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他颇带几分警告意味地回身,瞥了一眼堂上众人。 想他做尊主的时候,手下可从没出过这样自作聪明的人。 那一记眼刀,端的是愁绪万千,风情万种,一时间不知勾去了多少弟子长老的心魂。 待回过神来,十余名长老面面相觑,心中无不蹦出这么个褒贬不一的词来—— 红颜祸水。 —— 凌霄带着秦将离回到自己的月华峰时,凌以筠已经回去了。 凌霄暗自松了口气。 他是真的想不通,刚才那二十点好感值是怎么长起来的? 他同凌以筠说了不到两句话,言简意赅,一个字都没多说。可这个人,就这样,都能一下涨起20点好感? ……想必不是个正常人。 就在这时,从飞剑上落地的秦将离勉强稳住了身形。 凌霄御剑秉承了他自己的习惯,速度又快又稳。他自己觉察不出什么,但对于刚刚筑基的秦将离来说,那漫天刮过的罡风都是一种折磨。 不过,多少轮前世,他都未上过凌潇的御空法器。 他站在那儿,深深对凌霄行了一礼,声音平静无波:“弟子秦将离,谢过师尊相救。” 下一刻,他便闷哼了一声。一道霸道的灵识,触角一般从面前那人身上探出,径直探入了他的灵根之中。 天旋地转。但不过瞬间,那灵识便又收了回去。 “十九岁,筑基初期。”凌霄冷笑了一声。“这般无能,好意思自称为我的弟子?” 秦将离低下头去,声音听不出喜怒:“弟子愚钝蠢笨,还请师尊责罚。” 凌霄闻言,抱臂挑了挑眉,面无表情,说出口的话毫不留情:“我若要责罚,便是直接讲你赶出山门都不为过。” 他这倒是真话。他做仙尊时,座下也零星有过几个弟子。他的弟子们,无不是天资超群,道心稳固,还各个是七窍玲珑心思,分毫不用他费心。 面前这个便宜徒弟,是他带过最差的一届。 “……弟子惭愧。”秦将离低声道。 他越发摸不准凌霄的心思了。对现在的他来说,此时被赶出山门,不失为最好的结果。但是……面前这个人,她能够善罢甘休吗? 这个人,和他所遭受的每一世,都大不一样。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猫叫。他抬起头,竟看到一只圆滚滚的胖橘猫迈着小短腿,扑住了凌霄的丝履。 “宿主万万不可啊!”橘猫对着凌霄喊道。 凌霄皱眉,足下一动,便将那橙色的长毛胖子踢到了一边。 他的确动了将这个弟子赶走的心思。他知道对方身世坎坷,又是个尚未发掘的宝藏,但这人对他来说,毫无任何作用,还耗费心神。他凌霄从不做这种好事,也不会怜悯可怜人,对他来说,留下此人实为得不偿失。 反正,这人命也救下了,以后是死是活,他自己看着办吧。 橘猫连忙扑回来,扒着他的丝履喵嗷嗷地惨叫。 “不行的宿主!”它嚷道。“此人在原作品中,观众喜爱值是最高的!他如果脱离主线了,世界就崩溃啦!” 鉴于这个宿主的脾气实在是太差了,橘猫补充道:“其实这个秦将离,全都是没有办法呀!他道心稳固,修炼勤恳,要不是剧情控制了他,他才不会混得怎么惨呢!” 它这句话,好巧不巧地勾起了凌霄的兴趣。 “……剧情的控制?”凌霄挑眉。“是天道吗?” 橘猫心想,跟这种修仙世界的土著聊天真累人。 它虽然心里吐槽,但自然不敢怠慢这位大爷:“是的,宿主。” 凌霄勾了勾唇。 天道? 之前这物便告诉自己,自己能够飞升成仙,靠的就是天道。现在它又告诉自己,秦将离窝囊至此,也是囿于天道。 什么天道,当真这么厉害? 那么,他若是在这天道之下,将面前这个废物培养成前世自己那样的天之骄子,是不是就能证明—— 他凌霄,根本不会受这自以为是的所谓天道控制。他要做什么,便能做什么,这是他凌霄自己的本事。 想到这儿,他唇角勾起的弧度更高。一时间,清风徐来,他眉梢眼角都是盎然迷人的风情。 他看着面前低垂着脑袋的秦将离,随意一抬腿,便又将鞋上扒着的胖子踢到了一边。 他用他那惯常倨傲的语调,慵懒道。“还愣着做什么,随我进来吧。”第5章 凌霄的洞府可谓是精雕细琢,处处都充斥着闺中少女精致细腻的趣味。 他那洞府本就是栋宽敞高大的殿堂,里头纱幔层叠,屏风精美,四处装点着瓷器石刻,书画摆件,还插着应季的鲜花。 凌霄目不斜视,只觉得多看一眼都是折寿。他抬手一把扒开面前挡着的纱帘,几乎将那轻薄脆弱的薄纱扯下来。 那纱一下便绊住了他的手。秦将离默默跟在身后,一抬眼,便见前面那衣袂飘飘的仙子同那纱帐斗智斗勇一般,来回撕扯了几下。 动作中有些许被压抑住的暴躁。 秦将离那被仇恨蒙住了的心智,一时间都觉得面前这人的举止有些可爱。不过一瞬,这想法便消散了。 面前这人,惯会拿捏人的情绪,不可掉以轻心。 凌霄径直走到榻前。 “坐。”他命令道。 但他身后的秦将离并没有动。凌霄等了片刻,仍不见他走上前来坐下,眉头便又拧了起来。 他从没觉得这么费劲过。
果然,要将面前这一无是处的废物培养起来,的确是逆天道而行,举步维艰。 他皱眉转过头去,问道:“为什么不坐?” 他身后的秦将离,正在用不动声色的目光打量着他。 见他转身,秦将离面不改色,垂下眼睑,睫毛颤了颤,轻声道:“回师尊,弟子的衣衫……太脏了,怕弄脏师尊的坐榻。” 凌霄皱眉,在心底里撇了撇嘴,又对这可怜兮兮的东西多了几分不耐烦。 “莫让我说第三次。”他冷声道。 秦将离应了一声,在那榻上端正地坐了下来。 凌霄抬手,便在自己的须弥芥子中翻捡起来。 这凌潇虽说修为一般,品性下乘,但芥子中收集的东西倒是不少。不过,这些物件在凌霄眼中,不过是一堆繁杂无用的垃圾。 凌霄翻来倒去,随便捡出几瓶稍看得上眼的灵丹伤药,丢在秦将离手中。 “自己将丹药服下去,伤药回去涂。”他冷声道。 秦将离抬手接住了那几瓶丹药,低眉道:“弟子谢过师尊。”
接着,他便见面前的女子双手一抱胳膊,身体一斜,靠在旁边雕花缠纱的廊柱上:“说吧,昨日之事,前因后果?” 这个动作若男子做来,自是一番浑然天成的潇洒。但是此时,那抱臂靠站在柱上的,却是个白衣飘飘、宛如从画中走下的仙子般的女子。 这女子此时眉峰微挑,虽眉目之间仍旧郁结着思绪和忧愁,但与她相处过无数个前世的秦将离却能一眼分辨出他眉目之间的惫懒和高傲。 这一世的凌潇……似乎真的有些不同。 但是,不同又有何分别呢?她无论做什么,最终的目的都是那四个男子。而自己,无论什么时候,在她眼中,不过就是个尚有用处的物件罢了。 秦将离垂下眉眼,掩饰住眼神中的凉薄和狠厉。 而就在他垂下眼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手中的丹药—— 秦将离又是一愣。 他拿在手中的药瓶,秦将离隐约是认得的。前世自己因被凌以筠取根骨,奋力挣扎而伤到了他。此后他就是亲眼见着凌潇拿出这个小瓶子给他亲手上药,又用自己的水系灵力为他温养。 若他没有猜错,此乃整个清玄宗都只有不足十颗的归元丹,用以调理灵力造成的外伤。 她……怎么会把这颗药给自己? 就在这时,凌霄皱眉道:“问你话呢,是不是听不见?” 面前这小子,呆呆愣愣的,让他坐下便小心翼翼地坐在榻沿上,随手给他几枚丹药,他就这么傻乎乎地盯着看。 凌霄那从不顾虑众生死活,信奉强者为尊的心,骤然一软。 他皱着眉头想,这么没出息,是平日里受了多少委屈? 可怜兮兮的,比那落入水中的小狗还不如。 听到他的催促,秦将离抬起头来看向他,顿了顿,轻声道:“回师尊,确是弟子出手,打伤了同门师兄。” “你喊一个外门弟子作师兄?”凌霄皱眉问道。 “周师兄的确比弟子早入门五年有余。”秦将离低声道。 凌霄:“……。” 他方才心中升起的那丝罕见的怜惜,顿时烟消云散。 他刚才以为,要培植秦将离,再难也不过是雕琢朽木。但他现在发现了,这人恐怕要打回炉中去重造,才勉强有救。 他没见过这么窝囊的人。 按照原来的情节,此人也是这样。他生来备受欺凌,却谁都能忍让,故而让所有人都觉得这人善良得太好欺负了。要不是凌潇一步一步,用最狠的方式将他逼上了非死不可的绝路,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爆发。 凌霄多看他一眼,都恨不得把他打死。 “滚出去。”凌霄闭上眼不再看他,深吸了一口气,道。 秦将离一愣。 接着,他便见凌霄站在他的面前,道:“滚出去,到门外去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回来见我。” 论起教育后辈,凌霄是真的一点经验都无。他单因为这人包子一般都懦弱个性心头火起,但要他出口教育,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从没做过这种事。 此时,他心口一股邪火无处发泄,在胸口盘亘着,恨不得将这废物狠狠揍一顿。 他握紧拳头,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冲动。 面前,秦将离默默地站起了身:“是。” 就在他即将走出门的时候,凌霄又叫住了他:“等等。” 凌霄忽然想起,执法堂惩罚人的鞭子,都是携带着灵力的。而被押入执法堂受刑的弟子,都要卸去浑身灵力,以肉身承受。这样的鞭笞,向来又狠又重,事后又难以愈合。 待秦将离停住脚步,他冷声道:“先把药吃了。”说完,他补充道。“我盯着你,吃完。” 心血来潮决定了这么一件事,还真是又当爹又当妈地操心。 —— 待把秦将离赶出去,意难平的凌霄决定做些什么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便去了那蒲团上打坐,内窥经脉,看看自己如今修为几何。 这么一看,他心头火气更甚。 他如今这具身体,是水系单灵根,虽比不上凌霄自己的天灵根,但在修真界也算是万里挑一。 但是,原身的修炼却是一团乱麻。经脉中的灵气稀疏而驳杂,一看便是不勤于修炼的结果。她所用的秘籍也是乱七八糟,只件着稀有珍贵的秘籍修炼,却分毫不管自身的情况。 也正因为如此,这女子有着这么好的天赋,几十年了,都还在元婴徘徊。 凌霄心道,这破天道,是真丢了一堆烂摊子给他。 他清心静气,在那蒲团上闭目调息起来。他不仅资质好,悟性和经验都是顶级的,更遑论他脑子里存了那么多玄烛大陆才有的秘籍。 他耐心疏导着自己身体的经脉,整理着经脉中乌七八糟的灵气。待他再睁眼,窗外便已是星斗满天了。 修真无岁月,凌霄早就习惯了这一点。就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余光看到了身侧蒲团上盘着的那团姜黄色的大胖子。 橘猫不知道什么时候窝在那蒲团上睡着了,整个身体盘成了毛茸茸的一团,喉咙里隐约还传出惬意的小呼噜。 凌霄站起了身,没管它,径直走了出去。 他尚不知原身使的是什么剑,他用来可否顺手。他需得去庭院中取出来看一看,才能心中有数。 结果,他一出门,迎面就看到了跪在门外的秦将离。 凌霄一怔,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入定之后,将被自己罚出来的徒弟给忘了。 盈盈月光下,这小徒弟嘴唇皲裂,面色发白,此时看着已经精神恍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