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一击命中,与它缠斗的人大多日后都会遭到诅咒的反噬。 所以一般天庭非战斗系别的神仙都不敢轻易招惹它。 小龙啧啧称奇,它一直以为野外吃大妖是他们陆司长才干得出来的彪悍事,没有想到小月老居然也能做得出来。 是个人才。 陆钺起身,“好,我现在就去。” “咦,陆晟你第一次这么痛快地接案子,你是不是终于发现了自己肩上其实承担着拯救世界的重任?” 然而那人还没说完,就感受到耳旁的电话微微震动一下。 原本亮着的屏幕迅速暗下,跳入‘对方已挂断电话’的显示界面。 那人:“……” 苏昀雄赳赳气昂昂地将黑鸦踩在脚下后,就感觉一阵腿软,往前走一步都差点摔倒在地。 头天旋地转的,他甚至都开始出现无数灵石在他脑袋顶上手拉手绕着圈转的幻觉了。 不好,他沉痛地想到,耍帅过头,灵力严重透支的副作用开始显现出来了。 于是他攥紧了捆黑鸦的红线,一步步缓缓地走到女人面前,假装沉稳地坐下。 又假装十分平静地从行囊里掏出几瓶牛奶般的乳白色液体,大口大口地喝着。 一切仿佛只是这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勇士,救完人后云淡风轻地喝喝水解解渴而已。 ……事实却是苏昀的灵力透支得太狠,需要猛磕几瓶灵液来补充下体力而已。 再不多磕几瓶,他就要当着女人的面一头栽倒在地,原地昏睡过去了。 祠内大风才迟迟停下来,苏昀不确定女人看见了多少‘奇异’事件,他将装在小白瓷瓶的伤药递给女人。 “你好,我叫苏昀,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用血在‘白纸’上写字吗?” 她没有直接回答,黯然沉默了片刻,抚着手上横亘半个手腕的刀疤,反问道。 “我叫席雪,你……相信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苏昀难得皱起了眉,托着腮认真思考起来。 面前的女人叫席雪? 那她不正是陆晟这一次的姻缘对象吗? 苏昀点头,“相信。” 他自己这个活着的神仙不就坐在她面前吗? 席雪有些惊讶地望了他一眼,又苦笑着另外起了一个话题。 “你刚才冲进来是不是以为我要自杀?” 苏昀表面点头迎合她,内心却想着她若是在命格簿上用血墨写了莫名奇怪的东西,可就是真的自杀了。 “其实我只是想用血写下一纸婚书,用火烧给月老大人而已。” 苏昀差点没控制住内心的震惊,一句‘你疯了吧’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用血写婚书,再把婚书烧成灰烬,结的可是阴婚啊。 也相当于用余寿换一世阴间的姻缘。 并且,他们司长秦无缘认为在阳间结的阴婚违背伦理,早八百年就把阴婚从姻缘簿里给彻彻底底地划掉了。
席雪喃喃道,“十天前,我来这月老祠求姻缘时亲眼看见了……真的月老。” “那月老长什么模样?” “他带着兜帽,一袭白色长袍,面目祥和……” 席雪还在努力回忆着‘月老’的长相时,苏昀斩钉截铁地否认道。 “那不是真的月老。” 因为秦无缘独特而又匪夷所思的审美,所以月老司每一个人都必须穿得像一团行走的火焰。 红红火火喜气洋洋,仿佛每天都在办喜事。 席雪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苏昀掏出一本破烂泛黄的古籍,有理有据地说道。 “你看,书上记载的月老都是披红袍着白衣,右手执问缘杖,左手手腕缠一圈红线,你见到的那人分明是假冒的。” 书上记载的月老正是司长秦无缘第一次下凡时的模样。 席雪有些惘然地看着那本古籍,手剧烈颤抖着,连书页都难以翻过去。
“他将一截红线缠在我的指间,说他被我的诚心所感动,只要我将……” 她的话正卡在关键时刻时,被红线捆绑着的黑鸦像是被触发了不可违背的命令一般,忽然间清醒过来。 它尚维持着原型便口吐人言,嗬嗬冷笑着,“我诅咒你……” 黑鸦还没来得及说完诅咒,就被苏昀眼疾手快地塞了好几把腥臭的稻草到口中去。 苏昀抢在它前面说道,“……诅咒我身体倍儿棒胃口倍儿好,吃嘛嘛香,一路升职加薪迎娶高富帅,每天发愁如何花钱,好了,诅咒完毕。” 黑鸦瞪着一双小眼睛,被堵着的嘴巴只能勉强发出唔唔的声音,居然又被气得晕了过去。 苏昀做完这一切时额上已经冷汗涔涔了,席雪惊惶而又担忧地看着他。 他脱力地倚着墙休息,面上却故作不在意地轻松笑道。 “就这几个小妖怪,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群我打一群,不费吹毫之力。” 苏昀心想要是自己能再变一个胡子出来就好了,捻着长长的胡须说话应当会更有高人风范。 然而,事实证明,说大话不能太大声,被上天听到,极有可能下一秒就要遭报应。 席雪以为苏昀真的没事,稍稍放下心来,接着说道。 “……那个月老说只要我用血将自己与心爱之人的名字与生辰八字写上,再烧给他,他便会答应我的请求。” 苏昀长得可爱,板着脸严肃起来时也像个白白嫩嫩的包子。 “那人胡说八道!擅改世人姻缘则必遭天谴,你可知这一切的代价是什么?” 席雪仰着头,眼神涣散地望着结蜘蛛网的破旧房梁。 她沉默许久,再转头时脸上已有几道干涸的泪痕。 “……我知道,十年寿命。” 刹那间,凌厉狂风又起,天色阴沉诡异,仿若下一刻就要滴出血来。 烈风像是要这座小破祠吹垮似得猛烈吹着,刮到人身上又似数把利刃插进肋骨中。 苏昀模糊地听见风声中传来遥远的打更梆子声,一声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祠里粗陋月老塑像身上花花绿绿的辣眼颜色掉得差不多了,露出身下的泥胎来。 此刻它缓缓睁开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头的泥胎眼睛咕噜噜地转了一下。 然后他咧开嘴疯癫癫地笑了一下,扯开嘶哑的嗓子开唱道。 “世人多愚钝,黑白颠倒善恶不分……” 苏昀抱着双臂,麻木地听塑像嚎了一阵子,十句话里七八句都是咿咿呀呀的无意义音调。 这些都是没有实力的妖怪吓唬人的招数。 真正有实力的大妖,从来不说废话不浪费时间,上来就是一刀毙命。 大妖们哪里会有闲情再给自己的猎物开场演唱会? 直到最后,他才听清塑像以高音收尾的一句哀戚话语。 “……谁是农夫谁是蛇?” “不要害怕。” 苏昀转头对捂着耳朵快被吓得哭出来的席雪说道。 “要是月老司的司长看到他被丑化成这样,这妖怪不论轮回转世多少次,都肯定是注孤生的命了。” 然后他认真地补充道,“还有,这歌它唱走调了。” 陆钺赶来时,看到的就是美滋滋地烤着黑鸦、吃得满嘴油的小月老。 小月老旁边躺着只被稻草堵住嘴巴的幸存黑鸦,另外一只已经被洒了孜然,在烧烤架上翻转着。 再多的可能就已经埋葬在他的肚子里了。 办事处的人跟他说小月老只抓住了一只黑鸦,这另外一只该不会是后面他肚子饿了又跑出去抓的吧? 诡异塑像还在这两人面前像复读机似地不断嚎着那首咿咿呀呀的破歌。 女人的脸上还带点正常的恐惧,胆大包天的小月老则完全无视了那诡异塑像,甚至跃跃欲试地试图堵住它的嘴。 陆钺冷漠地想到,他来得的确是太迟了。 迟到他们都已经摆好碗筷准备开饭了。第5章 天庭驻人间办事处 苏昀刚美滋滋地撕下来泛着油的烤鸦后腿,兴奋地准备开动时,转头便看见了一披着黑袍的男人。 那人面上覆着一张纯黑面具,只露出冷厉英俊的眉眼来。 他外头披着宽大长袍,里面一袭利落的黑衣装束,腰间别着一柄朴实无华的长剑。 似踏夜色悄然而来。 他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右手置在剑柄上,直视着自己。 苏昀拿着烤鸦后腿,见这人并不像有恶意的模样,茫然地问道。 “请问您是?” 陆钺并未直接回答苏昀,而是先淡淡地扫了眼一旁惊恐的席雪。 席雪不过是下意识地与陆钺对视了一眼,便觉脑海深处的睡意不受控制地一股脑涌上来。 她的眼皮愈发沉重,四肢也像浸泡在温泉般舒服得不想动弹。 ……只想丢掉眼前的烦恼,不管不顾地睡一觉。 身子软绵绵地往旁边的桌案一靠,席雪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沉睡中。 看到席雪入睡后,陆钺这才转头,望向震惊的苏昀。 “监罚司,接人。” 接一个据说灵力深度透支并且快要饿晕过去的小月老。 ……办事处居然派出了监罚司的人来接自己? 苏昀只觉受宠若惊,头上呆毛一跳。 以前他就算二十四小时蹲在监罚司门口,蹲上一个月,也未必能够见到监罚司的人一面。 天庭数百司,论神秘程度与战斗力,监罚司当属第一。 监罚司的司员稀少,且他们出任务时大都全副武装,面具兜帽黑袍一齐上阵,将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为的就是不透露自己的身份。 在天庭,‘监罚司’这三个字丢出去,能砸得不少人缄口闭嘴。 大部分小仙提及监罚司,唯有恐惧与崇敬。 他先是万分震惊地与陆钺对视了一眼,然后迅速转头啃上一口烤鸦后退。 再两腮鼓囊囊地回过头,一边咀嚼着,一边继续震惊地望着陆钺。 毕竟烤鸦后腿再不吃就要冷了,冷了就不香了。 陆钺:“……” 再严肃的气氛也被这小月老先低头吃东西、再抬头继续震惊的动作给磨灭了。 苏昀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该怎么称呼您?” “我姓陆。” “那我叫您陆监司可以吗?” 因为监罚司的人一般不会透露姓名,所以众仙一般称呼他们为监司。 陆钺微微皱眉,总觉得小月老这么生疏客气地称呼他,听着别扭不顺耳。 犹豫半晌,他还是直接跳过了称呼问题,“黑鸦在哪里?” 苏昀刚刚咽下一口鸦肉,听到陆钺这番问话,他愣愣地指了指脚边五花大绑的黑鸦、烤架上的半只烤鸦……和自己的肚子。 “我吃了一只还没成精的黑鸦,另一只在烤架上,这一只最大最肥美的……” 他用一种沉痛而又遗憾的语气说道,“……我就送给陆监司吧。” 陆钺又陷入了沉默,许久后他才问道,“肉好吃吗?” 躲在衣服里偷听两人对话的小龙:??? 陆钺以前抓到他偷吃作恶妖怪时可不是这个平和反应。 它可牢牢记得陆钺之前是如何冷酷地直接从龙口里夺下它的喷香妖怪烤肉,并给它换上了白开水般无味的灵液。 苏昀捣蒜般地疯狂点头,“好吃,肉鲜美多汁……” 陆钺点点头,从怀里掏出监罚册来,漠然地给苏昀判‘刑’。 “擅吃三级以上妖怪,违反天庭妖界和谐发展条约,扣三百灵石。” “下凡时不变装见凡人,扣一百灵石。” “共计四百灵石。” 苏昀一口‘鲜美多汁’的肉卡在喉咙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肉瞬间索然无味。 头上的呆毛蔫了吧唧地啪一下伏倒,苏昀委屈地继续吃着黑鸦肉,秀气的眉毛沮丧地皱在一块。 他脑海里的小人紧紧抱着即将离他而去的四百灵石嚎啕大哭。 在苏昀心痛到无法呼吸的时候,陆钺话锋一转,比白开水还平淡的语调终于起了些波澜。 “……另外,捉捕三级以上作恶妖怪,帮助监罚司破案,奖赏三千灵石。” 苏昀刷一下激动地抬起头,双眼开心到不可抑制地弯成月牙状,咧起的嘴唇旁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脑海里的小人疯了般地撒野跑着,边跑还边嚣张地从怀里掏出大把大把钱的洒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