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乐没说谎,他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大善人,为了营生坑蒙拐骗做起来毫不手软,对这少年也是真不待见,只不过既然救了人家一命,总不能半途而废。 就算他想半途而废,秋家姐弟俩怕是也不同意呢。 少年飞快的看了时乐一眼,总是深不可测的眸子里惊起一丝波澜,片刻又恢复死寂,抿了抿唇:“那本是他应该……” 话说到一半没说下去,声音又很轻很轻,似含了一丝委屈,可惜众人都没听到。 …… 那日后少年果然乖巧了些,也不再抱怨与时乐同住一室,且他睡觉安安静静的,时乐再没被吵醒过。只不过少年从来不笑,阴沉着一张脸好似旁人都欠他的。 且这家伙嘴极挑,这不吃那不吃,只有时乐去笠州归燕楼打包的饭菜他才肯多吃些,时乐自不会刻意迎合他,爱吃不吃,最多讽他几句不长个。 确实,少年站直身子只到时乐的眉心处,被嘲矮也无法反驳。 “你画功如何?” “……” 时乐料他不会回答,自顾自说:“以后锦鲤符,你来画。” “嗯。” “衣服也自己洗。” 少年终于忍不住抬眼:“凭什……我不会。” 时乐无奈无语,叹了口气道:“待过两日搬到笠州,我会雇人做这些。” 当然,这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想洗,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别过脸去没说话,许久才极低道:“让我一道儿过去么?” 时乐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笑:“那要看我心情如何了。” 转眼立了夏,时乐的名声越传越远,那些拿了锦鲤符的人许多来还愿,这愿一还,又是白花花的银子进账,时乐没想到在书里世界钱这么好挣。 这日,时乐在屋中收拾东西准备明日搬往笠州,明明是初夏的午后,他却突然发冷打颤,嘴唇都冻紫了额角却诡异的冒汗,此时其他人都不在屋中,时乐自己扶着墙忍耐了番,就滚到榻上盖着棉被睡了。 转醒时已近黄昏,他恍恍惚惚睁开眼,借着逐渐暗淡的天光看到案前立着一人,此人轻手轻脚的打开他锁着的木匣,取出里边一叠厚厚的手稿摊开来看。 时乐渐渐清醒,也不去打断对方,许久,才咳了咳,少年肩膀一绷双手一僵,手稿洒落在地,他也愣住没去捡,与自榻上坐起的时乐四目相对,总是无波无澜的黑眸子满是惊恐。 “你……何时醒的。” 时乐优哉游哉的打了个哈欠:“醒了有一会儿了,见你看得入迷,没忍心打断。” 少年的脸登时红了,这是时乐第一次看到少年变脸色:“我……不知……这东西是……” 时乐咧嘴一笑:“怎么,可喜欢?” 他装在木匣子里的手稿,正是无聊时随手写的小黄文。 “不喜欢。”少年立刻冷声答道,避开了目光。 时乐挑眉:“不喜欢你还看了这般久?” “……”少年的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时乐依旧是笑微微的:“你以为我在木匣子里藏了什么秘密?” “……”少年没否认,不答。 时乐知他那点鬼心思,懒得继续深究,只调侃:“没想到是这些东西吧?怎样?第一次看?” “……嗯。”少年的声音都抖了。 时乐憋着笑:“那送你好了。” “……” “对啦,你画功这么好,帮我把这些故事都画下来吧?”时乐揉了揉太阳穴,轻描淡写的说。 少年脑袋嗡的一声响:“什么?” 时乐勾了唇角,静静的看着他,一字一顿耐心道:“让你帮我画春宫。” 时乐想,有人将自己的故事画出来,这感觉一定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时乐:开心,找到大佬给我画春宫了! 作者:你就不怕他把脸化成你俩? 时乐:……好问题。 第6章 下毒 时乐本以为少年会宁死不从,没想到,他静默一瞬,竟同意了。 这倒是让时乐微微诧异,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这会儿秋觉也进屋了,时乐朝少年飞快的递了个眼色,少年会意,将手稿捡起都收进匣子里锁好。
“祁前辈和寒公子有什么事儿瞒着我?”秋觉知自己进来得不是时候,调笑着找了个台阶下。 “没事,我逗大小姐玩儿。”时乐又是一副笑咧咧的模样,朝少年挤挤眼,少年冷冷的移开视线,没说话。 也不知秋觉听没听进去,他看清时乐的面色,整张脸都沉了下来:“祁前辈,你不舒服?” “可能感染了风寒,有些发冷头晕。” 秋觉已经坐在榻边替他诊脉,凝神了半晌,眉头越拧越紧,时乐笑:“怎么,病入膏肓没得治了?” “前辈别乱说话,”秋觉眉头没舒展半分,不解道:“从脉象看,并无不妥,可是……” 身后的少年收好木匣子,静默无声的出了门。 “你都说没事了,那或许真没事,可能这几日我没休息好。”时乐是打从心底里相信秋觉的医术。 秋觉不置可否,片刻才道:“我先配几副驱寒的药调理调理,总之不可掉以轻心,前辈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得及时跟我说。” 时乐笑:“放心,我可惜命了。” 当晚,时乐喝了药吃了饭便歇下了,子时又转醒,身上一阵阵发冷,寒气直逼入骨缝里去,大热的天他却用棉被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饶是如此身体还是不停打颤,牙齿咯吱咯吱抖个不停。 他披着被子起身关窗,月色清明,才想起今儿是十五。 回到榻上,发现对面的少年也醒了,月色中正睁着一双狭长的眸子看他,时乐压低声音道:“抱歉,吵醒你了。”
沉默一瞬,少年道:“需要给你叫秋公子么?” 时乐忙摆了摆手:“晚了,别吵他睡觉。” 少年点头,却没有再睡的意思,反而翻身下榻,轻手轻脚走到时乐榻边坐下,时乐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半个脑袋,惊疑不定的看着居高临下的少年:“怎么了……” 少年垂下眼,浓长的眼睫在月色里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他一声不响的将手探进被子里,捉住时乐冰冷的手,没有一点温度,死人一般,再看时乐的脸色,同这夜的月色一般苍白,很渗人。 他却没半分惊讶慌张,显然时乐被人猝不及防捉住手,要比他慌得多。 “你……” “嘘,别吵到秋公子。”少年将他的手拉出棉被外,三指搭在他腕脉上,凝神诊脉,漆黑的眸子掠过一丝波澜,也不知风平浪静下藏着怎样的玄虚。 时乐怔了怔,笑了,原来这小子学着秋觉的样子,给他诊脉:“你会么?” 少年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片刻将时乐的手放回被子里,道:“不会。” “……” “祁前辈,你身上的修为是怎么废的?”少年垂着眼,声音也无波无澜,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时乐奇怪,这是近三个月来少年第一次主动同他聊天,于是忖度了一番道:“我其实也……不是特别清楚,很多事记不清了,只有个模糊的印象,有人给我灌了药,但也不知是梦是真。” 这话说得真假参半,他自然晓得是涂煞宫小宫主萧执给他灌的药,但对一个路人而言,解释起来太麻烦也没必要。 “你失忆了?” 时乐含糊的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少年继续试探:“记得多少?” 时乐眨着一双眼,眼中落满月光,微微弯起望向少年:“怎的,你与我打听这个做什么?” “好奇。” “难不成你先前认识我?和我是仇家?” 少年不动声色:“若是如此,我定寻机会将你杀了。” 闻言,虽知对方是讲笑,时乐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以玩笑掩饰:“别,我救你养你,多大的仇抵不掉?” 少年不置可否,冷声道:“当时为何救我?” “……就撞上了,顺手捡回来呗。” 少年沉吟许久,将手抵在时乐冰冷的眉心处,不知是不是月色太过苍白的缘故,时乐眉心处似结了层白霜。 “冷?” 时乐抽了口气,意识都被冻得有些混沌了:“还……行,熬得住。” 少年不再言语,指尖稍稍用力,一抹胭脂红的光晕消融在月色里。时乐只觉得一股暖流从眉心处直灌而下,缓缓流遍他全身,那些包裹他的寒意冰雪消融,片刻,他就沉入昏睡中。 “祁前辈,你可恨毁你修为之人?” 少年轻声询问,可沉入深睡之人再没回答他,少年轻车熟路的按住时乐的两腮,薄唇微张,他将一粒血红的药丸塞了进去。 “时乐,我自然会杀你,可不是现在。”少年将唇贴在时乐耳畔,浅淡的笑了笑。 …… 翌日,时乐是被热醒的,大夏天裹在被子里闷出一头一脸的汗。想去沐浴的他被秋觉捉住,又是诊脉又是询问,折腾了一番才让他离开,时乐是轻松了,可秋觉更愁了,他从未见过这等诡异的症状。 畅畅快快的洗了个澡,清清爽爽的换了身衣裳,时乐继续收拾东西,午后,来帮他们搬家的马车便停在门口,一行人三辆车,赶在天黑之前离开寒江村。 秋慈暂时还留在寒江村与夫家过,秋觉坐在马车上,认真的规划着如何经营时他的医馆;时乐则盘算着除了取锦鲤符打赏,他还有什么盈利模式;而少年则安安静静的闭目调息。 “觉儿,以后我们就住这儿了,离你医馆不过半条街的距离。” 一众人下了马车,时乐引着秋觉和那位大小姐进了正门,因事先已让人打扫收拾利索,院子虽不大,却让人觉得精巧干净。 穿过影壁,秋觉的眼睛都亮了:“祁前辈,我可以在院子里种草药吗?” 时乐本想揉揉他脑袋,但思及这是一本脆皮鸭,对方又是男主的人,遂而只拍了拍他肩膀:“这以后就是你的家,自然你想干嘛就干嘛。” 秋觉笑得眼睛都弯了,时乐继续道:“去挑一间厢房吧。” “好,”秋觉欢喜,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少年,笑微微的:“寒公子,我们一起挑。” 少年冷冷的移开眼,淡声道:“我不挑,这又不是我家。” 闻言,秋觉倒抽一口冷气,不知该如何接,时乐抿了抿唇,无奈的笑:“行了,他不挑我给他挑。” 少年看了时乐一眼,没言语,时乐面上的笑加深了:“以后不用与我同住一屋了,恭喜。” 雇的人将行囊都抬到院子里,又一一取出摆置妥当,秋觉想自己来,时乐却笑着拦他,说他要适应做个少爷了。 秋觉忐忑又紧张的看着别人为他收拾好屋子,少年则一脸理所当然,时乐不擅长家务事,故也乐得甩手。 待收拾妥当,时乐又领两小子出门觅食,出门前各自换了衣裳,当少年从屋里出来时,时乐秋觉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时乐看着眼前这高挑冷艳的姑娘,无奈道:“你真以为自己是大小姐了?” “……” 不是时乐少见多怪,而是少年猝不及防的女装……太刺激了。 “寒公子的装扮……好精致。”秋觉认为一直沉默不语瞪着对方瞧太尴尬,但又不知如何评价,只得硬着头皮来了那么一句。 “咳……大小姐,你这样……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时乐憋着笑,一本正经道。 “……” “没事,我们不会因此看轻你。”时乐见过的女装大佬不计其数,咋一惊讶过后反而觉得无所谓,毕竟是各人爱好问题,不应带有色眼镜去看。 不过平心而论,站在他眼前的少年比他曾见过的网红女装大佬都要美,这种美,仿佛是骨子里透出来的,有种惊心动魄的震慑力。 “对,寒公子放心,我们不会……” 少年冷冷的瞪了秋觉一眼:“我仇家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