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秃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当即不动声色地一脚踏入两人中间,满脸堆笑地对王国旭说道:“导演,这就是白昱邈。” 白昱邈勉强收拾起怒气,对着眼前的中年人努力勾了勾唇角,道:“王导好。” 王国旭不懂这仨人之间有什么猫腻,他站着把白昱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露出满意的笑容:“廷观确实有眼光,上镜身材上镜脸,不错。” 白昱邈学着自己的同学们谦逊低头,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一只温顺的小鹌鹑。 小鹌鹑说道:“王导谬赞了,我第一次进剧组,特别惶恐。我一定尽力做好,哪里不好您一定开口骂我,我脸皮厚。” 王国旭的笑容更满意了,白昱用余光瞟着男人震撼的眼神。 齐廷观充满费解:你怎么这么会跟导演来事? 白昱邈满脸冷漠:可能是屁股大的附属技能,想不到吧? 王国旭:“廷观,等会你带他过一遍剧本,我们二十分钟后开始。 齐廷观点头,又问道:“全部都要重拍吗?” 王国旭:“不用,高空远景保留从前的,近景重拍。演员不需要吊威亚,上轨道牵拉就可以。” 男人明显松了口气,笑道:“我先送您出去。” 他一去一回只用了两分钟,回来后只见白昱邈板着脸重新系斗笠,郝秃有些困惑地站在旁边,似乎想帮忙却碰了钉子。 齐廷观说:“我帮你系。” 白昱邈面无表情:“我屁股大,你离我远点。” 郝秃眼珠子一转,不由自主地往白昱邈身上扫了一眼,感慨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我觉得挺好看的啊,这也不叫屁股大。” 白昱邈斜眼瞪齐廷观:“那你问你老板啊,是他背后说我的。” 郝秃:“观哥,你怎么能……” “行了。”齐廷观有些烦躁,深吸一口气,走过来:“那我给你讲讲等会的戏。” 白昱邈哼一声,拿起银流霜的草帽直接扣在头上,帽檐一压遮住全脸,只露出一个小巧的下巴。 “就那么几个分镜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我去看现场了,拜拜了您。” “哎!”齐廷观叫他一声,但没用,披着沉重斗笠的小子转身嗖嗖嗖几步离开了房间。
男人沉叹口气,眼神复杂,心里更复杂。 郝秃说:“观哥脾气太好了,我越来越觉得你对小白同学真是深沉的父爱啊。” 齐廷观神经一绷,低声道:“以前我也觉得是。” “啥意思?”郝秃看他一眼,“你不会被这小子洗脑真的以为他才是你爸爸吧。不是父爱,是孝顺?” 齐廷观烦躁地摆摆手:“我的戏服呢?” 郝秃把主角的戏服架子推过来,坐在外面看新闻,齐廷观就在刚才那个小帘间里换。 他解开长袍盘扣,眼前恍恍惚惚又出现刚才的画面。 白昱邈撅着屁股对着他,手上跟衣扣较劲,身子若有若无地细微晃动。 一把柳腰,身量纤细,全身的肉好像都长在屁股上了…… 外面传来法治频道新闻当事人的声音。 凄厉女声:“她还是个孩子啊!!你这个畜生!” 齐廷观:“…………” 他忍无可忍地吼道:“能不能别看了!” 正嗑瓜子的郝秃一愣,下意识点了暂停,“啊?你什么时候有这规矩了?” 齐廷观深吸一口气:“看点别的!一大早上打打杀杀的。看动画片!” 郝秃卡壳了一会,才犹犹豫豫地“哦”了一声。 过了十秒钟,外面响起蜡笔小新的声音。 小新:“咦嘻嘻,美伢的屁股好~大~大~哦~给你看我的大象……” 郝秃拿起一个瓜子还没塞进嘴里,就听里面轰隆一声,挂戏服的架子整个都翻倒出来了。他吓得赶紧丢开手机站起来,却见穿戴整齐的齐廷观一把挥开帘子,狼狈而愤怒地往门外走。 郝秃愣了下,“到底咋了?” 齐廷观怒道:“拍戏!!” 他一路怒气冲冲到拍摄场地。庞大的绿幕铺满了举架四五米高的空间,背后的墙、脚下的地,全都是绿幕。白昱邈就站在绿幕中心,小小一点,低头配合工作人员上牵引。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白昱邈抬起头笑,眉眼间流淌着少年的愉悦,黑眸红唇,白衣胜雪,煞是好看。 齐廷观心头那点焦虑一瞬间被扫了个干干净净,心跳一下一下,一如往日沉稳有力,但他落在广袖下的手指却无意识地屈了屈。 男人走过去,工作人员感慨道:“观哥好眼光,小白身量真好看,镜头一点都不吃五官,天生要吃这碗饭的。” “是吗。”男人低声道,微微低下眼,看着白昱邈那顶硕大的草帽。 白昱邈抬手掀帽檐,抬头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骄傲道:“你听到了没?大家都夸我好看,就你奇葩。” 男人喉咙里“嗯”了一声,“听到了。” 工作人员笑:“小白还不好看?那我在剧组没见过好看的人了。” 白昱邈闻言更得意,炫耀的小眼神看着齐廷观,齐廷观终于没忍住,抬手按在了这小子的脑袋上。 “发型!发型乱了!”白昱邈挣扎,“这草帽后半个镜头还要摘呢!你别给我搞事情!” 齐廷观松开手,笑道:“和我对戏,紧张吗?” 白昱邈当即翻白眼给他看:“自恋!自恋死你算了!” 齐廷观不过笑笑。圈外新人,能够站在这儿不犯怵已经很难得了。白昱邈第一次出镜就是特写镜头,他已经打算好了,就算把这小子NG到哭也要抠出戏来。 第一个分镜是白昱邈单独全身拍摄,银流霜中箭后重伤倒退,斗笠与草帽滑落,露出少年真容。第二个分镜则是二人合拍,主角大惊失色,随后特写切到银流霜。 话筒里响起王国旭的声音:“鼓风机、滑道各部门准备,三二一,action!” 嘈杂的风正面吹来,斗笠下的白衣下摆纷飞,少年微微低着头,宽大的草帽遮住全部容颜。 忽然,少年肩膀若有若无地颤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回头望过来。 王国旭:“箭来了!” 白昱邈右半边身子倏然向后一抖,他闷哼一声向后飞倒。镜头交错,藏匿在斗笠下的手拉动背后的暗扣,斗笠散开,在风中飘离。他似是受惊,伸手去抓,遮住脸的草帽便也纷飞而去。 镜头里的人回眸,错愕,重伤,激退,抬手,一举一动自然而唯美。 “Cut!” 王国旭飞快倒退回去看了一遍,比了一个OK的手势,说道:“这个分镜可以。” 他又对齐廷观招手:“我觉得比王鹏之前的要好,你来看看?” 男人沉默着走过来,低头看回放。
其实不需要看,他就站在旁边,自然知道好。 白昱邈的戏感太绝了,在镜头前还原每一个动作最真实的分寸。自然流畅。轻轻巧巧的四个字,有多少演员一辈子都做不到。 其实早在之前录综艺的时候就有体现,这小子很适合做戏骨。不需要轰轰烈烈的大场面,甚至不需要跌宕的情节,只靠真实表达细微的情感,他有这个天赋。 王国旭满意地说道:“后生可畏。” 他手一挥:“下一个分镜!” 下一个分镜,银流霜跌坐在地上低着头,男人快步上前,走到近前却又缓下脚步。 白昱邈看着眼前的绿幕地版,感觉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停在了他身侧。 齐廷观的气场和控戏能力实在令人震撼,只是站在他旁边,不需要被他看见,也没有开口说话,就把他带入银流霜那种狼狈颤栗之中。 少年的手按在地上,指节轻轻地颤抖,男人在他头顶语声震颤地说道:“先生……竟是个少年?” 白昱邈倏然回眸,少年清白的面庞衬托出那黑眸红唇,沉静而鲜艳。黑眸微动,瞳仁中闪动着细微的光点,似是委屈又似是摘下面具后如释重负,扑朔忐忑地直视过来。 齐廷观心都折了。他一瞬间忘了自己在镜头前,就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白昱邈。 他分不清那是白昱邈自己还是戏。如果是戏,之前完整拍摄半年,银流霜都没曾让他察觉到竟是这么美好令人心动的一个角色。如果是白昱邈自己 男人的眼眸更深了,带着满腔难言的情绪与地上的人对视。 白昱邈呼吸亦有几分停滞。 男人眼中的情绪太盛,是不属于角色的纷乱的情绪。 独属于白昱邈的特写镜头,没人再去关注齐廷观。在身旁两侧打光板的工作人员、轨道老师、摄像老师、还有场下暗处的一众导演监制工作人员……所有人都在看白昱邈,而白昱邈却在看镜外的齐廷观。 少年眼神波动,红唇似是欲说还休,片刻后,他终于收敛情绪,抬手拿起散落的帽子,自上而下遮住脸庞,也遮住了空气中莫名流窜的情愫。 “Cut!”王国旭在镜头后站起来,冲白昱邈招手,说道:“小白过来看!我真的觉得你的表演特别有灵气!” 白昱邈有些木讷地走过去,站在王国旭的凳子边上,低头空洞地看着屏幕。 镜头里的男人一瞬而过,而后,他看到了镜头里的自己。 “极致的清纯,极致的美艳。我太喜欢这个镜头了,小白,你把银流霜这个人物的内涵又抬上了一个层次。” 白昱邈却没吭声,他看着自己眼中闪动的波光,不知为何心口越来越慌。 “导演。” 他有些慌乱地开口打断王国旭,往后跌退一步,要不是有工作人员拉着,差点崴了脚。 “我,我有点不舒服,我去休息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白昱邈:血压飙升,我肯定是被人下药了 第18章 起 休息室,白昱邈把一碗拉面吃得呼啦带喘。 他白衣还没脱,坐在凳子上,两只眼睛盯死在面碗里,机械麻木又大口。 “呼” 他吸吸鼻子,眼睛也不抬一下地指挥郝秃,“给我个水。” 郝秃正想照办,一直心不在焉的齐廷观已经先一步动作了。男人弯腰捡起一瓶水,拧开瓶盖递过去。 白昱邈低头捞干了最后一口面才把水接了,仰头就灌半瓶。 郝秃咋舌,“年轻真好啊,能吃能喝的。我说的吧,你就是低血糖了,没别的毛病。” 白昱邈却一脸严肃地摇头,“不,我可能是被人下药了。” “啊?”郝秃一懵,“下什么药了?你别吓我啊。” 白昱邈胡乱摇摇头,看郝秃一脸惊恐,又凉凉地补了一句,“也可能是屁股大的并发症吧。” 郝秃“嗨”了一声,嗔怪地瞪一眼齐廷观,又对白昱邈说:“你小子脾气太大了吧。观哥对你不错,这么点事至于生一天气?” 白昱邈闷头不吭声,心里却想:我要是真的还在生气就好了。 一直不说话也不吃面的齐廷观突然开口,“你……是被吓到了吧?” 白昱邈喉结一动,眼神复杂地望过去。 郝秃也跟着看过去,“吓到啥了?” 齐廷观不理会自己经纪人,他看着白昱邈明明灭灭的小眼神,心痒又愧疚。 白昱邈神色复杂地躲开他视线,低头用筷子捞空荡荡的面汤,齐廷观又心说:看把小孩吓的,你这个畜生。 他斟酌半天后叹口气,开口胡诌:“刚才我用眼神带你的戏,省得你被NG。这是剧组常见的带人方式,但我忘跟你说了。” 白昱邈捞面汤的筷子一顿,过了一秒他把筷子提起来随手丢进垃圾桶里,面汤甩了两滴在地上,他看都没看一眼,就说了一个字:“哦。” 郝秃越来越觉得这俩人气氛不对,但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过了好一会,白昱邈揉着自己鼻梁闷声道:“我最近可能太累了,精神不正常,我请求放一天假思考人生。” 郝秃正想追问,齐廷观已经点头道:“准假。” 男人看白昱邈瘦瘦小小地坐在那里,十分可怜,长叹口气说道:“我把刚才片场发生的事解释给你,你也不用担惊害怕了,回去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