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你到哪了?”
抬头看了看挂钟,
“不用了,落门禁了,你开到校门口我过去取。”
挂了电话跟萧骏说:“我知道,没喝酒,你等我取手机回来再说。”
过了十点的校园里已经空无一人,罗星棋走在路上心里想着刚刚校门口碰上的事儿,有点心不在焉,没有看路,冷不防对面来了个人咕咚一声一头栽倒在他脚边,吓了他一跳,反应过来之后赶紧上去把人扶在怀里,倒叫他一愣。
不知是月光和路灯照的还是本来晕倒的人就是面无血色,这男生脸白的简直纸一样,映得颊侧一抹血痕更是触目惊心,而且五官长得极秀致,第一眼看去有点分不清男女,罗星棋不知怎么心里冒出了玉山倾倒这个词,他晃了晃臂弯里的人,“喂,你没事吧。”
对方的头发细软地搭在额头上,随着晃动蹭着他手臂的皮肤,有种异样的触感。
罗星棋抬头四处望了望,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他拍了拍怀里人的脸:“哎,能听见吗你?”
鹿屿闻到了一种味道,像置身在了冬日的松林,松与雪的气息是冷的,但又混合了一种男性的,好闻的体味儿,像有人在雪地里燃了一堆篝火,他贪婪地深深吸气,这味道让他感觉安宁,他的生活里太缺少安宁了。他的感官一点点被唤醒,听到了寂夜里的蝉鸣虫叫,还有颈侧微凉的东西在触碰他的皮肤。
罗星棋看怀里的人没反应,于是双指并拢压在对方颈侧,感觉到了温热的脉搏,不禁松了口气,正想着先把人抱到校医院去,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动,蹙紧眉头□□了一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罗星棋盯着对方迷茫的目光,被这双眼瞳的清澈震得一愣,冷不防对方突然睁圆了眼睛,然后猛地把他推倒在地,爬起来就跑了。
罗星棋坐在地上发楞,还想着这算哪一出,不远处他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原来司机等他不来,给送进来了,他走过去接起电话,教务主任说带人去看了,并没看到有学生打架,想是去晚了,已经走了,问他要不要调查一下。
罗星棋捻了捻手指,那里还停留着那人颈侧滑腻温热的触感,突然福至心灵,那个小男孩儿应该就是刚才打架的学生之一了,看起来倒是挺乖的,谁知道竟也是个泡妞打架气死老子的主儿,不禁摇了摇头,觉得有一点失望,他最烦那些有人生没人教的草包纨绔,空占着良好的财富和资源却不做一点好事,就知道穷奢极欲,欺男霸女,一点社会责任感都没有。他玩儿的好的朋友没一个是纨绔,全都知耻上进,珍惜机会。
他回去本来打算跟萧骏说说这个事儿,结果一进门被甩了一脸文件,两个人讨论到半夜,一直到他躺在床上才想起来忘了说。
周五的篮球课上斯恪扭了脚,罗星棋和萧骏扶了人来校医院处理。两人在诊室外的椅子上坐等着。快到中午的校医院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楼梯那边传来脚步声,上来一个人,两人不由自主地看过去,那人个子不高,比例很好,腿很长,又瘦,学校的制服穿在他身上有种整洁熨帖的禁欲感,路过他们的时候看得到侧脸靠近下巴的位置一抹刚结了薄痂的伤疤,衬得脸颊白得像瓷,低垂的眼睫又黑又密,露在小脚裤外面的脚踝嶙峋地凸出好看的踝骨,他好像心里有事,游魂一样经过,压根没注意到有人在观察他,转身走进了外科隔壁的内科诊室。
罗星棋盯着门若有所思,虽然昨晚天黑灯暗,又是惊鸿一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昨晚栽到他脚边的男生。昨晚没穿制服,还以为是初中部的,原来已经上高中了。
门开着,正听到里面的对话,医生说:“还是低,55/85,叫你家长来一趟吧。”
那边沉默一下,一个清亮的少年音低低回答:“家人不方便,您跟我说就行了。”
这个高中很多学生都这样,家长不是忙着做官就是忙着做生意,校医已经习以为常了,还是嘱咐他:“那至少跟你班主任说一声,你这样很容易晕倒的,不要从事重体力劳动,多吃饭,多运动,给你开生脉饮和维生素,吃一个月回来复查。”
打印机打单子的声音响起,医生又问:
“你——你这个伤是怎么回事?”
沉默一会儿,“不小心碰的。”
医生叹了口气,哗哗地翻手里的报告:“你不说实话我只好找你班主任了,你是——哦,普高部一(一)班的鹿屿对吧?是不是打架了?”
那声音还是一样波澜不惊地回答:“真的是不小心碰的,还是请您不要跟班主任说了。”
医生恨铁不成钢:“现在的学生啊,一个个的都是惹祸精。家长花钱是来送你们学习打架斗殴的吗?”
罗星棋眯起眼睛,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在意,虽然他自己也是这样的观感,但听医生这样数落人,他又有点不高兴。
斯恪一瘸一拐地从外科诊室出来了,大着嗓门叫他们:“走走走,饿死了,今天流血了,得吃肉补补。”说着张开两只手等萧骏和罗星棋架他。
罗星棋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向内科门诊的方向,心想原来这小孩叫“陆宇”,发现萧骏也在回头看,不禁愣了一下,萧骏给他个眼神,意思是怎么,他面色有点不豫地地摇了摇头,两人驾着斯恪走了。
鹿屿捏着单子看上面的药品价格,没有犹豫就揉掉了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他哥常年吃着营养品保健品,哪里还有钱让他喝什么生脉饮。他没觉得低血压对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影响,顶多是坐久了蹲久了起来的时候需要缓着点,不然会眼前发黑,搬重物的时候会觉得气不够用,除了偶尔发作的偏头痛,其他的都不影响他学习打工。
至于昨晚……这是他第一次晕倒,醒来好一会儿才找回神智,发现被人揽在怀里,对方还背着光,看不清样子,他本能地推开对方跑掉了。现在想来那人应该不是打他的那一伙人里的——估计也没机会道谢了。
第二章
鹿屿周六晚上打完工回家,天已经黑了,早过了晚饭的时候,大院的树底下坐着乘凉的人们,拿着蒲扇扑拉着腿边的蚊子,好多人跟他打招呼:“高材生回来了。”树上的蝉响得人听不清,鹿屿点点头进了屋。
他是大院之光,城中村的条件一年不如一年,住在里面的都是赚辛苦钱的,大家都羡慕鹿家有个读书好的,不用花学费,还能往家拿钱。
他哥鹿海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电扇在旁边呼啦啦吹着,电视里闹吵吵地放着综艺节目。见他进来,鹿海抬了抬眼睛,没出声,接着在屏幕上划拉。
鹿屿到厨房去看到碗里扣着一碗剩的青菜,锅里还有点饭,将将半碗的样子,他没说什么,直接把饭菜折到一起几口就扒拉完了。
厨房里很脏,水池里堆着快漫出来的碗筷,垃圾桶里的垃圾散发着腐败的味道,地上沾着油迹的鞋印都已经干涸了。干了一天活的鹿屿揉了揉肩颈,卷起袖子打扫了起来。
快干完的时候他妈回来了,手里拎了个西瓜,看到鹿屿在干活,松了口气:
“你可回来了,今天你爸有活儿,我也没空收拾,吃完饭你哥说要吃西瓜,我就赶紧出去买西瓜了。”
鹿屿已经习惯了家里所有人围着鹿海转的生活模式,嗯了一声。
张桂琴在水池里把西瓜洗刷干净,拿刀一切两半,把西瓜心儿用勺子挖出来装在海碗里给客厅里的大儿子端去。
挖了心的西瓜切成块之后是个奇怪的形状,张桂琴一边吃一边说:
“你哥明天要去医院做骨穿,公司给我派的活我去不了,你替我去吧,一会儿给你地址。”
她在一家高级保洁公司挂着干了很多年,忙不过来的时候经常让鹿屿替她,大家知道他家情况,鹿屿又从没出过差错,活儿干得干净漂亮比他妈还利落,所以没人说什么。
鹿屿啃着西瓜点点头,没出声。
张桂琴已经习惯了小儿子的性格,有点犹豫,还是问出了口:
“你打工的钱给了没呢?”
鹿屿一愣,有瞬间的绝望掠过心头,觉得手都有点发抖,他咽下西瓜,也咽下情绪,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