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还望皇兄能稍快些,臣妹以用午膳为名,暂停了大笔银子的兑换,拖不了多久。” 潜帝看着眼圈泛红,却依旧故作坚强的安平公主,叹了口气,道:“东西你拿回去吧,那边朕会派人去处理……以后管好你那个宝贝儿子,别再由着他在外面胡作非为了。” 胡作非为? 想起还躺在床上整日哀嚎,一天比一天憔悴的儿子,安平愤然起身,哑声道:“不必麻烦皇兄,安平自己的债自己还。皇兄放心,臣妹的嫁妆虽然没了,但驸马家的祖产还在,总不至于一家子饿死街头。” 说完低头行礼,就要退下,却听潜帝低沉的声音传来:“安平。” 安平心中一跳,一抬头就看见潜帝一双冷砺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几分不悦和不耐烦。 “你觉得委屈?觉得朕和外人一起合起伙的欺负你?” 安平咬唇道:“臣妹不敢。” “你不敢?”潜帝猛地一挥手,案上的匣子被掀翻在安平面前,地契散了一地,“不敢你会将这一点小事闹到母后跟前?不敢你会拿这些东西来恶心朕?!” 安平看着地上散落的东西,眼泪簌簌而下,凄然道:“在皇兄眼里,这些自然都是小事……玉儿的一条胳膊算什么?驸马的小小爵位算什么?我倾家荡产算什么?! “可对我来说,除了这些,我还有什么? “皇兄说我委屈,我是委屈了怎么样?难道我不该委屈?!” 她声音越说越大,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潜帝却丝毫不为所动,冷然道:“你有什么资格委屈? “齐玉带人当街行凶,要断人手脚,结果技不如人反被人所伤,他有脸委屈? “这样的事,他以前做过多少?难道就只许他伤人,不许人伤他?你是真不知道他断了一条胳膊,潜京城里有多少人在拍手称快吗? “还有你那个驸马,自从继承爵位以来,正事一件没做过,麻烦一件没少惹,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的爵位早该撸了! “你别跟朕说你不知道他和顺王之间的勾当,顺王送给他的女人和珠宝,你以为你处理的迅速,朕就不知道了?顺王那边的账本上记录的一清二楚! “就你那个窝囊驸马,只要拉去刑部大牢转一圈,不必动刑就会招的干干净净!本是抄家问斩的罪过,朕不过降了他的爵位…… “他委屈?”潜帝一拍桌案:“你让他到朕面前来诉诉委屈!” 长公主低头,不说话。 潜帝伸手一指地上散落的地契,道:“还有你安平,你比他们又能强到哪儿去?跟朕说什么倾家荡产……你拿着这些东西来恶心朕,难不成你的家产是朕给你输掉的?是朕叫齐玉去赌去嫖,去花天酒地、胡作非为的?! “事情出了,不想着好生反省,先是连哄带骗,想拉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进来给你做替死鬼,失败之后,又开始耍横!” 见长公主张口欲辨,潜帝冷冷道:“你既然知道自己赔不起那么多钱,发的什么告示?不就是仗着他们不敢问你兑银子吗?你这不是耍横是什么?! “若不是你耍横在先,那些人会为了那么点银子就把凭票让出来?你自己行事不端,就别怪人趁虚而入!” 长公主默然许久,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平静道:“皇兄又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齐玉当街肇事,是该打该罚,可是云起当着皇兄的面行凶,就一点错都没有? “驸马是没出息,但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敢不敢有谋逆之心,皇兄你难道不清楚?顺王的党羽早在半个月前就被皇兄你剪除殆尽。皇兄本来已经放过他了,现在齐玉一出事,就降了他的爵……皇兄扪心自问,到底是因为顺王,还是因为云起? “那一群无赖天天堵在门口要钱,打不得骂不得,若不是实在没法子,我愿意给他们兑银子?我赔银子你说我耍横……那云起趁火打劫,反倒做对了” 潜帝见她口口声声不离云起,心中更是烦闷,不耐烦的挥手道:“你现在满腹怨气,朕说什么你听不进去,你先回去吧!” 口里说着让安平公主离开,自己却先站起来,大步向外走去。 “皇兄!” 潜帝侧身看向长公主。 “到底是我满腹怨气,还是皇兄偏心太过?”长公主和他四目相对,眼中都是恳切:“皇兄,你醒醒吧!你明明知道的……他不是!他不是!” 潜帝身体一僵,而后一语不发的转身离开。 …… 云起本以为要到晚上,甚至第二天晚上,才能再看见他那几个小厮,不想午饭后小睡了一觉醒来,就看见青一到青六,一个不少的守在外间。 云起揉揉眼睛:“这么快就回来了?” 青一挠头道:“生意做到一半,被撵回来了……” “谁……” 云起刚说了一个字,就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他们是去和长公主打擂台,能撵他们回来的,还能有谁? “皇上怎么说?” 青一道:“皇上派了张公公来,说让您不许再胡闹了。作为补偿,给了您一座京城内城的五进大宅,还有一座六百顷的皇庄,都是上等水田,这是地契。” 云起扳着指头算了下,内城五进的宅子,大概可以卖十几万两银子。不过内城的房子,关键不在钱,而在身份……身份不够,有钱也买不到,买到了也没资格住。 至于六百顷的庄子,如今天下太平,地价便水涨船高,六百顷如果都是上等水田,大概值个七八十万两银子,如果地段好,还要更贵些。 云起点头:皇上出手还是蛮大方的嘛! 伸手接过青二拧来的帕子擦脸,一面道:“那我们亏了多少?”生意做到一半被喊停,也不知道赔进去多少本钱。 青二笑嘻嘻道:“公子瞧您说的,我们怎么可能亏钱?” 又道:“买了飞雪胜的凭票,因为可以稳稳的兑银子,所以我们开的价是三成,买了前四其余三匹的,开价一成,至于其他,都是半成才收,简直和无本买卖差不多。” “我们就是怕出什么意外,所以边买边兑,虽然只来的及兑了三张,但我们兑的时候,都紧大额的先兑……公子您看!” 一招手,青三几个抬过来好几个大箱子,青二得意洋洋道:“这些都是咱们赚的!” 箱子里,满满的金锭子、银裸子,还有许多珠宝玉器,青一道:“本来还有古董字画的,可那东西咱们不懂,怕被他们骗了,就没要。” 又从第一个箱子里取出一个小箱子,道:“银票在这里,里面还有二十几张地契,有宅子、有铺子,有庄子……不过都不怎么值钱。” 这几箱东西,看着倒是眼花缭乱,不过加起来也就值个三四十万两银子,远比不上潜帝给的那个皇庄值钱。 云起趴在大箱子跟前,捞起一串晶莹剔透的珍珠看了眼,又丢了回去,决定这次就高高兴兴的收手算了。 能将一国公主,逼到拿珠宝出来抵债的份上,已经算不错了——他又不能真的杀了她。 青一又递过来一叠东西,道:“公子,这里还有些没来得及兑的凭票,要怎么处理?” “张公公没把它收走啊?”云起翻了下,这十多张凭票,最小的都是数千两银子——想来也是,如果只几百两,又不打眼,自己悄悄派人兑了就是,何必便宜别人? 这些东西,就这么扔了还真有点舍不得,都是真金白银买的呢! 不过潜帝不把它们收走,就是相信他的信誉,补偿都已经收了,哪好意思再拿去兑钱? 想了想,道:“你们谁再下山一次,跑一趟承恩公府,将这东西拿去卖给顾家七小姐。嗯,就收她个整数,五万两银子好了。” 青一讶然道:“公子,她买了也不敢去兑银子吧,为什么要掏这个冤枉钱?五万两可不是个小数。” 云起道:“她要是去兑,我反而不好意思卖了呢。” 这些东西潜帝都是给了补偿的,他废物利用一下还行,要是再拿去祸害长公主,就太不守信义了。 道:“放心好了,顾七小姐这会儿一心一意想着,怎么重新和这些权贵拉上关系,只要能去长公主哪儿卖个好,别说五万两,再多的钱她都掏的高高兴兴。” 又道:“去的时候记得换身装扮,别被人给认出来了……咱们做生意得守诚信,不能人家花银子买我们东西,回头还被我们给害了不是?” 接下来是分赃,先把长得好看的金银裸子挑出来,装进荷包里,准备过几天给小和尚们发压岁钱。 然后是碎银子,留出来给庄子的下人发赏银。 剩下的真金白银和银票,先一人分上一份,金银珠宝扔进库房,用的时候再说。 至于店铺和庄子,回头找中人给卖了,他可没有精力去打理这些。
第58章 青五跑了一趟承恩公府, 很顺利就拿了五万两银票回来,按他的话来说,顾瑶琴见了那些凭票,就像快要溺死的人见了救命的稻草一样, 别说讨价还价了,都恨不得再多给一点给他。 女人的心思很难猜, 云起干脆就不猜了, 看到五万两银票,感觉也平平——钱这种东西,他原本就没什么概念, 之所以这两天这么热衷, 一是因为愿意看见长公主倒霉, 二是被大和尚一个字两万两给刺激了一下。 如今时过境迁,也就觉得没意思起来。
还是相术、符道和手印这些东西, 更能吸引他, 甚至种菜、劈柴, 都比这个有意思。 睡觉、吃饭、玩球、逗狗、遛马、练符、学印……云起一天的生活丰富的很,眨眼间就到了大年三十。 因为要去宫里赴宴, 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 所以吃过午饭不久,就开始发压岁钱。 云起年纪虽小,但辈分却高,压岁钱发了一箩筐出去,收回来的却少得可怜。 虽说是每年都吃亏, 可往年好歹还有师兄们补贴,今年却只大和尚一个,亏大发了。 热闹了一通之后,就差不多要准备启程了。虽说是夜宴,其实开始的也不算晚,加上从苦渡寺坐马车进京城就得半个时辰,从城门到皇宫也要不少时间,更得早点出发了。 云起原说要挑一件袖子最大的衣服穿去赴宴,现在却没得挑了,秦毅来的时候,带了整套衣饰过来,从头上的木簪,到腰上的玉佩,再到脚上的鞋袜一应俱全,说是礼部准备的,也不知道算是官服还是礼服。 好在这套衣服也是宽袍大袖,算是勉强符合了云起的要求,只是颜色样子过于厚重,云起有些不太习惯。不过衣服这东西,能将就穿就成,云起向来不怎么讲究。 从头到脚装扮好,最后再抱起他家的小奶狗儿,戳戳它的小脸:“小胖墩儿,哥哥带你去吃御宴咯!” …… 基于某些政1治上的原因,潜帝这段时间在抬高苦度寺众僧的身份上不遗余力,单是秦毅接人,张成引路,便绝不是普通人能享受的待遇。 再度看见抱着小奶狗儿的少年,张成眼中露出微不可查的惊异之色。 每次看见云起,他总觉得这少年身上,有种他异常熟悉的东西,而这一次,给他的感觉格外清晰。 大潜的官服,三品以上至亲王,呈绛紫色,五品以上,为红色。而礼部为云起备的这身服饰,以绛紫色为主,黑色为辅,天然便有种雍容厚重、尊贵大气之感。 但因云起“方外之人”的身份,衣饰和普通官服又截然不同,少了象征品级的图案花纹,只在边角绣了少许云纹,样子也没有官服的严谨规整,格外的宽大繁复,行走间大袖当风、襟飘带舞,在厚重之中,便又多了几分飘逸出尘。 越是这样的服饰,越不是所有人都能压得住的,一不小心,就会闹出沐猴而冠的笑话来,但这一身穿在云起身上,却毫无违和之感,反而将他那一身宛若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显露的淋漓尽致。 令张成百思不得其解的,便是为什么这个在和尚庙里长大的乡野少年身上,却带着比皇子公主还要出众的尊贵之气,且自然而纯粹,宛若天成。 却不知人的气质中,言谈举止、风度仪态固然占了很大的比重,但经历也犹为重要。 人若常年要卑躬屈膝、仰人鼻息而活,被人呼来喝去、打骂羞辱,久而久之,气质也会变得怯懦卑微。 人若常年位高权重、一呼百应,久而久之,举手投足都会显得从容自信。 那如果一个人,他从生下来的那天起,他的每句话,都会被周围所有人认真聆听,他的每一个要求,都会被毫不犹豫的执行,那么他身上,自然会生出所谓的尊贵之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