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撑着自己的膝盖站起了身,步履稳健地向我走了过来。
房间昏暗、狭小、潮湿且寂静,从者硬质的皮鞋跟踏在水泥浇筑的地面上所发出的声音,一声一声地,都犹如一把铁质的榔头,重重地敲打在我的心脏上。
从者的气势太强,眼见着对方靠的越来越近,我情不自禁地就畏缩地后退了半步。
“记住,我从来没有想到要帮过你,master。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复仇,为了向那个欺骗了我的人复仇而已。”
高大的复仇者一拳重重地砸在我背后的墙面上,在我被惊得下意识僵直了身体的时候,欺身上前。
我所处位置的光线本就不好,被对方刻意遮去光源后,我感觉自己的整个视野都暗下了好几个度。周围其他的陈设变得模糊不清,唯独只剩下了从者异常明亮的眸子还清晰可见。
我的脚后跟已经磕上了石砖,背脊也贴上了身后的墙面。真正的退无可退。
“那么,我就告诉你吧,关于你为什么能在梦中伤到我的真相……”
那个名为爱德蒙·唐泰斯的英灵微微俯下身来,语气中满满的都是数算不尽的幸灾乐祸。
“你用的不是魔力,不是灵力,也不是想象的力量。”
“这是你无意识地在透支你生命力的结果啊,天真的master哟!”
第77章 含糊其辞
岩窟王给出的答案在我意料之外,但细细想来,这倒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理解的事情。
人的身体就像是一个转化装置,印刻在其中的魔术回路就是通道,正常的魔术师能够利用这样的通道将外界大源的魔力转换并储存在自己的体内。而我,因为体质特殊的原因,向来就只能使用自己的生命力来生成魔力或者是灵力。在吸收圣杯后,虽然储存在我体内的魔力结晶承担了一部分的供魔作用,但在脱离了躯体的当下,仿佛被褪去了保护的外壳一般,能供我驱使的,也只有这最本源的力量了。
或许在过去,我并不会在意自己魔力或灵力的来源是不是自己的生命,透支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情,但是在当下,在答应了他人绝不轻易伤害自己、绝不放弃任何保护自己希望的现在,我却迟疑了。
灵魂状态或者单纯意识体状态的人类是极其脆弱的,而我现在所处于的监狱塔,怎么看都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方。若是不用咒术,那我所能依靠的只有那个说话模棱两可的复仇者从者,但与对方的两次相遇,都是在他一开始对我抱有而已的状态下发生的。故而在我看来,与有幼吉尔和大卫在一旁约束着的黑贞不同,岩窟王的脾性更加难以捉摸,难以掌控。
虽然仍旧对复仇者的可靠程度抱有怀疑,然方才我已经偷偷确认过了,虽然我身上穿着的是迦勒底的白色御主制服,但口袋空空,既没有以往常备的魔术道具,也没有任何可以用来作以通讯的物品,哪怕是先前我偷偷制备来用以应急交流的钢笔,都因为自己现在是在梦境的状态,而没有被携带在身边。
没有办法呼求外援,也没有办法将此间的意外告知于外界,自保手段不能轻易动用,而身边的从者也不足以让我对其抱有充分的信任。
我猛然发现,自己似乎一下子进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似乎是我面上纠结的神色太过于明显以至于很好地娱乐了对方,岩窟王勾起一个恶质的微笑,又弯下腰,凑近了些许。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地死掉的。”他道。
“毕竟我也很期待那人在见到你时气急败坏的模样啊……嘛,虽然我觉得这样的可能性或许会很小。”
“但是,这就是我存在的方式,报复、复仇。因为我可是Avenger啊!”
说到自己的职介和身份,岩窟王露出了一副近似于自豪和自傲的神情,他口中低低地笑了几声,金色的眸子中却盛满了冰冷的寒霜。
“他的命令的确是第一位的,但这完全不等于我们就不会在这一场漫长的剧目谢幕之前自顾自地找些乐子。重申一遍,我现在选择指引你走出这个伊夫堡只是出于我自身的意向而已,你只是恰巧被我选中用来向那人复仇的道具而已,除此之外,毫无价值。”
“为此,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在这七天之中停下厮杀的脚步,因为按兵不动和失败都会让你消亡,而这是我完全不想看到的结局。”
说完这番话后,岩窟王终于稍稍退开了些,给我留出了些许用以喘息的空间。他抱着手臂将我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
“现在,”他微扬下颚,道,“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有。”
“说。”
似乎是对方后来的一串故作残忍的话语莫名地给我喂了一颗定心丸,又仿佛是震惊的情绪终于缓过来了,知道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撇去如何从这个危险的地方保护自己的问题不谈,我好像是暂时回不到现实的世界去了。
是啊,我的最终目的并不是为了在这里生存下去,而应该是在活着的情况下尽快逃离出去才对。毕竟如果现在的我是出于一个正沉沦在梦境之中的状态的话,那么现实世界中我的身体呢?那必定是保持着沉睡的状态吧。
根据岩窟王的说法,我至少要在这个梦境中待上七天,若是这里的时间与外界是同步的话,那就是说我处于现实世界中的“身体”也会昏迷七天。而在身为意识的我与外界完全隔绝的当下,单纯只是一句身体,是无法对外人的呼唤报以应答和反应的。
想想看,我在入睡之前,到底是出于一个怎样的境况?
这一瞬间,我突然开始后悔,为什么之前要想不开,拉着罗马尼求他陪我睡上一晚?
试想一下这样的场景概有多可怕吧,昨天晚上睡下前还精神满满的我,却在一个晚上之后,变成了一个叫也叫不醒的“植物人”。若当晚不是一起睡也就算了,或许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还不至于那么惊悚,但如果是被同床了一个晚上的人……
不,那样的景象概有多尴尬啊!有呼吸、有心跳,却偏偏醒不过来,无论怎样检查,都会得到一个没有问题的答案,但事实却是极度的异常。
这种惊吓的程度,怕不是只比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旁躺了个尸体好上一些吧!
罗马尼到时候会有多担心?!一想到这个问题,我突然就有些慌了。
“我想问……”我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是真的,要在这里待满七天,才能离开么?”
“撒,谁知道呢。”
岩窟王不怀好意地弯了弯嘴角:“监狱塔内的时间与外界并不同步,你在这里经过了七天,在外面或许只是几个小时,或许是几天,又或许是几年……怎么,你是想要放弃么?”
“怎么可能!”
我听到自己十分激动地回了一句。
“我绝对、绝对不能被困在这里。”
几乎是连最基本的换位思考都不需要,我就能描摹出第二天清晨醒来之后,罗马尼面对着无辜昏睡过去时候的我,会是一种怎样的一种反应。会受到惊吓么?肯定会的吧。那会急到发疯么?怕是多半会焦心到奔溃吧。
这样糟糕的一个早晨,怕是会给他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吧。
我觉得,我现在内心的惧怕,或许并不会亚于罗马尼明天发现我异状时候29 所产生的惊恐之情。这不是对于自己所要面对的未知未来的恐惧,而是害怕那个总是挂心着我的人,会为我的突然昏迷而忧心。
“没有什么办法么……能够让我,尽快逃出去的办法。”
我颤抖着嗓音,询问对方,仿佛他是我面前仅剩的一根救命稻草。
岩窟王端详了我一阵,沉默了片刻,突然道:“有的。”
“那是……”
“这是魔术王所编织的牢笼,但打开锁钥将你关入其中的并不是他……不过尽管如此,监狱塔的构造却是与其预设的相吻合的。如果你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地狱的话,唯一的方法就是摧毁它的核心。”
对方话语中的信息量太大,我一时感到了有些迷茫。
“你说这里是魔术王所制造的?在魔术师的历史中,能被称作魔术王的只有魔术的起源者所罗门……所以说,他真的是黑幕吗?和人理烧却时间息息相关的黑幕。”