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白也没说话,只是抓着一块床单把玩。 房里一时静的掉针可闻。 “叔叔,我们那一行都是孤儿,弃婴,没人要的,就玩命,拿命赚钱,不怕死就上,死了就死了,往往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熊白把床单拽的发皱,“老大当上队长,靠的是比别人对自己更狠,不要命的,所以他最强,他接手的任务从来没败过,不论多危险都能完成,大家都很崇拜他。” “有一回他伤的很重,他疼的不行了,我让他吸大麻,他不吸,硬生生的扛了过去。” 王于漾捋着耳侧碎发的手微顿。 “那次去孙成舟地下室捞任务目标,我安慰叔叔说老大不会有事,你说我是盲目的信任,我还反驳来着,我一直拿他当神,直到他问我想不想有个家,有没有喜欢的人,我才晓得他真是个凡人,他竟然会掉进那么低级的情感陷阱里面。” 熊白皱着秀挺的鼻子,正儿八经的说,“爱情是什么?爱情是笑着从心上人手里接过带刺的鲜花,扎一手血。” 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叔叔,我老大是初恋,人又纯情,很脆弱的,你哪天不要他了,一定要选一个温柔点的法子,不然他扛不住。” 王于漾半响开口,“都不要了,还会给温柔?” 熊白哑然。 王于漾说,“小白,扶我起来吧。” 熊白连忙去扶。 王于漾从下床到穿鞋,期间额头渗出一层冷汗,脸发白,嘴唇没有血色,手脚冰凉。 熊白担忧的说,“叔叔,要不你还是躺着吧。” 王于漾摇头,“去医院。” 熊白愣了愣,心想这简短的三个字比长篇大论透露出的信息还要丰富,是叔叔对老大的感情给出的最直接最有力的回应。 . 医院里,周易刚换过药,昏昏沉沉的,看到进来的人,他瞬间就清醒了,伤口好像也不疼了,精气神非常好,眼神极为黑亮,颇有几分回光返照的趋势。 王于漾看他要下来,冷了脸说,“躺好。” 周易什么也没说的躺回去。 熊白,“……” 他憋着笑把叔叔扶到椅子上坐好,自个麻利儿的带上门溜了。 熊白也没溜走,就在外面把风,他一会贴近一会挪远,天人交战了会,最后还是关紧八卦之魂选择后者,去对面的墙边站着。 单人病房,设备齐全,飘着消毒液的气味,比较浓,王于漾嗅觉变态,闻到的味道多。 药水味,垃圾篓里的食物残渣,厕所里的湿气,青霉素,血腥味……堵的他呼吸不顺畅,他喘几口气,靠着椅背看青年。 周易被看的不自在,“醒了?” 王于漾反问,“不然你现在看到的是谁?” 周易噎住。 王于漾叹息,“为什么要那么做?” 周易不吭声。 王于漾看他头上的纱布,又看他剃掉头发的脑袋,看他消瘦的模样,“都伤了哪?” 周易说没什么。 王于漾无奈,“二十四怎么像四岁一样,这么的孩子气。” 周易面无表情。 王于漾搓搓苍白的脸,“小易,叔叔今天教你一个道理,人要先学会爱自己,然后才能爱别人。” 周易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你什么意思?” 王于漾的手没从脸上拿下来,整个把脸埋进去,“以后不要那么做了。” 周易病服下的胸膛因为紊乱的呼吸不断起伏。 王于漾不禁好笑,这孩子什么反应?还生气了? 他心想,要不是我动了心,你挡你的就是。 偏偏动了心,那就不能让你挡了,也舍不得利用。 “叔叔的这幅身体……”王于漾想了想措辞,还是挑了个笼统的说法来形容,“有问题。”
“你用自己年轻健康的身体保护叔叔这幅奇怪的身体,不值当,下次再遇到那样的情况,你第一时间要自保,其他的在那个前提下再说,嗯?” 周易的嗓音嘶哑,语调生硬到了极点,“那是我的事。” 王于漾怒极反笑,“任性。” 周易把头偏到了一边。 . 王于漾坐在椅子上缓了会,感觉自己恢复了些劲就把椅子搬到床边,“小白走的快,都忘了让他搬一下椅子。” 周易见他气息不稳,额角就跳了跳,“你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王于漾叹口气,“我家小易不听话,烦心啊。” 周易,“……” 王于漾看着床上的孩子,来的路上找小白问过他的伤势,还是想听他亲口说,他倒好,老样子。 “晚上叔叔不回去了,在这里陪你。” 周易猛地抬头。 王于漾温柔的对他微笑,“好不好?” 周易被蛊惑了般怔怔的看着他,喉结攒动,“好。” 王于漾问起他昏迷后的事情。 周易一瞬不瞬地凝望着眼前的人,“我抱着你出去后整片房子就夷为了平地。” 当时他受了伤,全屏意志撑着才没倒下,一次只能带一个人出去,不可能为了线索丢下这个男人,先带走研究员,哪个重要他根本不用思考。 王于漾听到的跟他猜想的差不离,研究员是找到了,却也死了,但还是有新进展,非常大的进展。 这个局明朗了很多。 研究员认识原主,而且他眼里的那几种情绪已经说明了足够多的东西。 一,原主常年在实验室工作,搞研究的。 二,之前那研究员手里的实验品跟刘峰,何长进他们两个路数相同,他看原主的眼神如同看一个领导者…… 三,原主曾经也参与过研究。 四,他出了什么事,那个研究员以为他死了,否则也不至于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王于漾隐隐有种感觉,毛线团快抖开了,还差最后一下,“是炸弹吗?” “不像。”周易问道,“你当时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王于漾试图回想了一下,摇摇头,“一瞬间的事,很混乱。” 周易沉声道,“那晚的爆|炸跟何长进遭遇的事故一样,威力强大,我怀疑是某种气体引发的。” 王于漾沉吟片刻,“杀人灭口?” “应该是。”周易看着他,说,“解决研究员的同时,顺便警告我们。” 王于漾随手拿了柜子上的一个橘子剥起来,“继续说。” 周易看他剥橘子,“那研究员恐怕是以前参与过实验,后来偷跑出来了,还带走了某种药物。” 王于漾把橘子皮撕下来,四处找垃圾篓,发现有点远就不想起来,随意团了放柜子上面。 “偷的药物是那起实验的最初版本。” 周易点头。 结合之前掌握到的线索一分析,这很显然就推断到了。 王于漾问,“就是那你当初拿出来的两管药?” “大概。” 周易说,“那家伙在孙成舟的地下室藏了很久,之后转去脉山,没在S城其他地方露过面,他只专注实验,藏的很隐秘,杀他的人一直找不到他。” “这次八成是通过我们才发现了他的踪迹。” 王于漾拽着橘子上面的白线,“你说家里没有检测到监控类的东西。” “是没有。” 周易微眯眼眸,若有所思的看男人一眼。 . 王于漾吃俩瓣橘子,喂一瓣给青年,看他闭着嘴就说,“不吃啊?” 周易忙张嘴吃了。 “有个事。”周易说着,若有似无的用余光去观察他,“医院在你昏迷期间给你做了检查,报告就在你左手边的抽屉里,你看看。” 王于漾腾出手拿出来翻了。 周易不动声色,“看出来什么了吗?” 王于漾重新翻了翻,“小易,你直说好了,叔叔岁数大了,思维比不上你。” 周易面部一抽。 “原主资料上的血型是A型,你这次检查却是O型。” “血型变了啊……” 王于漾忽然想起来了,他就是O型血。 周易见他那样就知道他抓住了重点,“原主的血型变成了你的。” 王于漾放下报告,单手揉起了额头。 周易沉默许久,握住了男人搁在腿上的那只手,察觉他没拒绝就扣紧他的手指,用这样简单而笨拙的方式安抚他,无声的说,别怕,我在。 王于漾回握他的手,静了两三分钟,“小易,你光头的样子比叔叔想象的要丑。” 周易半边脸一黑。 王于漾笑了笑,“平时你留的板寸,头发很短,叔叔以为光头跟那个差不多,现在发现差的还是有点多的,头发短跟没有真不一样。” 周易另外半边脸也黑了。 王于漾摸他的光头,“要快点长出头发啊。” 下一秒,周易的头上就落下温软微凉的触感,他控制不住的把男人往胸前捞。 王于漾说,“老实点,身上都是伤,乱动了,疼得是你自己。” 周易一言不发的把他捞进怀里,用受伤的手臂圈紧,疼也愿意。 . 病房里的说话声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周易说要上厕所,王于漾扶进去了。 周易腿没断,就是伤口多,有两处深可见骨,他忍惯了,不觉得有什么。 这会却做出虚弱的样子,往男人身上赖,想他照顾自己。 王于漾扶着青年站在马桶前,随意的瞥了眼,浑身麻的就跟被电流抽过一样,要命。 周易藏起害羞的情绪,“怎么了?” 王于漾摆摆手,暂时都不想跟他讲话。 没走几步,王于漾实在是忍不住来了一句,有点儿羡慕,有点儿郁闷,还有点儿怕,声音闷闷的。 “小易,你到底怎么长的啊?” 周易被他近似情侣呢喃的语调听得一怔,“什么怎么长的?” 王于漾示意的扫扫,“那。” 周易明白过来,一下子绷住下颚线条,红晕不可抑制的爬上耳根,“就这么长的。”第65章 王于漾后悔了, 他应该把那孩子扶进厕所就走, 背过去也行,就不该瞥一眼。 那一眼瞥完, 才搭好一个角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了。 周易感受着男人的情绪变化, 有点不知所措, 在军团的时候跟下属们洗澡,换衣, 上厕所, 很随便,他们总是会打趣, 说荤话, 眼神肆无忌惮, 他没当回事。 这会儿他第一次认真思考,是不是自己把人吓到了。 可下属们明明很想跟他…… 周易烦躁的用力抿了下薄唇,见男人起身,他紧张的低吼道, “你要去哪?” 王于漾莫名其妙, “把窗户开大一点。” 周易全身绷着的肌肉松下来。 王于漾开了窗户回来, 弯腰撑着床沿看青年,看了几秒,笑着说,“小易,能挪一挪吗?叔叔想躺一会。” 周易下意识往一边挪。 王于漾脱了鞋,合衣在床边侧躺下来, 很快就睡了过去。 熊白推门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老大把叔叔的脑袋往自己臂弯里拨,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老大,你疯啦?你胳膊上的伤……” 周易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熊白反手关上门,看老大小心让叔叔靠着自己肩窝,宝贝的不得了,就跟失去了痛觉一样,胳膊上的伤不知道疼,他直摇头,爱情真是可怕。 这辈子我是不会碰的,绝对不会,他暗暗发誓。 “老大,我听到叔叔在你面前的自称了。” 熊白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打量他的脸色,“我们一块儿住这么长时间,我竟然平时都没注意,有时候我还真挺迟钝的。” 周易没回应什么。 “所以叔叔不是你认的哥哥,他也是你叔喔。”熊白咕哝。 周易淡声道,“不重要。” 熊白呆了呆,也对,身份年龄称呼之类的都无所谓,关键是那个人。 那个人对了,什么都好。 病房里很静。 周易侧低头,下颚抵着男人的发丝,微微阖着眼帘。 熊白搓搓手指头,“老大,叔叔醒了之后我跟他说了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