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蹲了下来,双手捂住嘴…… 肚脐眼上的钉很小,且缩在里面,所以不要紧。 可是那地方…… 他刚才徒手爬过楼对不对?还跟人狠狠打了一架对不对?打完架后他还捆绑了对方是不是?他还在对方身上酱酱酿酿有没有?接着还原路返回从外墙爬下来了…… 每一个动作都会摩擦到那只环!! 环是死物,它不会疼,而他程几的奶头已经肿得像小葡萄那么大了! 不知道这个东西存在的时候,它只是隐痛而已;一旦知道就变成了剧痛! 不堪其扰,不胜其苦,程几一阵辛酸,佝偻身体落下了两滴英雄泪。 为什么呀?是不是周经理建议打的?要不要这么敬业啊?! 他怎么不往自己的奶子上打洞?!上了这环能避孕还是怎么的?!! 程几抽泣,心想得拿下来啊!当他咬住自己的T恤衫下摆,双手缓缓伸向那个ru环时,心情如风雨飘摇,眼眶被激得通红,泪水从睁大的眼睛里一滴一滴滚落…… 他上辈子挺爱哭的,但很少为肉体上痛苦哭泣,因为那些痛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可是这次不一样,那个部位太敏感了。 他恨自己为什么爬楼之前没发现,打架之前也不察觉,早一分钟发现,就多一点治愈的希望啊! 现在好了,量变转为质变了,这鬼地方发炎该怎么治疗啊?! 他哆哆嗦嗦地摸到那个环,只不过轻轻往外提了一下,就要用全副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叫出声来,就好像有几百个人当着他的面集体用指甲刮黑板,惊悚得头皮发麻! “……” 他猛地放下了手,双臂抱紧自己的肩膀,提醒自己冷静。 呼,吸,呼,吸,呼,吸…… 不行,他要拿个纸袋子来呼吸,否则会得换气综合症的! ——所谓换气综合症,就是低二氧化碳血症,患者由于紧张、恐惧等情绪使呼吸变得快而清浅,从而导致血液中二氧化碳的浓度降低,因此头晕眼花,呼吸心跳加快,脸色苍白,手脚冰冷甚至晕厥。用纸袋子盖住口鼻,便可以反复吸入袋子里的二氧化碳,缓解换气综合症。 (以上还是来自百度百科) 程几还真拿了只袋子来蒙住嘴巴鼻子,坐在马桶上喘气,过了好长时间才把眩晕感压下去。 如果手边有一把手术刀的话,他宁愿选择把奶子切掉! 可是不行!奶子是他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肿成葡萄大的奶头也是自己的奶头!! “……”他一边呼吸一边整理思绪。 终于,他猛然站起,将衣服下摆撩起狠狠往在嘴里塞去,塞了满满一嘴,确保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再度挑战取环。
他发现这个身体的喉咙很浅,受了刺激容易吐,嘴里有东西时就一直干呕,那滋味简直无法形容。 也不知道过去多少时间,总之他押上了两辈子的毅力和忍耐! …… 环下来了!! 取下来时他浑身冷汗,眼前发黑,双腿一软就差点坐在洗手间冰凉的地上,多亏马桶盖就在侧面,再度救了他一回。 胸口的皮肤破了,有小血珠渗出。 这个环应该是近两天刚打的,打的时候有严格消毒,虽说难免微痛但也不至于肿胀,是他自己不好,硬生生搞成这样。 他瘫坐,颤抖,紧紧搂着自己被玷污的身体, 啊啊啊他已经不纯洁了…… 然后他攥着环冲出了病房,一路走进病区公共卫生间,进入某一个隔间将那环狠狠地扔进了马桶,一连充了十几次水,额头上青筋还没退下去。 出于迁怒,他连拽带扯地脱掉了自己的贴身衣物,包括破洞T恤、齐臀短裤、丁字内裤和网眼袜。 他披上羽绒服回到程女士的床头,抓起一瓶消毒用的酒精,回到厕所隔间后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把裤子袜子衣服团成一团,放火烧了个精光。 这卫生间本来就兼做吸烟室,所以没有装烟雾报警系统。程几控制着火势,看火焰燃尽后将灰烬捧起,倒进马桶冲掉。 “欢迎回到人间。”他漠然地说。 许久,他走出卫生间,准备到护士站借一支消炎药膏,因为环虽然取掉了,但是痛苦仍在。 可走近才发现两名护士都在打盹,一名以手支头,脑袋往前一冲一冲,另一名趴在操作台上。时钟已经指向凌晨两点,程几想想她们的辛苦,再也不好意思开口,只得先回程女士的病房。 重新躺在陪护椅上,他发了片刻的呆,忍了忍痛,就这么精疲力尽地睡着了。 他做了很多缭乱的梦,满眼都是白花花的奶子,贴着他翻滚而来,争先恐后往他脸上杵,他说不要不要不要救命啊不要奶子,还是杵…… 后来好不容易发现一个健康的肌肉紧实的男性胸部,往上一看,面孔是齐北崧的,吓得他惊坐而起,捂着心口乱喘,满额冷汗。第十章 早上六点,护士来量病人体温,见程几醒了,便一脸不悦的问:“为什么还不给病人倒尿袋?” 他还沉浸在齐北崧的乳波中余悸未消,没听懂护士的话,傻傻地眨眼睛。 “你可睡得真死。”护士掀开一点程女士的被子,“赶紧去倒尿袋。” 他顺着护士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满满的一袋尿。
程女士得的是脑瘤,手术之前就知道极其凶险,因求生意愿强烈,医生允许她上手术台,可惜结果依旧,开了颅发现无法操作后又直接关上。 术后她进了ICU,从此再未清醒,但她身体的其余脏器还是能继续运转,比如肾脏。 按理说术后不能长时间插着导尿管,会引起感染,但程女士这个情况也不属于正常患者了,插着尿管还能减轻一些家属陪护的负担,免得时不时要给她换尿布。 程几从陪护椅上站起来,说:“对不起,我……” “观察尿袋里有差不多500毫升的尿液就可以倒,你妈妈住院多少天了,你连这个常识都不知道吗?”护士不高兴。 程几还真不知道,他上辈子没照顾过病人。 他笨手笨脚地开始操作,护士在一旁指挥,临了叹了口气,嘱咐让他多替妈妈翻身。 “最后几天应该让她好过些,人长期维持一个姿势躺着会长褥疮,虽然她已经没感觉了,但咱们看着心疼对不对?”护士小声说。 程几点头,对她笑了笑。 护士问:“今天是要出院了吗?” 相处了这么多天,她与同事们都颇为关注这个年轻的男孩,觉得既同情又惋惜,感慨生活不易。 其实住到这个病区里的患者和家属没有一个是容易的,只是想起这小孩和妈妈相依为命,如今最后一位亲人也即将离去,往后的日子真是越发艰难了。 护士只要值班都会遇见他,总觉得这小孩今天似乎有哪里不一样,说不出是哪里,但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比如他明明在做同样的事情,做得还比以前笨,但举手投足间却没了过去的那种压抑感。 护士困惑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心情肯定谈不上好,俊秀的眉头一直拧着,嘴角下撇,可跟人说话时未语先笑,甚至故作轻松,像是为了让对方好受。 而且过去他阴沉沉地不理人,今天竟然有问必答。 程几挠挠鼻尖说:“不是出院,是转院。” “转到哪儿去?”护士问。 “朱医生说附近有个临终关怀医院,他帮我打听过了,那边说可以接收我妈,而且费用也比这里少。” 护士点头:“那是当然的,临终关怀医院就是进行一些姑息治疗,你母亲深度昏迷着,连止痛针都不用打,也就是补液而已。” 程几又勉强笑,因为眼睛不舒服而揉了揉。 护士以为他要哭,凑到跟前说:“该放弃就放弃,这不是罪过,你妈妈肯定也能理解的,你觉得呢?” 程几点头:“嗯。” “坦然一点,加油。”护士拍拍他的肩膀。 他笑问:“就是认命是吗?” 护士严肃道:“小朋友,有时候懂得认命是福,我见过太多不认命的了,结果呢?” 护士要走,同时收走了桌上的体温计。 程女士一直低烧,什么抗生素都压不下去,大概是因为她的灵魂已经离开,身体便开始自动焚烧,与之告别。 程几想起什么,问护士:“您那儿有消炎止痛的药膏吗?” 护士问:“你哪儿发炎?” “……眼睛。”程几说。 病房里光线暗,护士进来也只打开了患者床头的小灯,见程几一直揉眼睛,以为他真不舒服,于是说:“我这里没有,你等到八点多医院附近的药店开门,自己去买一支金霉素眼药膏吧,你不会涂的话就去找接班护士,我马上交班了。” “谢谢。”程几捂着眼睛说。 护士走了,程几又在陪护床上躺下,默默想着以后的工作,比如处理便溺,还有洗头、擦身和翻身。 不管程女士能活多久,一个月也好,一天也好,他都要保证她的干净体面。 隆冬腊月,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程几继续睡下,直到天色大亮,看了手表已经接近七点。 病房里其他的陪护家属也都陆续醒来,开始洗脸刷牙打开水,他随之行动。程女士不用吃饭,主要靠输液维持,所以他只需要自己管自己。 临床家属也是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与他打招呼说:“小程,醒啦?你辛苦啊。” 程几说:“不辛苦。” 临床家属说:“我半夜听你起来好几次,是睡不着吧?唉,熬呗。” 程几说:“我熬不下去了,要放弃了,今天就走。” 临床家属认真地看着他,突然凑近说:“你以为我们不想放弃?你看我爷爷八十五了,瘫痪在床多年,这次脑梗又送进来住院,救回来也没意识。其实我们早就想放弃了,但是谁也不敢做这个决定,谁也没胆开这个口啊!” “小程,我羡慕你,佩服你,真的。”临床家属说,“我真希望有个人来帮我们下决心。” 程几笑了笑。 临床家属说:“小程,你以后要多笑,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程几问:“帅啊?” 临床家属说:“啧,以前不觉得,今天特帅!” 程几大笑,说走了,帅哥吃早饭去了! 只不过他在人前装得好,刚走出病房几步就原形毕露,痛得呻吟出声。 左胸倒是其次,一觉醒来疼痛已经比半夜时好多了,虽然仍钝钝地存在,平波缓进中偶尔突刺一下,但也不难熬。糟糕的是浑身上下的肌肉关节! 他觉得自己的骨头好像被一根根拆散开,又一根根地重新接起来,每一条骨头缝都在互相剐蹭,表示着与邻居的不合拍。 肌肉更是酸胀难忍,尤其是大腿和腰部,痛得他下楼梯时龇牙咧嘴。 至于手和脚更是重灾区,他刚才处理尿袋时笨手笨脚,和他手指关节受伤,不能完全屈曲有关系。 昨天和齐金主的那一架真是打吃亏了,早知如此……呃,早知如此也是要打的。 虽然连步子都迈不开,可他乐观,还是心情明朗地迎接这个世界的第一缕阳光,笑盈盈地往医院对面的一条小巷中走去。 巷子里有人间烟火,一家家早点小吃摊正在营业。他走进门面狭小的豆浆店,买了一桌子早点,吃得又多又快。 从昨晚上到现在他滴水粒米未进,真是饿惨了,热乎乎的豆浆灌入空冷胃中,那感觉就像喝了神仙汤。 小豆浆店的老板娘守着收银柜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他对人家笑,人家也笑,说:“看你吃饭真高兴!大口大口的,像是我老公烧的东西多有好吃似的!” 他说:“是好吃,而且我很久没吃饭了。” 如果这里的时间也和他上个世界一样流动,那么现在距离他牺牲至少已经半年,他是夏天死去的,现在正值隆冬。 半年没有碰过食物,那真是好久好久。 老板娘同情地问:“没有钱吃饭啊?看你瘦的咧,脸色也不太好。” 程几含笑摇头,继续啃包子。 老板娘便自作主张又送了他一只大肉包,说:“以后常来,我店里的东西价钱最公道了,就算钱少也能吃饱!” 程几连忙致谢,再抓起筷子时,忽然找到一点上辈子的感觉。 他过去——说不要脸一点——身后跟着一大摞小姑娘,或许还有小伙子,只是他感觉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