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凤止扬言道:“美人此番,是要上哪里去?若是在这镇子之中转转,不如在下陪你去。” 凌霄止步回身:“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那孔雀一抬手,打开了一柄折扇,放在胸前,慢悠悠地晃了晃。 “那我就在这儿等你。”他媚眼如丝地笑道。“不过美人儿,可千万别去北邙山喔。” 凌霄原本已不欲再与他多言一句,闻言回身问道:“为何?” 那孔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落在他身上披着的白狐大氅上,笑了起来。 “因为那山里头,可冷啦~” —— 北邙山苦寒,是出了名的。 北邙山广阔,正在这大陆的最北端。山中崇山峻岭,连绵成片,山中四季冰封,覆盖了数千年的霜雪。 北邙山层层叠叠,尽是悬崖险峰,一路绵延向北。 而更奇怪的是,自进了北邙山山中,修士便无法御剑,便是连灵兽都无法骑驭,只能步行。因此千年来,从来没人到过北邙山的最北端。 因此在世人眼中,北邙山便就是这个世界的极北。 这一日清晨,一到北邙山山脚下,凌霄便感觉到了自山谷之中凛冽吹来的朔风,夹杂着潮气和风雪。 凌霄不由得裹紧了自己身上的大氅。 那边,秦将离牵来了两匹骏马。这马在风雪之中打了个响鼻,在雪地上不停地刨蹄子。 秦将离将其中一匹牵到凌霄面前,将缰绳递到了凌霄手中,说道:“师尊,弟子已向周边的百姓问过了。这北邙山中不能御剑,但尚能骑马,师尊可先以此代步。” 凌霄嗯了一声,握着马鞍翻身上了马。他正按着系统的指引,从北邙山进山的入口寻找自己找丹药的方向。 凌霄有些发愁。 从此处看,那丹药所在的方向正在这山的极深处,怕是非但今日日落前根本不能到,想来还需在山中走上几日。 不过如今北邙山的情况,进山虽困难些,但以这山中苦寒贫瘠的情况来看,这里面并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也相信这系统在该靠谱的时候绝不会出问题。 故而纠结了片刻,凌霄便示意秦将离出发,催马走进了山中。 这山因地形复杂,所以若要往深处走,只能沿着山谷一路向前,直到将到目的地时,再向山上行。 凌霄和秦将离都不是话多的人,凌霄更是非到必要的时刻,都不愿开尊口的。故而他们二人便一路沉默着,秦将离跟在凌霄身后几步的距离,默默看着他的背影。 就是这么个人,在他的面前,纵是一直什么都不做,就这般看着他,也是令秦将离享受而沉迷的。 而那边,凌霄一路只顾着按照系统给出的指引向前走。这山中地形复杂,需得在峡谷之中绕来绕去,才能寻到目的地。 凌霄便在指引下策马在峡谷中拐来拐去,头一次因寻路而有些晕头转向。 故而,他也并没注意到跟在自己身后的秦将离。 一时间,两侧高山深谷、一片冰封的洁白。峡谷之间,两处马蹄声落在地面上,夹杂着风声,嗒嗒作响。 风雪声中,秦将离心中忽然窜起了一个想法。 如果自己一直这般跟随在他的身后,那么自己会不会永远都只能看着他的背影。 跟着他的脚步,随着他的方向向前走。 这般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自然是安心的。可是若有一日……若有一日,他身侧有人了呢? 自己一直都提防着,生怕从前那些围绕在他身侧的人重新黏上来,出现在他的身旁。自己的提防看来是有点效果的,一直到如今、到了明明对方该左拥右抱的时候,他身侧仍旧是空荡荡的。 但是……不会一直空下去的。 既然这样,自己为什么不试着走到他的身边去呢? 秦将离想到了这几日凤止的种种高调作风给他带来的不安。 接着,凌霄便后知后觉地听到身后的马蹄声渐渐接近了。他一侧过头去,便看见自己徒弟摧马赶了上来,与他并肩前行。 凌霄并没觉察到什么问题。 他扯着缰绳,在面前的一个分岔处向左转过去,转向时不忘提醒秦将离道:“跟上了,向这边走。” 秦将离嘴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前方响起了一声虎啸。 凌霄抬眼看过去。 竟不知何时,悬壁上跃下了一只通体雪白,两人多高的灵虎。 这灵虎在他们二人面前咆哮一声,扑了上来。 张开的虎口中,一片血腥气息。第52章 秦将离眼尖,一眼便看到凌霄下意识地便抬手, 要运转灵力攻向那灵虎。 秦将离顾不上其他, 踏着自己的马背,借力飞身上前, 一把从那马匹上捞起来,揽进怀中,足尖一点, 护着他便后退了数丈。 顿时, 凌霄原本座下那匹马便被那只猛虎咆哮着吞进口中。 凌霄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束缚起来, 裹挟着向后退, 才回过神来, 生生将自己的条件反射忍了下去。 下一刻, 他发现, 自己竟是被秦将离紧紧抱在了怀中。隔着厚厚衣料,他隐约能感觉到少年坚实的臂膀和紧实壮硕的胸膛。 莫名其妙, 老脸一红。 他钝钝地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便是自己弟子那紧绷坚毅的下巴和抿成一条线的唇。从自己的这个角度看去,秦将离双眼冰冷锐利,看向那只灵虎。 接着,他单手将凌霄护在怀中,抬起手来, 一道锐利的灵气凝成的刀刃从他掌心射出去, 径直钉入了那灵虎铜铃般的眼睛。 那灵虎哀嚎一声, 向他冲来。 秦将离一把将凌霄放在原地, 继而拔剑飞身向前,剑端灵力凝结,在虎啸生中,将剑稳而沉重地没入了灵虎的血盆大口中。 凌霄在其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攥紧双拳,生生忍住了要将秦将离护在身后的冲动。 自己这个做师尊的……如今竟这般不堪大用,甚至连保护自己徒弟的能力都没有……反而需要对方将自己保护在身后。 剑身刺破血肉骨骼的声音,和猛虎的哀啸声一起响彻山谷。 灵虎锋利的牙齿,就停在他手臂前两寸,而秦将离的剑刃,已然从它的巨口中刺入,又从它的脑后刺出,血液和脑浆迸射在他的身上。 秦将离面如寒霜,红光在眼瞳之中缓缓流转。 方才这猛虎扑向凌霄时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秦将离咬牙,唇角微微勾起。接着,他将剑从虎口中重重抽出,猛虎轰然倒地。 猩红的鲜血顿时喷溅在他的身上。 鲜血喷溅在面颊上的感觉让秦将离回过神来。他一低头,便见自己此时身上原本干净整洁的道袍已然溅满了鲜血,此时正漫漫滴在雪地上。他一抬手,便在自己脸上摸到了一片鲜红粘腻。 秦将离心道,昨日师尊还教自己动手时需得干干净净地保持气度,今日自己便这般狼狈地将衣服弄脏了。
不知为何,凤止那花孔雀金光闪闪的精致模样又映入了他的脑海。 秦将离拿着滴血的剑,一时有些自惭形秽,不敢转头。 就在这时,凌霄走上前来,拉着他的衣衫将他转过来,紧张地在他身上上下逡巡了一番,问道:“可有受伤?” 秦将离摇了摇头,又抬手擦了擦自己面上的鲜血。 凌霄看向他的脸时,目光也是一滞。 他没想到,有人能在面上染血时,非但不显狼狈,反而这般……锋芒毕露,像是骤然出鞘的剑。 就像是天生的凶器,终于淬血,开了刃,终于以他该有的模样出现在世人面前。 凌霄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这一世的秦将离,可还没有受到魔尊的传承,也还没有因此而成为道魔两届共同的敌人,为千夫所指呢。 他顿了顿,才回过神来,说道:“没受伤就好。” 他这一瞬的怔愣落在了秦将离眼中,顿时让他眼中的光亮黯淡了几分。 秦将离垂眼,抬手施了个除尘诀,将面上的血迹清洁一新——但道袍上的血迹却是清除不掉的。 一时间,如同宝剑归鞘了一般,方才那锋利又凶狠的惊艳,顿时消弭于满天风雪里。 凌霄垂眼,也看向了他道袍上的血。而秦将离的剑上,血仍在不住地向下流淌着。 他叹了口气,抿唇轻声道:“……是为师无能。”区区一只老虎,都需得你来保护,让你弄得这般狼狈。 秦将离正要开口,便见凌霄有些消沉地转过身去,走向停在路边上、受惊了的那匹马。 秦将离原本想说,分明是你在我结丹之时救了我的命,若非师尊舍身相救,自己恐怕便就要殒命于此。 或者说,如果没有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成为了第一个、也是至今唯一一个为自己撕裂阴霾、施舍光明,纵然笨拙、却倾尽全力对自己好的人,那自己无论多少个轮回,都是挣扎在黑暗中,不可自拔的。 可这么多的话,最后成了一句低语。 “……我的命都是你的。” 那句话被北风吹散了,待到了凌霄耳边,已然微不可闻。他转过身来问道:“什么?” 秦将离摇了摇头,道:“……弟子是说,方才师尊的马被那老虎咬死了,师尊便乘弟子的马罢。” 说着,他将染血的剑收起来,走上前去,拉着那马的缰绳,将它牵过来。 凌霄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的那匹马,已然被那猛虎吞进肚中,此时那马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然只剩下一摊血迹。
接着,凌霄便见秦将离牵着马,走到自己身侧。 凌霄上了马。 他垂眼,便见秦将离牵着自己的马,便向前走去。 他道袍染血,但山中风雪大,不过片刻,雪便落满了他的肩头,将那血迹掩盖得逐渐淡了下去,被一片冰冷的洁白代替。 凌霄忽然不知为何,心下有些不舒服。 “上来。”他听到自己说道。 秦将离刚走出两步,抬起头来。他面上虽没什么表情,但眼里的诧异却是掩藏不住的。 凌霄接着说道:“这马上坐得下两个人。” 秦将离顿了顿,眸中的诧异融化成狂喜。 他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绪,恭敬应了是,接着踩着凌霄让出的马镫,身形利落地向上一越,便坐在了马背上。 这马背虽的确够坐得下两个人,但秦将离坐上来之后,凌霄才发现—— 对于两个成年人来说,一匹马稍显得有些拥挤。 秦将离就坐在他的身后,双手握着缰绳,竟直接将他整个揽在了怀里。凌霄坐在那儿,马一走动起来,秦将离的胸膛便贴上了自己的后背。 方才那种被抱在怀中的感觉……又来了。 后背的青年躯体朝气蓬勃又健康壮硕,暖烘烘地将他整个圈在了马背上。 凌霄不知为何,奇奇怪怪地,觉得心跳有点快,耳根面颊也在冷风之中隐隐有些发烫,纵然风雪落上去,也丝毫难以缓解这种温度。 因为这温度……是从心底里升腾起来的。 凌霄隐隐能感觉到自己这种忸怩的情感来自什么。他心里斥骂自己,莫不是女装穿久了,便开始学会这般小女子的羞涩作态来了? 故而,强压住自己的“小女子情态”的凌霄,开不了口将秦将离重新赶下去,只好在一种高傲的自我唾弃中,沉默不语地催着马,一路向前走。 自然,他也没注意到,身后的秦将离,也并不怎么好受。 他坐在凌霄身后,念了一路的清心诀,才勉强压制住自己身-下某处那因为心上人在怀、而蠢蠢欲动的罪孽。 —— 这一日入夜,秦将离将马拴在了一处松树上。 走到了这里,周围的地形便稍开阔了些。他们的这匹马已然显露出疲态,他们二人只得寻个地方歇息一夜,待明日清晨再接着向前走。 秦将离将凌霄安置在树下,便熟练地寻来了一些木柴,在二人面前生起了一堆火。待那木柴噼里啪啦的燃起,他就又捉来了一只雪兔,利索地开膛破肚以后穿起来,坐在了凌霄身侧,将兔子架在了火上。 凌霄看着那跃动的火苗,发自内心地夸赞道:“你竟是什么都会。” 毕竟如果是他,想必就是在哪里盘腿打坐一夜了。不过鉴于他如今连打坐都不能了,想必便会找个地方,百无聊赖地发一夜的呆。 秦将离将那兔子翻了个面,说道:“都是年少时迫于生活学会的,如今弟子踏入仙途了,这些凡人的玩意便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