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彦不知是该谢谢他为自己考虑甚多,还是对身边至亲都不再信任自己感到失落,只能面无表情点点头,抬腿走人。 走到回廊拐角处,温以初站在那里。 周彦愣了一下,问:“长老怎么来了?” 温以初把怀中古琴背到后背,露出一抹微笑,“路过。” 究竟是不是路过,无从考问。周彦自他身边经过,向绿篱小院方向走去,却被温以初拽住一只胳膊。 “这个时节,云萝的龙牡丹还没凋谢,我去那边喝酒,你可有兴趣?” 周彦又是一愣。 他认识温以初多日,除了占个对方未婚夫的名头,干的,可是实打实的杂活。对方也从未邀请过他饮酒。 “你见过龙牡丹吗?” 温以初的声音很平缓,声音很轻,但并不空,也不清冷,内容充满蛊惑。 “没有。愿意今日和长老一起,看看。”周彦答道,眼睛盯着对方带着恬淡微笑的脸庞,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心跳也错乱了一拍。 “你倒是幸运。” 温以初唤来仙鹤初渊,将他带到龙牡丹林附近。 坐在仙鹤上,周彦明知他说的是自己有幸观赏未谢的龙牡丹,却想着,幸运是幸运的,旁人赏花,他赏的是美人。 龙牡丹要比寻常牡丹大上不少,多是金黄颜色,枝干蜿蜒宛如长龙,群花簇拥,锦绣无边。 温以初拨开花丛,走在小径上,周彦跟在他后面。 日光下绿袍并不显得刺眼,反而格外舒服。罩着着衣服的人更是神采非凡,恍若是这花丛中哪条龙枝化成的。 周彦看着前面的温以初,有些恍惚,文字中的人影与面前人渐渐融为一体,倾注其中的感情也散落开来。 这是温以初,他喜欢了多年的一次元男神,不是电视上那个糟老头子演员,也不是小论文中冷冰冰的纸片人,是那个认识周彦,请他喝酒的温长老,温以初…… 约么是感觉到身后人步履的迟缓,温以初疑惑间回头,找到周彦的身影,轻笑一声,又回过头,走到花田中央一棵大树下,坐在树荫里,取出酒壶。 随着那忽来的轻笑声,周彦心里漏了一拍,失去控制。他在强逼自己一定要冷静后,绝望地想到,自己这回怕是真的要陷进去了。他不是没有交过女朋友,也知道自己和一般男子的不同,但一直没当真,以为只是没遇到感觉对的女生。 可温以初的结局…… 苦笑浮上周彦的脸。 算了,他有什么资格担心他呢?对方起码能活到突破六鼎灵后,他这个小虾米,剧情背景板都算不上的路人,指不定哪天就领盒饭。 周彦努力收回刚才所有情绪,恢复最初的样子,来到那棵树下,坐在温以初对面,静静看他为自己斟酒。 外出在外,没有杯子,盛酒的器具是温以初卷起来的叶子,漏斗状,倒也不漏。周彦闻了闻,酒中带清香,该是某种花酒。 “你今年,可有十八?”温以初随口问道。 何止十八,都二十好几了,不过跟这世界灵者的寿命比不了。 周彦想了想这具身体的年龄,答道:“刚好十八。” 温以初点点头,“如此甚好。我本来还想,把婚礼推迟两年,等你成人,现在看来,可以更早些。” 周彦想开口又把心里的话咽了回去。 温以初:“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选你来做给外人看?” 周彦等他的回复。 “不过是当时无可选择。”温以初叹了口气,转眼间又带了笑意,“若真有私心,就是我见你还算顺眼。”
师父当真知道他性格,为他寻来的徒弟也是这般懂事,纯粹,倒显得他师父思虑过多。 原先他打算过些时候,公布周彦的首徒身份,世事变化,这是他当初想不到的 “只是吸引他人关注,不论是否进行真正的婚礼,都无妨碍……” 换言之,他只做个名义上的未婚夫,就有足够多流言蜚语了。 温以初笑道:“只是一个仪式。” “对,只是一个仪式。”周彦重复了一遍,告知自己对方只是在为了弟弟和朋友。是谁说男人都直接通透的?他这会儿也备受煎熬。 “婚礼后,你与我同住,我会设结界屏蔽外人查探。” “然后其他人看到的,就像我在方失言屋子外看到的那样?” 温以初畅饮一杯,瞥了一眼周彦,“我在结界之术上的造诣,略胜那二人。”
他在空云山时的失落已经一扫而空。 周彦看着他颇具神采的笑容,腹中煎熬与苦涩又往下沉了沉,深吸一口气,接过他递过来的酒壶。 温以初笑意下,聪慧如他,怎能察觉不到对方的失常。 只是他望着小徒儿的目光,一如往日。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开窍ing ☆、周彦的故事(6) 满目红色,上一次看见这景象,还是在空云山上,不足一年,这浑身大红色的人物换做了自己和温以初。 周彦换上婚服,站在院中,看着同样打扮的温以初在众人簇拥中来到他身边。 红玉为冠,宽大的袖子,一层又一层繁复的夹衣,外袍,薄纱,足尖不沾地。 最后是那一张他今生永远不会忘记的脸,用语言无法形容。他的心情,大概是类似,曹植写《洛神赋》时。 两人婚服形制一模一样,周彦却觉得温以初仿若九天谪仙,只是误落红尘网,和自己这种一看就尘世里打滚无数年的,全然不同…… 婚礼虽在仓促间略显简陋,由清正最德高望重的朱鸿长老证婚,倒也不算跌了面子。 以前看书,剧情中只说温以初生父权势极大,却没想是怎样一副样子。来到此界后,前后联系一番,周彦暗叹: 姓温,与妻子离散,早死,权势极大,除却清正前任掌门温息年还有谁? 温息年是朱鸿的大弟子,这样看,对方为徒孙证婚,无可非议。这也是方鼎西憎恨温息年多年,终究不敢下手的原因。且温以初真是前途无量,在此界第一大宗门可以说横着走了。 方鼎西是方失言生父,与温息年除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彼此看不上,还有着夺妻之恨。 这件事是温息年终生憾事,一辈子的污点。 但作为父亲,他对自己唯一的儿子,还是不错的。 灵界不在乎婚礼主角是男与男,女与女,还是妖与人,妖与妖,只在乎两人的元窍数量是否匹配,功力身家是否相等。 故自周彦从房中走出,便听见四周一阵嬉笑声。周顼与童无悔站在人群中,压抑着怒火,很显眼。 两人行三拜之礼,夫夫对拜完,温以初望了周彦垂下的眸子一眼,忽地跪地,落一声脆响,对他许诺道:“若今生有负吾夫,死无葬身之地。” 周彦吓了一跳,他们这假模假样的,用得着下跪发誓吗? 四周嬉笑声小了些,艳羡的眼神多了些,都是在说周彦命好,爬床成功还附带温长老真心一枚,大赚特赚。 周彦尴尬地笑笑,拉起温以初。 不说别的,要是自己不知道实情,看着温以初对自己这温柔的眼神,也要以为其深情款款了。 酒过三巡,送入洞房。 洞房桌上摆了两杯酒。 温以初没设防,随意挑了一杯,灌入肚中。 “我去隔壁睡。结界已经设好。” 温以初刚走到门口,忽觉得头晕目眩,兼带着身体滚烫,气息不平,虽定力尚在,可以觉察出身体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的异状引起周彦注意,后者忙抱住他,放到床上,盖上被子。 可温以初却挣扎着把被子掀开,一脸潮红,眼神扑朔,欲言又止。 周彦检查桌上的酒,喝了一小口,“呸!”,吐掉。 “哪个缺德在人家新婚夜下春/药?” 这春/药极为少见,名叫【夜风流】。 周彦认识,是因为原书中写了,【夜风流】无色无味,但融于酒中,会在杯底出现几个小斑点。 书中有一章,有个妹子意外喝了这酒,主角任峰阳百般推脱随后把人家这样那样了…… 药性极强,再好的定力也无济于事。 周彦傻眼了。 这酒是给妹子喝的啊!现在到了温以初肚子里,要怎么解决? 真汉子也就自己上了…… 周彦看着温以初完美的侧脸,莫名心虚。 这洞房里也没什么工具可以替代…… 大半夜。 一个黑衣人背着另一人,鬼鬼祟祟跑到清正莲池处,把人放下。 周彦为了不被旁人注意,特地给温以初换了一身淡色袍子,这过程可谓惊险万分,香艳无比,他现在只要一闭眼,就能回味个透。 “得罪了。” 周彦念叨着,把温以初放进凉水中,同时努力回想书中一位冰雪灵君运行灵力的方式,向他体内输入灵力,缓解其燥热。 虽说他就一孔元窍,有不就行了? 正人君子果然不好当。 一个时辰后,温以初神智恢复,看看自己湿掉的衣服,下意识一拳挥向池边蹲着的人。 “碰!” 周彦只能抱着眼睛嚎去了。 待温以初想起方才发生的事,脸红了个彻底,用灵力烘干衣服,递给周彦一只手,“还好吧?” “你觉得呢?” 周彦放开捂住眼睛的手,他的眼睛肿了一大块,青中带黑,都凸起来了。 温以初看着他委屈的模样,禁不住掩袖轻笑了一声。 周彦哼唧几声,问道:“是谁设下那酒……竟然连长老都察觉不到。” 细恐思极。 温以初能得罪谁呢? 清正内有谁那么富有恶趣味呢? 知道他和温以初是假装未婚夫夫的只有四个人,他,温以初,子魔,还有方失言。 温以初将方才纷杂的思绪收了起来,暗中叹了口气。 也是怪了,每次自己倒霉,总连累这小徒儿…… “阿嚏!” 周彦放下心中的乱麻,看向他,一怔,原来男神也是会打喷嚏的……不对,他打喷嚏了。 出于本能,周彦赶紧把自己衣服脱下来,罩到温以初肩上。 “我不冷……阿嚏!” 温以初裹着带着对方体温的衣服,心中有些异样。说着,又打了一个喷嚏。 周彦差点大笑出声,露出这具身体两颗小虎牙,“逞强!就知道你在逞强。” 温以初不说话了。他自己也有些纳闷,作为七阶灵座,他早摆脱六感对凡人的限制,怎么会那么不禁风? “上不上?” 周彦蹲下来,指指自己后背,让温以初上来。 “你眼睛不疼了?” 温以初回道。看着青年认真的神情,突然不忍拒绝,上前趴在他背上,两臂缠绕在他脖颈间。 “你想要什么补偿?” 半路上,温以初忍不住问道。 “你怎么又问这个?” “谁让我又欠了你一桩人情。” 周彦想了想。 “你还是把今天发誓那些东西解除了吧!我听说我们灵者是不能随便发誓的,你要是以后喜欢上哪个姑娘,应了誓,遭罪,岂不成我的罪过了?” 他周彦一个一孔元窍的闲人,哪里能跟前途光明的温以初相提并论? 自己终究要比他早死的,何必将温以初捆在身边,况且,他周彦也并不多想成为一个靠别人同情心生存的可怜虫。 难得的机会,这小子就想要这个? 温以初很想撬开青年的脑壳,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喜欢哪个姑娘?” “人之常情嘛,就跟打喷嚏一样。” “听我说,这不对劲。” 周彦偷笑,对方今晚可是面子丢尽,自然不承认。 他答道:“对对对,不对劲。” 温以初恼了,用力拍青年的背,“别跟我贫!” “你说的都对。如果不对,那就是我的不对。” 周彦想起上辈子看过的妻奴宣言,嘴一咧,说了出来。 “还在贫!” 温以初难得孩子气,手指头戳在他脑门上。 周彦哈哈大笑,背着他的步伐加快。 两人回到绿篱小院。 烛火未燃完,众人散尽,各种红色的布置还未收拾。 温以初跳下地,双手汇聚灵力,打向屋内,顷刻间,那些喜气的颜色都消失了,屋子恢复成原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