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灼颜为难的样子,广陵对他道:“云昱贤此人从前和我有过接触,我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他做事谨小慎微,绝不会轻易涉险。若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恐怕会来求助于我,我猜他现在可能已在路上了,不如静待片刻。” 广陵分析的不错,才过了盏茶功夫,竟真有仆人前来通报,说五皇子前来拜访。广陵听了,立即着人将他引了进来。 云昱贤进来后,见了林小文脚步一滞。但此时形势严峻,他也无暇儿女情长,只是对他一点头,就转过去与广陵说起现在城中情形。 云昱贤知道广陵性格,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此时正是危急存亡之刻,还请国师大人助我。” “本座为修者,不欲理红尘俗物,何况直接插手一国的皇位之争,更是沾染因果。你要是想让我为你退敌,就回去吧。” 听此云昱贤面色不变,撩开衣摆单膝跪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此战继续下去,无论谁胜谁负总是免不了一番杀戮。我知国师虽心性冷清,却不是无情之人,还请您看在以往的香火情分上,救一救大安。 而且我也并非要国师亲自出手,而只是想请你持昔日父皇所赐的免罪诏书去大理寺释放三皇兄。三皇兄在军中威望素著,有他振臂一呼,定能尽早平叛。” 广陵垂眸思索后,道:“若只这样到没问题,只是,我以为你恨不得他早死的。” 云昱贤苦笑,“若是以往也许如此,但如今,我发觉他做皇帝也没什么不好。”起码,要比大皇子和宁王好多了。 事不宜迟,诸事商谈妥当后,云昱贤就告辞离开国师府,又不知道跑去哪里合纵连横了。而他走后,灼颜与广陵也该出发了,这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释放三皇子,顺便收取他身边的穿越者魂魄。 天空之中,太阳渐渐西斜,时间已至下午了。经过几个时辰的艰苦作战,大皇子手下兵士不敌宁王之军,被人杀的片甲不留。 上一刻还坐在高高的皇座上,下一刻却被打落尘埃,极度的落差让云紫皇失去了理智,现在他退无可退,唯有死战一途。云紫皇下令继续交战,既然已是穷途末路,索性就让所有人同自己陪葬吧。 天堂与地狱,只在一线之隔。昨日还是繁华都城,今日便遭血染。先前人人艳羡,此时却如同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见此情景,云昱贤别无他法,唯有寄希望于三皇子身上。 而此时地牢之内,被他寄予厚望视为最后力挽狂澜之人的云少棠,对京中巨变还不甚了解,他此刻还在为一些令其他人意想不到的事发愁。 看着怀里额头发热不断呓语的段君白,云少棠面露忧色。即使他已千般小心,但环境如此,无法改变。今日早晨醒来,他发现段君白竟病倒了。 而更糟糕的是,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有人针对自己,自今日起不论他说什么,狱卒都没有出现,甚至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更别说为他找个大夫了。 感受着怀中人越加虚弱的气息,云少棠眼现痛苦自责之色,他舍生忘死守卫大安这么多年,自以为战绩无双,却没想到,最后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云少棠一拳狠狠砸向地面,鲜血顿时涌出,火灼般的疼痛蔓延在手背上,却远远不及他的心痛。 吻着段君白干燥的嘴唇,云少棠轻轻吐出“对不起”三字,若不是他太大意,太心慈手软顾念旧情,他们也不会让人算计被捉到此处。现在君白因他之过受了这样的苦楚,实在让他悔之晚矣。 就在云少棠近乎绝望之时,却不想峰回路转,牢房外的过道处突然传来了两道从容的脚步声,随即牢门上的锁链哗啦啦作响,两道与这阴暗之地格格不入的身影出现在云少棠眼前。 看着面前两名俊逸的男子,云少棠惊讶道:“国师?你怎么来此?” “我来救你离开,先随我出去。” 云少棠点了点头,不论如何,情况总不会比现在更糟了,何况为了君白,即便真有龙潭虎穴他也要去闯一闯。 出了大理寺后,四人先随处找了个地方落脚,事情再急好歹也要云少棠把囚服换下来,而这一路上,灼颜也与云少棠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听完灼颜一席话,云少棠面色一凛道:“虽然父皇对我无情,但百姓何辜,平定叛军我义不容辞,只是君白这样子,我怎么放心离开。” 灼颜看了一样段君白,道:“他的身体本就快到极限,你平日好生养护,方才为他延命至今,但日前他遭受牢狱之灾,寒气入体,如今大限将至,已是药石罔效。
他此疾,普通大夫根本治不了,你不如把他放在我这里,我自有办法让他活下去。” “这……”犹豫片刻,云少棠最终还是答应了,他救不了君白,不如将人交给国师,而他,也该去承担自己的责任了。 云少棠走后,灼颜在段君白周围布下一座防护结界,然后对广陵道:“我们先趁乱进宫找到乌娜和于英杰吧,至于他,就留到最后,如果来得及,还可以和云少棠见上一面。” 段君白此具肉身已气若游丝,灼颜说的让他活下去,也不过是让他回归自己真正的身体罢了。 而之后收服乌娜的过程十分顺利,乌娜这些天早就受够了冷宫的生活,同时也对宫廷的残酷有了更深的了解,此时听到能回现代,不假思索便欢喜地同意了。 至此时,还在掌握之外的就只有于英杰了。而就在灼颜打算动身去寻他之时,不知哪处宫殿突然火光冲天,而片刻之后,宁王本来占据绝对优势的队伍突然混乱起来。 趁此良机,大皇子麾下本来已成困兽的士兵寻到一处破绽,拼死将大皇子与他身边几位重臣送出重围,而于英杰也在这几人之中。第46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灼颜与广陵对视一眼,决定去起火处看一看究竟。广陵身为国师,曾多次被圣元帝召进宫内,因此他对宫中建筑格局也有几分了解,再走进一些,他便确认了起火地正是宸贵妃的寝殿凤宸宫。 将时间推回一个时辰之前,却说那时宁王刚命人除掉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九皇子,自觉自己与宸贵妃之间已再无阻碍,正迫不及待地赶往凤宸宫。 皇宫遭逢大难,以致宫人四散,宁王到时,就见平日里仆从如云的凤宸宫此刻冷冷清清,甚至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他眉头一皱,心里有些担忧,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向小佛堂寻去。 等云风瑶费了一番功夫来到小佛堂时,就见宸贵妃着一身素衣跪坐在佛像前的蒲团之上,如瀑墨发散在背上,听见声响后她回过头来,含着清愁的面容清丽如雨后梨花,眉眼神情一如往昔。 绿水无忧,因风皱面。青山不老,为雪白头。云风瑶心中一叹,爱人坚守本心,如当年一样的纯洁善良,只是自己多年汲汲营营,在阴谋算计里打滚,早非是当年的逍遥王了。可是,他并不后悔,这是他夺回爱人必须付出的代价。 此时云风瑶再不能忍耐,上前将宸贵妃揽在怀里,在他心里,宸贵妃一直都是他的女人,他们在一起本是天经地义,这些年不得不装作不相熟的样子,早令他痛苦难当,现象大势已定,又何必再如此。 见到云风瑶出人意料的举动,宸贵妃花容失色,她抗拒道:“宁王住手!你可还记得你我的身份?” 但云风瑶此时怎会被她话语所慑,他一手轻拂宸贵妃秀发,道:“淼淼,不要怕,圣元帝已经死了,没人会阻止你我。” “什么!皇上他……”宸贵妃听此一怔,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对方又是大安天子,即使她不喜欢圣元帝,也从未设想过对方死去的场景。 过了一会儿,宸贵妃缓和过来,她放柔声音道:“风瑶,放手吧。一日是皇上的女人,就一生都是皇上的女人,你别再执着了,找个喜欢的人成亲吧,别再让我担心,好吗?” “可我只爱你,你也爱我不是吗?” “是,可我们,没有缘分。”宸贵妃苦涩道。“即使皇上驾崩了,但我宫妃的身份已是事实,不会因此改变。按照规矩,新皇登基后,我便要随着熙儿前往封地,而你也不能在外久留,从此山高水长,我们怕是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听此云风瑶眼底露出一丝愤恨,云凤熙,你果然是本王的阻碍。还好,你已经没有阻止本王的机会了。“呵,那你怕是要失望了。淼淼,我怕你太过伤心,方才未对你说,九皇子他已死于乱军之中了。” “什么!你再说一次!这不是真的,对不对?我不相信,也许你看错了!”云凤熙死去的消息对宸贵妃造成的影响远比圣元帝驾崩更大。 圣元帝是天下人的皇帝,是所有后妃的丈夫,在宸贵妃的生命里,他不过占了一小小部分。但云凤熙,他是宸贵妃的全部,是支撑她在这冰冷后宫里活下去的希望。 得此噩耗,宸贵妃瘫坐在地上,差点昏厥过去。原本明丽的脸色,也好像久置的陈年珍珠,灰败的毫无光彩。 云风瑶见她这样也有些心疼,但长痛不如短痛,她早晚要接受此事的。云风瑶将宸贵妃搂的更紧,温声细语安慰道:“淼淼,别太伤心了,熙儿他若知道了肯定也希望你保重身体。” 但宸贵妃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母亲失去孩子的伤痛怎是三言两语能够消除的。她顾不得仪态,双手紧紧抓住云风瑶衣襟,长指甲将她皮肉划破渗出鲜血,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 眼泪夺眶而出,宸贵妃的哀声痛哭,比之离群孤雁的悲鸣更惹人伤心。巨大的痛苦已经让这个温婉的女子濒临崩溃,在这种情况下,她终于忍不住将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吐露出来。 “这是报应吗,如果是,为什么不落在我的身上。”宸贵妃语无伦次,嘴唇颤抖着说。 “我这一生只做了这一件有愧于心的事,我自入宫以来日日隐忍,从不与他人争长短,在佛前祈求佛祖饶恕,但还是不行吗。 是我的错,如果当年我没有去找你,我们就不会做了错事,也不会有熙儿了。我明知道我根本不该留下熙儿,但是私心作祟,还是将他生下。 这些年来,我担惊受怕,夜不能寐,生怕有人发现他的身世,害了熙儿,也害了你,好在多年风平浪静,熙儿平安长大。但没想到,最后他还是逃不过吗。” 随着宸贵妃的哭诉,云风瑶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一个不可置信的残忍推测渐渐在他心里成型。 想着这个可能,云风瑶感觉一股寒意攀上他的脊背,即使他努力想要装出镇定的样子,但因紧张而冰冷的双手早已泄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云风瑶扶住宸贵妃双肩,颤声问道:“你说,云凤熙是我儿子,为什么我对此毫无印象?” “在我被接进宫一个月前,我去找过你,那时你喝得烂醉,我无法阻止,我们就……之后进宫不到两个月,我被查出有孕,我只得买通太医将此事压下,过了一个月,将月份说小些才告知皇上。” 此时云风瑶回忆往事,想起在那段日子里,自己确实终日酗酒,而且有一次他起来发现身体有异,随后就有一个婢女承认曾与他欢好。 云风瑶当时心里只有宸贵妃,加之见这婢女满脸算计,愤怒之下便将她发卖了。现在想想,那婢女恐怕只是看见了什么想要攀龙附凤,当时真正与他在一起的,应该是宸贵妃。 一阵寂静后,云风瑶像是被什么卡住了脖子,声音干涩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如果早知道实情,他就不会犯下大错。哎,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上天为何要如此捉弄他呢。 但错误已经铸成,余生的悔恨就让他独自品尝吧,绝不能再让淼淼知道,云风瑶如此想到。 他强压下悲痛,劝解宸贵妃道:“如今皇室人才凋零,叛乱平息后,我便会登基为皇。淼淼,做我的皇后吧,我们以后还会有其他孩子的。” “皇后吗?我不敢想的,我没有保护好熙儿,现在,我只希望你以后能够平安。”宸贵妃摇了摇头,眼中泪光未干。 二人静默相拥良久,这是多年来他们梦寐以求的,却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得到了。 这时佛灯之下交缠人影突然晃动,宸贵妃拭去泪水,对云风瑶轻声道:“风瑶,你能去把熙儿带回来让我看看吗?” “好吧,你就待在这里,我会留下一半侍卫在外面守护。” 宸贵妃乖巧地点点头,目送着云风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