效之前,寻到根治之法。

”  “没用的。

”谢厌用轻松的口吻说道,“就算你把体内的至阳之气全给我,也是没用的。

”  剑无雪挑眉:“那股气劲叫做至阳之气?那你呢?阴阳相生,你是否为至阴之气?”  谢厌颇为感慨:“没想到这次失忆,你还挺聪明。

”  这话却惹得剑无雪一阵沉默,他将头抵进谢厌肩窝,闷闷说着不可能的话:“若我不聪明,能否将你留住。

”  “还有些幼稚。

”谢厌轻叹。

  “若将至阳之气悉数给你,能……留你多久?”剑无雪问。

  谢厌摇头:“我没试过,我不知道。

”  剑无雪说,那便试试。

  交合乃渡气的最佳之法,纵使谢厌如今身体虚弱,剑无雪仍是试了。

他褪去谢厌身上衣衫,见得这人胸膛上的疤痕,没来由的心脏狂跳。

一股痛涌上心头,剑无雪垂首吻上去,颤声问:“是谁伤的?”  谢厌没答,笑着转移话题,说:“你连我名字都不记得,便同我行这等事,看来这次失忆,不仅幼稚了,还多了几分孟浪。

”  剑无雪向来容易被他带跑,谢厌又故意说这种话,立时为自己辩解:“我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对我说,你是我的,我不能离开你;再者,你身上全是我的味道,这很能证明你我关系。

而且你都不排斥我,我们肯定这样过很多次了。

”  谢厌又开始笑,手臂勾着剑无雪脖颈,将自己贴过去。

  这一次,剑无雪将过程拉得极为缓慢,每一寸都吻遍了,才肯继续动作,若是谢厌催促,便啃。

咬用以催促的部位,时而是手,时而是腰,时而是腿。

  谢厌被折磨出眼泪,他悉数吻去,极尽温柔,极近缠绵,仿佛要将一瞬拉长至一生,又或者,将一生揉叠成一瞬。

  在骨血中铭刻所有美好,在灵魂里烙印所有曲折,愿能永远纠缠,愿能永不分离。

  整个宅院都被布下结界,隔绝外界喧嚣,杜绝外人闯入。

  一切杂事皆侵扰不了此处,耳旁能听见的,唯独呢喃低语,与落花风声。

极致缠绵,昏天黑地。

  剑无雪将最后一丝至阳之气交出去时,谢厌攀住他肩膀,侧了一下头,狠狠咬上他脖颈。

用力至极,仿佛要将余下所有都交付出去。

  疼痛袭来,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东西,凶猛涌入剑无雪脑海。

  那是记忆,是过往三百余载,属于北云岫的,属于剑无雪的,属于其他一些名字的、三年到期便被抹去的记忆。

  东西太多,但多数无关紧要。

他想留下的,唯独谢厌一人;想拯救的,唯独谢厌一人。

偏偏做不到,能做到的只有此时此刻,紧紧拥住对面的人,与他相贴、与他密不可分。

  说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记忆的失而复得,又令一切恍如隔世。

  剑无雪想起,那夜烟火绚烂,他兀然失神,跌落到谢厌身旁。

也是在那夜,他答应与谢厌做一个交易,跟谢厌从热闹街巷行至清冷幽寂处,听这人玩笑般替他取了个新名字。

  后来,他开始猜测谢厌想要他办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再后来他猜到了,极力避免,却避无可避。

  “阿厌……”剑无雪低声呢喃,语气痛苦复杂。



换来谢厌一声轻笑:“你想起来了?”  剑无雪点头。

  “乖,既然记了起来,那以后很多事情,我便不用忧心了。

”谢厌眼底的笑更加温柔。

  “你要忧心的,我不许你不忧心。

”剑无雪眼睫轻颤,哑声说道。

  谢厌凝望他半晌,闭上眼摇头:“我作为‘谢厌’,在此世间存在已数千年,对于这样那样的事,都厌倦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  “在我身边休息。

”剑无雪用恳求的语气说。

  “我会在你身边的。

”谢厌慢慢道。

  剑无雪固执地说:“只在我身边不算,还要陪我说话。

”  谢厌挑眉:“你这也太强求了吧?”  剑无雪定定地说:“我要为你做饭,为你穿衣,为你做所有的事情。

”  谢厌心道这不可能啊,但静了片刻,还是伸手撩起一绺剑无雪的发,轻声答应他:“好啊。

”  这日又是一个晴天,倾洒在地的阳光灿如碎金,扶疏城内一向迟开的春花一夜间绽放,簇拥在庭院中,姹紫嫣红,煞是动人。

  谢厌拥被坐起,让剑无雪撤去结界,刹那间,红尘入耳来。

  他弯了一下眼睛,剑无雪便凑过去,啄他的眼角。

  “阿厌的眼睛很漂亮。

”剑无雪低声道,五指插。

入谢厌发间,一下又一下梳动。

  “阿厌的鼻尖也很漂亮。

”  “阿厌的嘴唇……”  剑无雪每说一处,便在那处亲吻一番,让好不容易坐直背的谢厌又软下去,眸底潋滟出水光。

  纠缠许久,待到昼阳走过天顶,剑无雪才恋恋不舍为谢厌穿上衣衫。

  谢厌笑骂剑无雪“混蛋”,剑无雪安然受了,抱他坐入轮椅,推着他走出房门。

  就如一年前做惯那般,就如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

但谢厌抬头仰望晴空,立时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苍穹被一条七色光带贯穿,透过那些绮丽光华,隐约可见一处山谷,幽旷无边,多奇花异兽,其间建筑样式又与七州有所不同——谢厌有幸到过苦旅匠在辰州那边的隐居地,轻易便猜出,光带后面的地方,该是苦旅匠苦寻不得的家园。

  “这应当是时空裂缝。

”谢厌轻轻一扬下颌,对剑无雪道。

  初遇拂萝,那个小姑娘曾说,谢厌是苦旅匠的领航者,是他们的“星星”。

说这话时,拂萝屈膝叩首,眼角泪水长流。

  谢厌早已没了初时那般抵触的情绪,不咸不淡笑了笑,问:“苦旅匠开始回家了吗?”  剑无雪点头。

  “拂萝应该也走了吧?”谢厌又问。

  但这一次,未待剑无雪有所回答,竟听得有人叩响宅院大门上的铜环,并且扯着嗓子道:“拂萝没走——”  这尾音还没拖完,剑无雪已挥袖开启大门,那调子陡然转高,成了一声上扬的“啊”,与此同时,趴在门上的三个人跟下饺子似的扑通掉进来,他们分别是步回风、拂萝,还有晏珣。

  “哟,都来了。

”谢厌笑道。

阳光下,他霜发被镀成金色,红衣耀眼如火,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里流光浅浅。

  “我带了排骨,牛肉,鲈鱼,还有五花肉、里脊肉。

”步回风从地上爬起来,掏出一个箩筐。

  “我也带了东西,是你喜欢的点心。

”晏珣取出两个食盒。

  唯独拂萝一直把脸埋着,她不愿让谢厌看见脸上的泪痕。

  廊下摆开一张方桌,日光轻软,纷花佐酒。

剑无雪在厨房里忙碌,谢厌坐在能看见他的位置上,时不时投去目光。

  说的都是些轻松话题,没有四裂的山河,没有疾苦的苍生,唯剑酒江湖,快哉心情。

  用过饭后,三个饺子们陪谢厌搓了一圈麻将,便起身告辞,谢厌目送他们离去,伸手接住一片花瓣,送入酒杯,慢慢饮尽。

  “小傻子,放我坐到走廊上吧。

”片刻过后,谢厌对剑无雪轻声道。

  日影渐斜,暮色漫开,寒风微起,剑无雪为谢厌裹上厚厚的大氅,从背后抱住他,手环紧腰际,下巴抵着他肩膀。

  “今天是个晴天。

”谢厌道。

  剑无雪轻声一“嗯”。

  他又说:“今夜应当有星星。

”  “星星一直都在,若看不见,不过是被挡住了而已。

”剑无雪语气闷闷的。

  谢厌垂首轻笑,一绺发垂落腿间,如淌过的一道光。

他道:“小傻子,你须得记住这话,纵使你看不见,但星星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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