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屋内片刻沉默,瑞太妃心中忽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问:“你是如何回答的?” 顾晏一笑:“我禀明圣上,要我娶常宁也不是不可,只不过我心有所属,只愿娶我那心系之人为妃。常宁若愿意为妾,我也可免为其难……” 瑞太妃被他气得险些急火攻心:“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人家贵为郡主,千金之躯,你竟然要人家——你真是……” 瑞太妃用了毕生的教养才让自己没骂出来,她也不知自己这些年是哪里出了差错,竟教出个这么不要脸的混账东西。 靖和帝只关了他三天,真是太客气了。 顾晏温声劝她:“母亲喝口茶,别气坏了身子。” 瑞太妃瞪了他一眼,掀开茶盖轻轻吹一下,才悠悠道:“护国公是皇后的亲哥哥,常宁今年又刚及笄,与你也算门当户对,亲上加亲,若是真娶了她……” 顾晏道:“若是娶了她,圣上就更好控制我了。” 茶盖碰触杯壁传来一声轻响,瑞太妃神色一变:“晏儿,别胡说八道。” “母亲放心,我心里有数。”顾晏笑了一下,不紧不慢回答,“圣上已经下旨,准我三日内成婚。我已答应圣上婚宴一切从简,不宴请宾客,只在王府内简单操办,不会给皇家丢脸。” 瑞太妃把茶盏放在桌上,伸手把顾晏扶起来:“晏儿,你同我说实话,你当真是心悦那人,才想将他迎娶进门?你该不会……” 她欲言又止,顾晏淡淡一笑:“母亲想到哪里去了。难道我吃饱了撑的,特意寻个男子来给你们找不痛快?” 瑞太妃一言难尽地看他。 别的不说,这倒的确是顾晏能办出来的事。 顾晏垂下眼眸,低声道:“这次真不是假的。” 他的右手虚握在身前,像是还能感觉到那娇嫩的枝叶拂过指尖的温软触感。 就像许多年前,那人握住他的手,执剑,一招一式,不厌其烦地教他。 一遍又一遍。 夕阳西下,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里,洒在了安静沉睡的小绿草身上。沐浴在阳光中的小绿草被渡上一层朦胧的白光,忽明忽暗,清亮通透。 可叶梓远没有看上去那样自在。 他近来一日比一日嗜睡,睡着后也总是做梦。支离破碎的梦境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打着旋铺天盖地拢住一切,将他拖入沉沉的黑暗中。 叶梓浑身时而像被烈火灼烧,时而又像落入极寒冰域,忽冷忽热,难耐极了。 些许清脆的响动,将叶梓从没完没了的梦境中拉了出来。 他叶尖轻轻一颤,枝条舒展开。 窗台边,小灰雀正用小小的喙敲击窗格。它没上前,大半身子被挡在外面,只露出个小小的脑袋,一双圆溜溜的眼珠紧盯着叶梓:“小叶子,你……” 叶梓睡得有些迷糊,茫然问:“怎么了?” “你……你刚才……”小灰雀圆滚滚的身体抖了抖,像是还有些害怕。 它刚刚飞来找叶梓玩,却看见小绿草身上罩了层白光,还越来越亮,像是要把他整株草吞进去一般。小灰雀吓坏了,又不敢靠近,这才用力敲窗户吵醒了叶梓。 叶梓还想再问,小灰雀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拍翅膀飞走了。叶梓一怔,便听见些许熟悉的脚步声从院子外面传来。 顾晏回来了。 瑞太妃这次难得动了真怒,顾晏也知自己理亏,只得陪在她身边接受训话,直到现在伺候着用了晚膳,才被放回来。 不过,瑞太妃那关好歹算是过了。 顾晏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推门进了屋。 屋内,叶梓乖巧立在花盆里,一动不动。 ——装草装得十分敬业。 顾晏走到叶梓身边,掀起他受伤的那片叶子查看。 叶梓的恢复能力向来很好,一下午过去,叶片上的伤痕已经淡了许多,再过一夜便能彻底恢复。 顾晏放心下来,抱起叶梓的花盆放到书桌旁,展开桌上的宣纸,取笔研磨,开始执笔书写。 天色渐渐暗下去,守院的婢女来添了回灯油,顾晏仍没有抬头。 他专心书写,叶梓专心盯着他看。
灯火映得顾晏的五官越发深邃,俊秀至极。这般模样,难怪会引得无数女子倾倒。 可纵使有再多人为他倾倒,顾晏也从未在乎。 书里的顾晏至死没喜欢过任何人,叶梓原本觉得这个顾晏也该是如此。他们相识十年,顾晏从没把任何人或事放进过心里。 这人好像天生就冷情冷感,跟块冰似的,就是把最热的真心捧给他,他也不会看上一眼。 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上别人呢? 叶梓想得出神,顾晏忽然抬头,低声问:“你在看我么?” 叶梓一抖,故作淡定地扬起花穗儿,挺直茎叶,假装无事发生。 顾晏忍笑看他,没戳破。 门外有人轻轻敲了敲门,婢女送进来一碗刚煎好的药汤。 这药是给顾晏的。 顾晏打小身体不好,一年到头总有大半时间得喝药。可也不知是哪位半吊子大夫给他开的方子,这药喝了好些年,身子越喝越遭,半点起色也没有。
顾晏趁热服了药,将婢女打发走了。 药效渐渐散发出来,顾晏搁下笔,困倦地按了按眉心。 他早习惯了这药会令人易困嗜睡的副作用,进净房简单洗漱,轻声向叶梓道了声晚安,躺上床。 屋子里好一会儿没了声响,叶梓朝床榻的方向傻乎乎地挥动一下茎须,床上那人没反应,像是已经睡熟了。 顾晏在外间留了盏晦暗的小油灯,不太晃眼,却恰好能够视物。叶梓小心翼翼用茎须刨开松软的泥土,把自己挖了出来。 叶梓抖净身上的泥土,挪到床边,伸出两条纤细的茎须,吭哧吭哧攀着被子爬到了顾晏身上。 顾晏睡得不怎么安稳,眉心微微皱起来,脸上原先那点血色也褪去了,看着格外苍白。 叶梓端详他片刻,他有时甚至觉得,不喝那药时,顾晏的精神反倒看着更好些。 叶梓俯身下去,小绿草的枝叶缓慢分开,花穗儿凑到顾晏跟前。一滴晶莹的仙露从花穗儿顶端落下,滑入顾晏口中。 每隔一段时间,叶梓体内便会自动生出一滴仙露。先前那只小灰雀,正是不小心吞了他的仙露,才开了灵识。 这仙露具体有多大作用,他了解得并不多,但对普通人而言,这是最好的滋补良药。反正不用也是浪费,每次生出来的仙露,都被叶梓灌给了顾晏这个病秧子。 而每当服过他的仙露后,顾晏的身体的确会暂时好起来一段时间。 叶梓短暂有些脱力,他索性卸了力道,在顾晏的脖颈间挑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用茎须有一搭没一搭戳那人的脸:“小病秧子还想娶亲,就你那体力,要真入了洞房,你行不行啊。”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恍然:“难道说你是……” 小王爷这身娇体弱的,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上位。既然不是上位,那自然也不需要出力了。 叶梓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傻乐了半晌,心满意足地合上叶片,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点点白光从小绿草的茎叶中透出来,忽明忽暗的光线里,隐约显出一个少年虚无的轮廓。 作者有话要说: 顾晏:我行不行你以后就知道了:) 叶梓:……哭唧唧.jpg 为什么小仙草被我写得这么傻fufu……【捂脸第3章 叶梓像是置身于悠远虚幻的梦境中,在梦里,他被人领着走过长长的宫闱,穿过带着花窗的游廊,来到一处种满花草的院落。 他一眼望去没见人,正纳闷着,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树枝断裂的声响—— 一个不到十岁的少年从树上摔了下来。 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了反应,等叶梓回过神来,他已经一跃而起,将那少年揽在怀中,稳稳落地。 少年慌乱的神情落入他的眼中,他听见自己轻笑一声,悠悠开口:“小殿下,要当心啊。” 叶梓从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梦里的场景他从未经历过,可梦里那个人他却不陌生。 那是幼年时期的顾晏。 可那时候他分明还没有来到这里,怎么会见过顾晏呢? 叶梓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刚想坐起来,一抬眼却看见了顾晏近在咫尺的睡颜。他迷迷糊糊眨眨眼,目光下移,看见了自己正搭在顾晏肩头的手臂,和一半隐藏在薄被下光溜溜的身体。 !!! 叶梓浑身一震,险些从床上弹起来。 他他他——他居然变回人形了??! 叶梓登时吓出一身冷汗,他紧盯着顾晏的脸,屁股悄悄往后挪了一点,再挪一点—— 睡梦中的顾晏忽然呢喃了一句,手臂一伸,直接将叶梓拉进了自己怀里。 ?!!!! 叶梓的头抵在顾晏胸口,吓得连呼吸都快停了,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他身旁那人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叶梓抬头看去,那人依旧熟睡着。 许是昨夜的药效还没过去,顾晏此时只是微微皱了眉,半点要醒来的意思都没有。 叶梓试探地推了推他的胸口,纹丝不动。 这病秧子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像是被他扰得烦了,顾晏的手掌滑落到他后腰,微凉的指尖未经布料遮挡,直接按在窄细的腰身上,还得寸进尺地轻轻摩挲一下。 叶梓轻颤一下,耳根红成一片,腿都软了。 这人怎么回事,睡着了还耍流氓! 叶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自从变成草后,叶梓还从未变回过人形,但既然能变成人,应当也是能变回去的。 只要变回去就好。 叶梓闭上眼睛,试着在心里快速默念:让我变回去,让我变回去,让我变……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响动,有人轻轻敲了下门:“王爷,您起了吗?” 是老管家的声音。 这声音并未将顾晏彻底唤醒,他在睡梦中低呓了句什么,揽着叶梓的手臂紧了紧,甚至直接将头埋进了叶梓的脖子里。 温热平顺的呼吸打在叶梓耳边,叶梓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要烧起来了。 快变回去,快变回去啊!! 不管是被发现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光溜溜躺在瑞王床上,还是被发现瑞王养的植物变成了人,对他来说都是死路一条。 一定得变回去啊啊啊—— 老管家没得到回应,轻轻推开了门。他走到屏风前,低声说:“王爷,太王妃已经等您很久了,您昨天答应了要同她上街的。” 屋内还是没人回答,老管家正要绕过屏风,顾晏忽然低声开口:“……我知道了,下去吧。” 老管家一顿,应了一声:“是。” 顾晏压根儿没起身,听见老管家关门离开后,扯过被子翻了个身,一副打算继续睡的模样。 床榻下,小绿草紧贴在床沿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浑身脱力似的滑下来,在地上趴成个“大”字型。 就在老管家开门的瞬间,叶梓千辛万苦终于变回了小草,可根本来不及回到书桌上的花盆。好在顾晏及时把老管家打发走,才没被人发现。 这一通折腾得叶梓精疲力尽,他慢腾腾爬回花盆里,草草拨楞两下泥土,把自己重新埋了起来。 片刻后,顾晏才睡意朦胧地从床榻上坐起来。 意识朦胧到清醒间,顾晏后知后觉想起自己似乎做了个不错的梦。 他目光落到手上,指尖轻轻一捻,上面像是还残留着些温软迤逦的触感。顾晏回忆着梦里那细腻紧致得叫人爱不释手的肌肤,纤细得只需一只手臂就能圈住的窄腰,以及……那张让他思之如狂的脸。 他彻底没了睡意,同样清醒过来的,还有…… 顾晏神情一顿,薄薄的衣物下方,某个部位正精神奕奕。 顾晏扶额,只觉自己最近可能真是有些欲求不满了,做了那种梦不说,大清早竟还—— 躺在花盆里装草的叶梓一头雾水,浑然不知顾晏在想什么。就见那人醒来后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随后迅速爬起来披了件外袍,匆匆忙忙进了净室,像是怕被谁看见似的。 这屋子里除了他自己也没别人,这人好好的害羞什么呢? 顾晏在净室简单洗漱过后,便有婢女端来了早膳。顾晏用膳完毕,坐在铜镜前,目光透过铜镜,落在身后桌案上的小绿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